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復生術
在見證了那隻囚魂魔的下場之後，斯特蘭奇不得不相信，密涅瓦可能真的對維山帝的傳人另眼相待。畢竟比起她對付這個怪物時用的那些稱得上是「轟殺」的恐怖魔法，初次見面時她對斯特蘭奇打的「招呼」確實能算得上是友善有加。
那個被囚禁的靈魂飄飄忽忽地逃了出來，被密涅瓦的魔法餘波吹飛，又被奇異博士搶救回來，正一動不動地飄在空中。
密涅瓦此時確實余怒未消，她看著這會兒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一般的碎屑的囚魂魔，手中再次亮起了黑色的光團。
不死生物在正常條件下絕對不可能互相轉化……或者說，在任何情況下它們都沒有道理互相轉化！就好比把自家的蝴蝶放出去玩耍一會，結果回來的時候突然變成了一隻老鼠，而她還能清楚地分辨出這「就是同一個東西」。
見鬼的同一個東西！她把那堆爛泥轟成了粉末，憤憤地想著。
「停下，愛德華茲！」斯特蘭奇的聲音打斷了她，「這個人……這個人……我們該怎麼救他？」
密涅瓦回過頭去，正巧看到在她殺死囚魂魔的時候擺脫了囚禁的那個靈魂在空中飄著，毫無知覺。擺脫了囚禁的靈魂終於顯示出全貌，他看起來是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有著一張微胖的圓臉。
「我很高興你用了『我們』這個詞。」密涅瓦一腳把那些囚魂魔留下的粉塵踢散，冷著臉走了回來，「這個囚魂魔絕對不是自然出現的……一個該死的竊賊，把我遺失的亡靈佔為己有……哈，我會找到是誰的。」
「我想我們可以待會再討論那個。這個靈魂……我總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熟。」斯特蘭奇眉頭微蹙地看著這個靈魂說，施法固定住它以免它消失，「你剛剛說了他還活著是嗎？」
「不，他當然死了。」密涅瓦毫不客氣地說，「他的身體都已經被吃得一乾二淨了，怎麼還能叫『活著』？我只是說我有能力把他復活。」
「你需要什麼？」斯特蘭奇低聲說，「如果你願意救他……」
「嗯……」密涅瓦心不在焉地繞著靈魂走了兩圈，隨口說，「給我點錢。」
「你需要金錢作為報酬？」奇異博士莫名鬆了口氣，他說，「我會想辦法的，回去之後我會聯繫……」
「不，你在想什麼？」密涅瓦不耐煩地一揮手，「我說現在。」
她的手打在了閉著眼睛飄在空中的這個男人的頭上，這靈魂發出了一聲痛呼，居然就這麼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兒？」他驚恐地說，「我死了嗎？」
「快點掏掏口袋，摸摸你的小斗篷。」密涅瓦沒理會他，走到斯特蘭奇旁邊用騙孩子的語氣說，「不管你身上有多少……你不至於一分錢都沒有吧？」
斯特蘭奇聞聲開始摸索自己的錢包，看了看裡面皺巴巴的幾張零錢。懸浮斗篷很是貼心地掀起一角塞進他的腰帶里，從裡面掏出了兩個硬幣。
它飛快地把硬幣遞給密涅瓦，然後緊緊貼住奇異博士的身體開始裝死。
「這個就夠了。」密涅瓦拿走了其中那枚5美分的硬幣，放在手心看了看。
「你們是誰？這裡是哪裡？」那個靈魂終於發現自己似乎是個幽靈，頓時被眼前的狀況驚得表情扭曲，在斯特蘭奇為了固定他而製造的光環里左突右撞。
「這裡是地獄，你已經死了。」密涅瓦若無其事地把那枚硬幣滾到指尖，語氣冷漠地說。
斯特蘭奇的嘴張開了。
這個靈魂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密涅瓦，然後又看向了斯特蘭奇，表情頓時轉向了悲痛。
「斯特蘭奇！你是史蒂芬·斯特蘭奇吧？」這男子睜大了雙眼，高聲喊道，「你還記得我嗎？你怎麼也死了！而且你為什麼也下地獄了！？」
斯特蘭奇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他不能理解方才還驚心動魄的場景怎麼就到了這個彷彿喜劇電影的地步……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了神，眯起眼睛仔細地看了看這個微胖男人：「你是……尼爾森？弗吉·尼爾森？」
「你還記得我！」尼爾森高興地說，但他的笑容又迅速消失了，「唉，還記得當年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時候，你總是不跟人打交道，我和馬特都對你印象可深了。不過我們都相信你會是個好醫生的……天啊！你怎麼這麼年輕就死了！」
「我沒有……」
「你穿的是什麼東西？」弗吉大聲說，「你是成為了邪|教徒嗎？這就是你下地獄的原因？」
「我不是……」斯特蘭奇試圖解釋，但是密涅瓦把他撥到了一邊，依舊保持著那幅冷若冰霜的表情。
她把那枚硬幣在手指尖滾來滾去，冷漠地問道：「你有什麼未了之事嗎？」
「哦，有很多……」尼爾森再次變得悲痛了起來，他的語氣也沉重了許多，「我是被一個怪物吃掉的，我得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朋友。還有，我想跟……」
「那就行了，閉嘴。」密涅瓦立刻變臉，語氣輕快地說，「你馬上就能復活了。」
「這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弗吉說，「你是誰？死神嗎？地獄的管理是不是有點寬鬆了？我是說，如果你們有什麼規章制度說死者可以……」
「再說話我就送你去見撒旦。」密涅瓦面無表情地說。
尼爾森閉上了嘴，只是用眼神不斷召喚斯特蘭奇。斯特蘭奇避開了他的目光，也一時無言……他能說什麼？「其實你沒有下地獄這只是個玩笑但是你貨真價實是死了沒錯」……？
他只能假裝接收不到弗吉的迷惑眼神，扭過頭四處看風景。
……雖然這裡只有光禿禿的地面和連綿的墓碑而已。
…………
密涅瓦把那枚硬幣扔到了死者腳下，然後開始吟誦咒文。死者復活、復生術、完全復生術都是神術，只有牧師才能施展，大量的金錢是用以取悅神明的祭品，儀式是不可或缺的環節。
但對她而言那全都沒有關係。
畢竟，她早已征服了死亡。
取悅神明的禱文不必再念，呼喚神力的動作也不需要再做，甚至連復甦的儀式她都想省略。不過她還得做點偽裝……一個「傳奇法師」的身份確實能夠免去很多麻煩，但也不能太超出常識了，不是嗎？
「他運氣很好，這個囚魂魔吃了它之後沒有遇到敵人，只是躲了起來。」密涅瓦的雙手在空中優美地交錯，斯特蘭奇的目光不自覺地被她手指上那十個紅色的細圈吸引了，「不然我還真的不能保證他復活之後會不會原地去世……囚魂魔的每一次施法都會消耗一絲死者的靈魂，而這個靈魂還很完整。」
「什麼囚魂魔？那個木乃伊嗎？」弗吉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他又回想起密涅瓦剛才的「再說話就送他見撒旦」的恐嚇，立刻閉上了嘴，露出了糾結難忍的表情。
「我們不能算它的敵人？」斯特蘭奇同情地看了自己的老同學一眼，挑起眉毛說。
「你可能算吧。」密涅瓦動作不斷，漫不經心地說，「但我……哼。魚不會把海洋當作自己的敵人。」
她不屑於掩飾自己的傲慢，那是一種對於絕對力量的自負。斯特蘭奇抱起了雙臂，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他再次忍住了開啟奧術視覺的衝動。
不知從何而來的霧氣瀰漫在墓地里，因密涅瓦的動作像流水一樣波動。穿著黑色衣裙的亡靈法師行走在這片濃郁的霧氣之中，為亡者指出回歸人世的道路。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五次呼吸之後，地上的五美分硬幣變成一抹微不可見的灰塵。風聲呼嘯，淹沒了弗吉發出的驚呼。
在光芒中，被剝奪了一切的死者奇迹般地重臨人世。密涅瓦挑剔地看了看弗吉，然後搖了搖頭，走到了斯特蘭奇旁邊。
斗篷不著痕迹地在斯特蘭奇的肩膀上旋轉，試圖把自己藏到他背後。
「我真的復活了？」弗吉不敢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說，「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迷惑地抬起頭看著周圍毫無變化的景象：「我還在地獄里？」
一直表情陰鬱的密涅瓦終於放肆地笑出了聲。奇異博士認命地嘆息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聽我說，尼爾森。」
…………
「這麼說，是你們救了我！」弗吉激動地說，一改對密涅瓦的恐懼，熱情地湊了過來。
「沒錯，是我救了你。」密涅瓦一本正經地說，「魔法都有代價，現在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尼爾森的笑容迅速消失了。
斯特蘭奇從尼爾森的表情中可以明顯地讀出他正在回憶種種與惡魔交易的傳說故事，什麼掏出心臟、獻祭愛人、殺死朋友以起死回生之類的……
他現在感覺他好像抓住了一點兒密涅瓦的性格特質。
恐怕是個壞蛋。
戲弄凡人的樂趣實在有限，密涅瓦只欣賞了兩秒鐘空氣中令人絕望的沉默，就決定還是說正事要緊——她可沒忘記那個偷了她的死靈的竊賊。
「你得付一個硬幣，並且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密涅瓦輕飄飄地說。
「硬幣？」弗吉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說，「您需要什麼樣的硬幣？古羅馬錢幣？占星術硬幣？還是更珍貴的魔法硬幣？我會盡量去找的，但是……」
「我覺得好像不是你說的那種。」密涅瓦皺起眉來說，「就是一種銅鎳合金的硬幣，上面有個頭像……」
斯特蘭奇再次在心裡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出聲說道：「是5美分硬幣，尼爾森。」
他看見了弗吉·尼爾森臉上出現的空白表情，竟然生出了某種同病相憐的同情和一種詭異的好笑感。
但弗吉不愧是金牌律師，立刻調整好了表情：「好的，二位不妨跟我返回律所，我在那裡存放了一些零錢。」
「不，我覺得還是算了……」斯特蘭奇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密涅瓦就打斷了他：「就去那裡。記得，你是怎麼死的，我要知道詳情。」
…………
弗吉所說的律師事務所全名叫做尼爾森-默多克律師事務所，位於地獄廚房的一棟不起眼的寫字樓。
當弗吉推開門時，裡面的一位金髮姑娘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呼，快步走向了他：「弗吉！你去哪了？那天晚上之後你就失去了音信，馬特一直在外面找你……」
「謝謝你，凱倫。請你幫我告訴馬特我已經回到了律所，也請他儘快回來，我有事要告訴他。」弗吉簡短地說，「這兩位是我的恩人，我要和他們談談。」
凱倫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她只是點了點頭，迅速地離開了。
「大學畢業之後我就和馬特合夥開了這家律師事務所。」弗吉彎下腰在辦公桌抽屜里翻找著什麼，「前幾年險些入不敷出，我們總是給一些窮人辯護，偶爾還有對抗政府的案子……可是良心可不能當飯吃。你呢，斯特蘭奇？我知道你在醫學界很有名氣，現在這是……」
「生活難保意外。」奇異博士簡單地說，一直裝死的斗篷在他身後悄悄翹起一角，比了個大拇指。
「我想也是。」弗吉點了點頭，掏出了一個嘩啦作響的大盒子，裡面裝滿了硬幣。他輕咳一聲，很嚴肅地把它遞給了密涅瓦：「您看這些可以嗎？」
密涅瓦歪著頭很新奇地翻了翻那些硬幣，從裡面挑揀出了一個五美分硬幣，然後把它塞進了口袋裡：「行了……咱們說說正事吧。」
叩，叩。
門再次開了，一位戴著墨鏡、穿著西裝、拿著導盲杖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打擾了。我也能聽聽你的經歷嗎，弗吉？你可讓我好找。」
密涅瓦挑起了眉頭。
這個盲人正在「看」她……地球上的事果然總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