第62章 扭曲

第62章 扭曲

殿下伸出手,對床上的男人說道:「把手給我。」

那男人神情懵懂,下意識聽話,交出了手。

但手還沒有碰到殿下,中間似隔著無形泉水,有什麼東西紅光一閃,順著他的手指沒入了袖口。

殿下收回手,他要做的事做完了。

男人體內屬於浸月的魂片,被他標記了回去的路。等男人死後,這片碎魂就會回到浸月的體內。

而且,他也知道赤山的魂片如何尋找了,從背陰處找就是。

這個男人常年在地下不見陽光,本體又瀕死虛弱,屬於幽族的魂片喜歡這樣的生長環境,能進入他的身體並不意外。

「你做了什麼?」男人問道。

殿下道:「我在你身體里做了標記。」

男人愣了好久,自言自語道:「不是來殺我的嗎?」

「你認為,會有人來殺你嗎?」殿下饒有興味地問道。

男人點了點頭,神態很乖,輕聲道:「我以為你是二房遣來殺我的……是我姐姐她……」

沈元夕察覺到了不對。

「姐姐?」

她一怔,姐姐兩個字的出現,讓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彆扭打結之處,絲滑地解開了。

「沒有兄妹,而是姐弟!」她驚訝著,聲音不自覺提高了。

殿下:「嗯,這樣想,確實更加合理。白家夫人生了個女兒,卻對外聲稱是兒子,而後生了兒子,卻體弱多病,索性就一直把女兒當兒子養,把兒子當女兒養。」

對外說是白家兄妹,其實就是姐弟顛倒了陰陽。

殿下又笑著添了句:「元夕,他不認識我呢。」

沈元夕將這句話想了遍,明白了殿下的意思。銀髮血眸,又長著這樣的一張臉,天底下任誰見了都知道他是殿下。

但眼前這個男人,卻說殿下是家中二房派來殺他的刺客。而且他的神情總是慢半拍,遲緩不聰明。

一般來說,刺客也沒有拖家帶口的吧?單殿下一人來,他如此想,也算合理。可眼見著自己還在,這男人卻還是認為他們是來殺他的刺客,就多少有些難以理解了。

另外,他口中的二房……

沈元夕想,應該就是上任家主葬身火海的兄弟了。

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對院子外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沈元夕看向他手腳上的鐐銬,起了憐憫。

他應該是被囚禁很久了。

「既然不是殺我……」男人問,「那你們是做什麼的?」

殿下是不會回答了,沈元夕思索一番,替他回道:「你別怕,我們只是來取魂。」

「什麼魂?」男人問。

「就是……你身體里,有一片魂魄是別人的,他的魂魄碎了,掉進了你身體里。」沈元夕不知道自己這個解釋是否正確,她只憑藉著自己的理解去講。

「原來是這樣……」男人回想自己前段時間的感受,點頭道,「我有感覺。那天我快要死了,我自己知道的,我已經回到小時候,看到了那時的姐姐……但我又看到了有藍色的發著光的鳥掉進了我的身體里,後來我就醒了。」

醒了之後,身體上的病也好了,他第一次知道不咳不喘是什麼滋味,胸口似清風般,沒有半點渾濁感。

沈元夕小聲問:「你為何會被關在這裡?」

男人愣住,回答:「因為在地面上,就會被殺。一旦被人闖進房間,發現我不是女人……姐姐就難逃死罪了。姐姐中了榜,做了官,要是被人知道是女人,就要按欺君之罪處置了。」

殿下眉峰一挑,事情就明白了個大概。

沈元夕又問:「可……為什麼還要鎖住你。」

男人抬起手看了手腕上的鎖鏈,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沒有回答。

頭頂傳來石門移開的聲音。

沈元夕拉著殿下要躲,眼前一花,殿下抱著她,藏到了拐角后。

有人執燈從地面來。

「玉晶。」來人開口。

「翀姐。」床上的男人乖乖叫道。

來人正是白翀。

她從小習慣了裝扮男人,聲音早已成形,說起話來聲音低啞,難辨雌雄。

「我做夢了。」她說,「醒來,就想看看你。你知道錯了嗎?」

男人沒有出聲。

「回答我,你若還不知錯,我是不會解開鎖,給你被褥的,夜涼,早些認錯,就不必挨凍了。」

沈元夕幸而有殿下的手讓她咬著,不然就要驚出聲音來了。

原來被鎖在床上無衣無被的,是在懲罰他。

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我還是……」男人說,「不能答應。我不想和春桃做那種事……」

白翀嘆了口氣,疲累道:「白家需要個孩子,春桃現在是府里的夫人,她需要有個孩子,給我們白家添個孩子……」

沈元夕聽懂了他們的對話,她瞳孔震顫著,死死咬住殿下的手。

男人小聲道:「可我只想和你……」

殿下倚在牆上,被他圈在懷裡的沈元夕,微微發抖著。

她抬眼看了殿下,眼神中包含著許多情緒。

殿下沖她無聲一笑,頗是無奈。

烏鴉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津津有味聽著,並不驚訝。

「春桃。」白翀叫道。

上頭再次響起了腳步聲,白家新娶的夫人抱著被褥進來。

鎖鏈嘩啦啦響了一陣,男人說:「不行……不行,現在不行……有、有人在……」

白翀一怔,看向一旁燃亮的蠟台,才驚覺道:「真的有人!」

殿下悄無聲息帶著沈元夕飄出了地道,離開了白家。

等回到船上,沈元夕才大喘著氣,拉著殿下的衣袖,她想說,要不要白家的那個男人,可這種念頭起來后,縈繞不去的就是他自己親口說的「我只想和你……」

白家姐弟罔顧倫常,是你情我願的。她又是什麼立場去插手這樣的事?

好半晌后,沈元夕只生硬問道:「殿下的魂……收回了嗎?」

「嗯,等他死了,魂就自己回去了。」

「……什麼?他會死嗎?」

「活不了多久。」殿下說,「浸月恰巧飛濺來的魂魄碎片只是給了他一口氣,但他在那種地方,還要被迫繁衍,又有常年積鬱的心病……沒幾天活了。」

沈元夕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此事。「我們走吧。」殿下道,「世人的事大抵如此,無論錯還是罪,不求救,就不必多此一舉。」

沈元夕長嘆一口氣,翻來覆去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說道:「殿下說起祖父母可能是兄妹時,我並不覺得難以接受,有何不妥,但昨夜……我實在是……」

「合理。」殿下淡然一笑,「執晴沐光並非昭人,作為起始,他們從天地星辰一點點摸索,繁衍歡好自然也在其中。別的也沒人可選才是,而昭人按照天地規則,親者不狎,才不亂大道。」

原來是這樣嗎?

殿下登了岸,吹了聲口哨,白馬拉著車緩緩從叢林中走出來,停在了沈元夕面前。

沈元夕扶著他遞出的手上車時,腳懸在半空,忽然一聲叫:「殿下!咱的烏鴉呢?!」

咱的。

殿下眉開眼笑,好心情道:「去幫你聽故事去了。」

出發北上的第天白天,殿下熟睡著,沈元夕心浮氣躁地看書。

一陣拍翅聲由遠及近,黑色的烏鴉飛進窗,落在了沈元夕的書本上,蹭了蹭爪子,說道:「小王妃,白家姐弟的事,要不要聽全乎?」

「要!」沈元夕急迫道,「後來怎麼樣了?」

烏鴉道:「不急,咱們先從頭說。」

白翀的父母成婚多年無出,二叔對長房之位虎視眈眈。白家夫人求神買方,折騰一番后,終於懷上了,卻不想,頭胎要生時,家中的老祖父正在彌留之際。

老祖父遲遲不走,手就在長子與次子身上來回指,就等長媳這胎報喜。

只可惜,生下的是個女兒。

夫人一咬牙,就報生了個兒子。老祖父拍了拍長子的肩膀,這才安心合眼歸西。

長子掌了家,回房一瞧,只好將錯就錯,把女兒當兒子養。次年又緊鑼密鼓生了個兒子,就報生了女兒,想等他們開蒙時再悄無聲息地置換回來,瞞天過海皆大歡喜。

可惜小兒子娘胎裡帶著病來,好幾次險些夭折,無奈,父母只好讓女兒頂著男兒身開蒙讀書入席。

戰戰兢兢錯位十幾年,女兒中舉,踏上仕途。白家擺席慶賀,二叔喝了幾杯酒,趁著人多院雜,溜進了白家小姐的閨房,要調戲「她」的貼身丫鬟春桃,撞破了「侄女」的真身。

掙扎打鬥中,春桃失手殺了他,六神無主,跑去與家主和夫人說了。

不久之後,白家就起了火,不僅白家二叔的屍體,連家主和夫人也隨著火化成了灰。

至於現在……

烏鴉說:「白家這個弟弟,看起來撐不了幾天。白翀和春桃都是女人,但白翀想要讓春桃有孕,掩人耳目,孩子最好還是白家血脈……所以小王妃,不必我再說,你知道他的處境。」

沈元夕捂著臉,幽幽嘆息。

「你說……」沈元夕道,「那場火……怎麼連同前任家主和夫人,也都葬身火海了?」

「哈,這個嘛……」烏鴉也不賣關子,「我想,大約是因父母也不知道兒女之間這種亂了倫常的關係。」

「嗯?」

「做了家主,白家的秘密,自己的秘密,才能繼續守下去。」烏鴉暗示道。

沈元夕捂著頭,連聲道:「饒了我吧,我不能接受,這怎麼比話本上的故事要討人厭呢……」

烏鴉嬉笑道:「小王妃要覺得心裡堵得慌,也可以想想他們的結局,不會好的。這種兩根藤擰在一起長起來的怪樹,一棵死了,另一棵也活不久。白家……也要終結在此代了。」

沈元夕敲著腦袋,唉聲嘆氣。

這結局也堵得慌。

手裡的書不香了,她什麼故事都不想看了。

烏鴉看出了她的煩心,嘻嘻一笑,說道:「心裡難受?嗨,那你找我啊,我保准能讓你解悶……」

它說出這句話后,感覺鳥身刺撓,偷眼一看,殿下正幽幽看著它,滿眼警告。

烏鴉舌尖一挑,生生轉了話鋒道:「方法就是……誒!找殿下!殿下閱人百年,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心!」

殿下滿意合眼,忍不住微笑,等待沈元夕的「垂青」。

沈元夕:「唉,算了吧,我自己靜一靜。」

殿下的笑容凝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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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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