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烏鴉

第58章 烏鴉

三殿下收劍回房,合上門,轉身見沈元夕抱着被子,愣愣坐着,眼睛瞪圓了,披頭散髮的,像只受到驚嚇后又陷入迷茫的貓。

三殿下起了玩心,閃身不見了。

沈元夕果然一愣,揉了揉眼睛,門口無人,身後床向下一陷,一雙手臂環住了她。

沈元夕嗷的一嗓子叫出了聲,又被三殿下捂住了嘴,輕輕噓了一聲,而後抱着沈元夕,哈哈笑了起來。

兩人推推打打最後依偎著睡了,沈元夕快要睡着時,又睜開眼,交待了一句:「明天要給我爹寫平安信。」

說罷,她才放心往夢中沉。

三殿下玩了會兒她的頭髮,忽然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說半夜回來,你怎麼醒了……」

原來是惦記着要給她父親寄平安信。

次日黃昏啟程,在此之前的一整個白天,沈元夕逛了莊子,看到了水牛,還用一方墨硯換了支牧童的短笛。

回去后,三殿下還未睡醒,她趴在三殿下的腰上,拿他的背作桌,提筆給父親寫了信。

寫完信,見三殿下依然睡着,又好似醒了,雖然未睜眼,卻還知道換個姿勢讓她騎得更舒服些。

沈元夕拿出那支竹笛,在他耳邊噗噗吹了幾聲,把自己逗樂了,倒在三殿下的身上笑個不停。

她還未笑完,三殿下就抱住她,反手拿過身上的信,睜眼看了,又攤開手,勾了勾手指,要她手裏的那支笛子。

「你會?」沈元夕揉了眼淚,把笛子給了他。

三殿下不說話,他依然躺着,卻將笛子一橫,吹了個牧童調。

牧童調很簡單,是崖州這邊的鄉間歌謠。

短短的一曲吹完后,三殿下問她:「想聽什麼?」

沈元夕點了一首名樂月下思。

這是有名的弦樂,三殿下稍作思考後,抬手吹給了她。

沈元夕開心地直拍手,還跟着和了幾句,心想不愧是三殿下,什麼都會。

不等最後一個音吹完,沈元夕抱着他親了幾口,高興道:「教我教我!」

三殿下也不睡了,攏好領口坐起身來,把她圈在懷裏手把手教。

沈元夕學會後,一直吹到午後,上哪都帶着那支短笛。

在院子裏閑逛看花,也會吹幾聲。走過窗下,笛聲就跟着她過去。

三殿下閉着眼歇神,聽着她的笛聲,判斷她在哪,在幹什麼。

這姑娘穿着蓮葉邊的春綠崖州杉,吹着不成調的竹笛,在院子裏繞來繞去,吹給路過的蟲蟻聽。

終於,她的勤勉練習,把雲星引來了。

雲星套好了馬,打點好了行裝,聽到一直不停歇也不成曲調的難聽笛聲,知道三殿下肯定睡不着,是來跟三殿下彙報的。

但沈元夕見了他,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吹了幾個音,滿眼期待地問道:「雲星,我吹得怎麼樣?」

雲星不得不站住,沉默了好一會兒,見沈元夕眼中的期盼不減,只好回她:「每一個音……我都聽得很清楚。」

沈元夕彎起眼笑,認為這樣的評價就不錯了,根本不氣餒,又追問他:「雲星你會嗎?」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三殿下默默出現在房門口,警惕地看着雲星。

雲星臉上閃過一絲懷念:「數千年前跟幽主學過,多年不吹,會也是不會。」

「是跟殿下的父親學過,還是跟祖母學過?」沈元夕好奇這個幽主指的是誰。

雲星笑了,他第一次這麼笑。

「是我的幽主,是執晴。」

執晴教他吹笛,見他有所成后,常常讓他吹來聽。這自然讓浮燈不悅,不久之後,雲星便不得不尋求沐光的庇護,成為了浮燈口中不可饒恕的叛徒。

這之後,沐光給了他一個差事,就是照顧浸月。也正是浸月,讓雲星有了想要探尋天道的心思。

沈元夕臉上綻開了發現故事的興奮笑容,眼睛亮閃閃的,跟在他身後。

「能講講嗎?」

雲星閉上眼,好久之後,釋然一笑。

「具體的……都忘了。」他說完,看到沈元夕不信的表情,認真道,「是真的忘了。太久遠了,等王妃過了百年,也就知道我為何如此說了。到那時,王妃會記得殿下教過你笛子,卻不一定能想起與我的這番問話。」

沈元夕愣了愣,抬頭又見倚在門邊的三殿下,她換上了一副笑臉,抬起笛子,吹了幾聲,沖他一笑。

三殿下招手讓雲星過來,把信給了雲星。

「麻煩你送信給沈豐年。」

雲星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可能會很慢,我不會騎馬。」

三殿下道:「不在於快慢,而在於心意,至於如何去,你自己想辦法,總之,這個差事就交給你了。」

「不要緊嗎?如果很慢的話。」雲星再次詢問。

「不要緊,只是平安信。」三殿下微笑。

沈元夕放下笛子,問三殿下:「為什麼雲星去送?」

三殿下道:「這也是機會。雲星一直生活在幽地,隨我出界來到大昭后,因為年邁只能囿於王府方寸之間。現今雲星不再受烈日困擾,又身強體壯,是時候讓他體驗這大好人間了。」

雲星收起信,點頭道:「好,我去送信。」

他當然知道放他去體驗人間,並不是三殿下打發他去送信的唯一原因,但他選擇裝傻不說。

雲星出發前,沈元夕又偷偷塞給他了一點私房錢。

雲星驚嚇萬分,問她何意。

「你是替我送信,我知道殿下肯定給的有,但我的這份是我的心意。你要路上看到什麼喜歡的就買,要是把信送到后,還留有餘錢,就給我父親也買些東西,當我孝敬他老人家了。」

雲星這才接過,並鄭重說道:「王妃放心,我會替王妃把孝心帶到。」

「一定要親眼看到我父親,我……我想知道他氣色如何,累不累,身體可還好。」

「我明白了。」

送走雲星后,她和三殿下差不多也要啟程了。

太陽落山前,三殿下把她扶上馬車,離開了田莊。

車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許久,三殿下還在看地圖。

沈元夕捏起田莊自炸的鹹食嘗了,味道不錯,又捏起一個餵給正在驅馬調整方向的三殿下。

「嗯……是炸魚。」三殿下舒服地眯起眼,稱讚道,「滋味不錯。」

「咱們要往哪去?」沈元夕問他。

「戈芳城。」三殿下說。

浸月的魂就在戈芳城,合床過後,他的血也到達了最敏銳的頂峰,察覺到了父親魂血的具體位置。

他指着地圖上的戈芳城,教沈元夕認了位置,驅了馬,等傀儡馬跑起來后,他才鑽回車內,又捏了一條小炸魚,跟茶一併吃了。

沈元夕對着他笑,湊過來,就着他的手,同喝了茶,躺在他懷裏抬手捧着他的臉。

「要不要聽我吹月下思。」

「好啊。」三殿下漫不經心道,「吹好了想討什麼賞?」

沈元夕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嘴。

「只要這個?」三殿下微一低頭,就把這個「賞」送了出去。

沈元夕在懷裏滾來滾去來回蹭,哼哼唧唧地笑。

「那要是我吹不好怎麼辦?」沈元夕說。

三殿下:「學生修習不精,就只能罰先生了,誰讓我教不會呢。」

「罰什麼好呢?」

三殿下悠悠問回去:「是啊,罰什麼好呢?」

「就罰今晚默背牡丹春吧。」

沈元夕說完,自己嗷嗷叫着,捂著臉不敢再去看他,但抑制不住的笑聲從指縫溜出,惹得三殿下也忍俊不禁。

「好啊,就討你開心,讓你今晚笑一笑吧。」

沈元夕抬起笛子,試了數次,都會在中途笑出來,前功盡棄。

三殿下慢吞吞道:「這是有意要罰我了。」

他抱起沈元夕,拉下了床幔。

不久之後,馬車更加顛簸。

沈元夕在笑的同時,問他:「馬怎麼,蹦蹦躂躂的。」

三殿下道:「傀儡受我心境所控,是我不穩,它會時不時因我之故,一樣開心。」

「你讓它穩當點。」沈元夕說。

「沒關係,你掉下去,我會把你拉上來。」三殿下把她滑下去的腿又抬到了自己的腰上。

第二日午時。

馬車停在了一處荒郊野嶺,隱在雜草深處。

沈元夕點了驅蚊蟲的香爐,挽起床幔,扇子左右扇著,朝三殿下那裏勻了些。

她早上醒后,身上早就被收拾妥當,三殿下備的熱茶淡飯就在八角桌上擱著。

沈元夕起身,挑開車簾,放進來一抹陽光,捧著書倚在窗口看。

耳邊偶爾會經過飛鳥,拍翅膀的聲音很清晰,叫聲也悅耳。

沈元夕全神貫注沉浸在故事中,等回過神,車窗棱上站着一隻烏黑的大烏鴉,兩隻眼睛是幽紅的黑。

見沈元夕看它,這烏鴉蹦了兩下,轉過身去。

沈元夕這才看到,它後背上背着一封信。

「……啊!是烏鴉!」

是三殿下的那隻烏鴉。

沈元夕捂著嘴驚訝了會兒,瞪大了眼睛湊近這隻鳥,小聲問道:「那麼……你應該會說話吧?」

那烏鴉沒出聲,只是將後背又湊近了些。

沈元夕等了等,還是不見這烏鴉說話,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伸手輕輕掀開那封信,看到了父親的筆跡。

「是我爹的!」沈元夕連忙拿過來,拆開看了。

是沈豐年寄來的平安信。

烏鴉見她看完,清了清嗓子,說:「是沈將軍寄到三王府的,我這不就給您拿來了嘛。」

沈元夕啊的一聲跳了起來。

一來是這隻烏鴉真的說話了,口齒清晰,不像那種會說話的八哥小雀,鳥里鳥氣,而是像人一樣,說得流暢,還帶着華京的口音腔調。

另外,這烏鴉說話聲音極其難聽,活脫脫一個五十歲老煙槍,磨著喉嚨嘶聲裂肺的,聽的人耳朵疼。

沈元夕道:「你……是三殿下的那隻,會說話的耳聽嗎?」

烏鴉撲棱了翅膀,挺起胸膛來,回答:「鄙鳥名烏耀,不錯,正是三殿下的耳聽。」

「……什麼是鄙鳥?」沈元夕反問出口。

這話聽起來不大文雅。

而後,閱書無數冰雪聰明的沈元夕,明白了鄙鳥是什麼意思。

鄙人的鳥用。

她愣了半晌,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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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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