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共赴海上

第2章 共赴海上

第2章共赴海上

冥冥之中,施宣琴一語成讖,越無咎臨行前,一道聖旨猝不及防地下到了施家。

聖旨裏帶了幾絲憐惜的意味,竟是要施宣琴以家眷身份,陪同越無咎一起去那雲洲島,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這聖旨委實有些荒謬,就連越無咎自己都沒想到。

說到底,皇上還是顧念舊情。

越無咎的母親是當今聖上,允帝的親妹妹,曾經宮裏最受寵愛的昭音公主。

此次越家謀逆,龍顏大怒,越府滿門獲罪,越無咎的父親也被處以千刀萬剮的極刑。

可允帝終究還是舍不下自己的妹妹,以及妹妹所生的孩子,從前他最疼愛的小外甥,越無咎。

昭音公主被接回了宮中,關在一處佛塔里,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這已是莫大的赦免了,而越無咎自己也沒有跟父親一樣身首異處,只是被流放到了雲洲島。

此番施家退婚,及時抽身而出,做得果斷又絕情,允帝看在眼中,面上未顯露什麼,心裏難保沒有什麼想法。

畢竟越無咎再大的罪過,也是他的親外甥,帝王之心難以揣度,這不,一道聖旨就下來了,打了施家所有人一記重重的耳光。

退婚?不存在的事情,不僅如此,還得以家眷身份去那雲洲島上,照顧他親外甥!

「不可能,我絕不答應!」施宣琴鬧得屋頂都要掀過來了,她跪在大夫人腿邊,淚眼漣漣:「我死也不去,母親,都已經退婚了,我早就跟那罪奴沒有任何關係了,憑什麼讓我以家眷的身份跟他一起去受苦,憑什麼?!」

施府上下一片愁雲慘霧間,一道纖秀的身影竟然站了出來,伏在地上盈盈一拜。

「讓我去吧。」

少女烏髮雪膚,手腕上依然戴着那幾串鈴鐺,只是這回穿了鞋子,梳好了頭髮,裝束得體,勉強似個世家小姐的模樣了。

但那雙瞳色極淺的眸子,在燈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周身迥異的氣質,依舊與這高門大戶格格不入。

滿堂震驚中,施宣鈴神情認真,不緊不慢地道:「我願意代替二姐去那雲洲島,我也是施家的女兒,我也可以照顧那越世子,更何況——」

她急於爭取這次「機會」,心裏想了什麼,便也率真隨性地說了出來:「我還會醫術,如果那越世子想不開,我保准他怎麼折騰都死不了!」

「噗」的一聲,首座上的施尚書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他瞪大一雙眼睛,望向跪在堂中央,這個直到九歲才回到他身邊的女兒。

「胡鬧,宣鈴你可知那雲洲島是什麼地方,這不是好玩的事情,爹不會讓……」

「爹,爹,就讓三妹去!」

施宣琴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跪着連挪了幾步,來到施宣鈴身邊,按住她肩頭,急切地對眾人道:

「你們都不知曉,其實三妹早就對那越世子情根深種,她還曾跟我說過,她覺得世子很可憐,她心疼萬分,此番去雲洲島,絕對是她心甘情願去的,爹,你一定要成全三妹的滿腔情意……」

一邊說着,施宣琴還一邊用胳膊輕撞了下施宣鈴,「是吧,三妹,你不是同我說過,越世子很可憐,你心疼壞了嗎?」

那發顫的聲音里,彷彿賭上了未來一般,就等著施宣鈴應承下來了。

滿屋的目光下,施宣鈴卻忽然瞧見二姐肩頭白霧繚繞,顯露出了一團絢麗的花影——

是孔雀,一隻五彩繽紛,高高昂首,傲然又不安,無論如何也不肯低頭的孔雀。

施宣鈴微微一怔,那驕傲的孔雀眸中含淚,似乎在說,這輩子她都是高高在上的,才不要被拉進泥淖中,死也不要!

少女長睫顫動,心頭莫名一軟,鬼使神差就順着那番話應了下來:「是啊,我對越世子的確……有情,他境遇可憐,我多有憐惜,如今是心甘情願隨他遠赴海上,去那雲洲島照顧他的。」

隨意了,不管什麼理由都好,反正她的確是真心想離開施府,去雲洲島的。

當年阿娘逝世后,她便逃過三次,她想重新回到青黎大山裏,回到自己的族人身邊。

可她太小了,也不記得回家的方向,每回連皇城都沒出,就被爹抓了回去。

過去了那麼多日子,她做了很多年的「施三小姐」,可青黎大山依舊是她心中真正的家。

但這個地方太神秘了,世間毫無記載,施家人也只當她跟她娘是鄉野山林間的「妖女」,並不知她們是蝶族人,來自青黎大山。

只因母親千叮萬囑過,切不可在人前泄露真實身份,唯一知情的父親,也曾私下對施宣鈴道,蝶族蹤跡難覓,當年他也是誤打誤撞才被她阿娘救下,帶進了大山裏。

後來離開,再想回去就很難了,所以直到施宣鈴九歲那年,母親帶着她主動出山,來到皇城,父親才有機會再見到她們母女。

青黎大山成了回不去的兒時故土,自己又被深鎖高牆之內,施宣鈴沒有一日不在渴望着自由。

她不願留在皇城裏,像所有世家小姐那樣,尋個好夫婿嫁了,又進了另一座宅子,人生一眼就望到了底。

比起這份壓抑的拘束,她寧願遠赴海上,看一看那片無邊無際的天,找尋人生更多的可能性。

也許世間機緣巧合,她先去雲洲島,日後徐徐圖之,能夠尋到線索,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總之不管結局如何,都比她悶在四四方方的施府中,裝成一個世家小姐來得舒坦。

想到這,施宣鈴握緊了手上的鈴鐺,深吸口氣,又對着父親與大夫人重重一拜。

「我沒有念二姐那麼多書,不會咬文嚼字,但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越世子,此生此世,非他不可。」

哪裏管得了那麼多,施宣鈴只將平日看過的戲文閑書,一股腦地借了過來:「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淪落到什麼境地,我都不會嫌棄他,拋下他,我願跟他禍福相隨,苦樂同當!」

頓了頓,加上最後一劑猛葯——

「在我心裏,雲洲島不苦,只要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天下之大,皆可為家!」

少女擲地有聲的話語久久回蕩在堂中,震驚了施家上下所有人,也包括門外暗處站了許久的幾道身影——

一個是微服出宮的允帝,一個是伺候他的太監總管,還有一個,則是施宣鈴口中「愛」得如痴如狂,至死不渝的主人公,越無咎。

允帝下了聖旨后,便悄悄出宮,還帶了越無咎一道前來,不過是想看看施家上下的反應。

帝心難測,多疑又易怒,平生最恨失信與背叛,若是這次施宣鈴沒有站出來,恐怕施家上下都要遭了殃。

「朕還真未料到,施仲卿這薄情寡義之徒,竟還有個這般重情重義的女兒……」

允帝悠悠一嘆,身旁的少年卻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裏,只一雙眸子緊緊盯着大堂中央,看着那道纖秀又堅定的背影,不可置信。

他此刻腦中早已將數年往事都過了一遍,可卻仍是沒找到自己同施家這位三小姐的任何交集!

他甚至都不清楚她的模樣,未同她真正說過一句話!

施宣鈴素來都被關在閣樓里,自從她幼時三次逃跑被逮回來后,施父便對她嚴加看管,平日幾乎不讓她離府一步。

越無咎與施宣琴出去遊玩時,她就被鎖在閣樓里,百無聊賴地趴在欄邊,一朵一朵地數着天上的白雲。

多年時光里,越無咎對她的印象只是閣樓之上,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可如今聽着她這番驚天動地的「示愛」,越無咎細細回想起來,忽地福至心靈,想到了一樁往事,難道是因為……那雙鞋?

不記得是哪一年了,他偷偷溜到施家後門,去找施宣琴放風箏,卻無意抬頭一瞥,赫然看見了一雙雪白的腳。

閣樓之上,少女坐在欄邊,長裙堪堪蓋到腳踝處,微風輕拂間,她雙足赤裸著,在半空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

那時的越無咎只看了一眼,耳根便瞬間紅透。

太荒謬了,女子的一雙腳,怎可輕易露於人前呢?

他當即扭過頭,忍不住朝施宣琴問道:「你三妹怎麼沒穿鞋啊?」

「她一向古里古怪的,許是鞋子不合腳吧。」

施宣琴不願多談及她三妹那個「異類」,只隨口搪塞了過去,越無咎雖然奇怪,卻也沒多放在心上。

畢竟,他們本就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兩個人。

只是幾日後,他又去找施宣琴,出門前母親卻塞了一雙精緻的新鞋子給他,說是替二小姐做的,讓他送出去。

他跟施宣琴多年青梅竹馬,他母親也早就將二小姐當作了未來的兒媳婦,三天兩頭便親手做些小東西,讓他送去。

可那一回,越無咎推開後門,看見閣樓上那道隱隱綽綽的身影,不知怎麼,竟鬼使神差地將鞋子放在了閣樓一層的門邊。

比起錦衣玉食,什麼也不缺的施宣琴,或許她三妹更需要這樣東西?

她們年紀相差不大,身形也差不多,施宣琴年長幾歲,比她三妹也高上那麼一些,可能鞋子的尺寸對她三妹來說會偏大一點,但這樣也能穿得更長久些。

越無咎自顧自地想着,他母親的手藝一向是極好的,她親手做的這雙鞋,閣樓上的那位施三小姐應當不會嫌棄,願意收下吧?

當年不過是少年郎一絲突如其來的善心,轉身沒多久便忘卻了,可如今細細想來,他們僅有的交集就是這一點了。

難道,她知道鞋子是他送的?就因為他送了一雙漂亮的新鞋給她,她便對他鐘情多年?

——

滿腦子疑問的越無咎,幾乎是一宿輾轉難眠,終於,在碼頭登船出發的那一日,他給自己找到答案了。

允帝感念施三小姐的情深意重,重下了一道聖旨,由施宣鈴代替施宣琴,陪同越無咎遠赴海上,以家眷的身份留在雲洲島,兩人相伴相扶,彼此照顧。

雖然沒有紅燭嫁衣,大婚喜堂,可施三小姐就這般成了自己「家眷」,同自己綁在了一起。

從此榮辱相隨,命運與共,不可分割。

直到登船這日,越無咎在碼頭等待着施宣鈴時,整個人都仍有些恍恍惚惚,不敢確信。

直至,少女出現了——

長裙烏髮,笑靨如花,伴隨着清脆的鈴鐺聲,如同一個山間輕盈的精靈,在陽光下飛奔向他。

越無咎站在碼頭愣住了。

被罰去雲洲島,至於,至於這麼高興嗎?

難道,她真是沖着和他在一起?

少年心頭一跳,下意識去看少女的一雙腳,她今日穿着一雙月白色的鞋,鞋面上綉著清新淡雅的紫楹花。

紫楹花——竟是紫楹花?!

少年的心突突跳得更快,當年對那雙隨手送出的鞋子,他早已沒有任何印象,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這麼多年來,他母親最愛繡的花樣,就是紫楹花了!

當年送出的那雙鞋子,多半上面也是綉著紫楹花。

那時偏大一些的尺寸,如今穿在少女腳上,瞧上去剛剛好。

一切看來千真萬確,他再沒有任何理由懷疑了。

越無咎站在明晃晃的日頭下,難以形容此時此刻內心的感受,他望着那道飛奔而來的身影,無知無覺地喃喃道:

「難道,此女當真……心悅於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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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騎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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