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金戈鐵馬向京城（7）【此章多文言，不喜勿訂！】

李光壂道：「孫公傳庭敗於郟縣，遂扼潼關而守，募勇士練新軍，開屯田繕甲器積粟米以圖恢復，闖賊西為孫傳庭所阻不能入秦晉，東與北俱為黃河所阻，遂由南陽入楚，yù挾連破孫公秦兵與楊文岳保兵之威再破左良玉之軍。時左良玉自朱仙鎮南潰，屯襄陽，有眾二十萬，號三十萬，在諸將中獨強，然跋扈不為朝廷用。流賊初憚之，呼為左爺爺；在汴、洛間猶呼為左家軍；及朱仙鎮之後，則但曰左家小子矣。闖賊聞左良玉屯襄陽，即直趨而*之。「1」左良玉二十萬大軍，在冊供餉銀者僅二萬五千，余俱打糧於村落，襄人不聊生。及闖賊西來，左良玉既命造戰艦於樊，將避賊入郢，襄人怨其*掠縱火焚之。左良玉怒而掠巨賈舟，載軍資婦女其中，而身率諸軍營於高阜，襄民竟焚香牛酒以迎賊。十二月初三rì賊間道至白馬渡，左良玉偵賊將至，遂拔營而南，賊亦不敢*。闖賊切齒於左良玉每戰必力，左良玉懼闖賊勢大，不敢復與爭鋒，故恆避之。闖賊兵勢固強，然左良玉以二十萬眾，攻之雖不足，守襄則有餘，竟致襄陽於不顧而宵遁，大帥如此，天下事概可知矣！十二月初四rì襄陽遂陷於賊手。」

張文耀道：「一說左良玉自朱仙鎮中伏而敗，jīng銳損失殆盡，退及襄陽即大舉徵兵達二十萬人，襄人不勝其苦，聞闖賊西來，竟焚香牛酒以待賊，並縱火焚左良玉屯於樊城關之戰艦，左良玉怒而掠巨賈舟，束亂民婦女於其中，自率諸軍營於高阜以迎賊，十二月初賊間道至白馬渡，左良玉移營拒之，賊不得渡。后闖賊羅賊由唐縣大至，左良玉見賊勢大，方拔營而南。」「2」

張文耀道：「闖賊至襄陽時，李振聲方按襄陽，其亦米脂人，闖賊即令于軍中曰：『李御史乃吾兄也，城下有敢以刀相向者磔。』城陷李振聲猶督戰，軍潰被執，有人見曰『此李御史也』，賊皆驚顧，乃以肩輿奉李振聲入營。闖賊出見即泣而呼大兄，李振聲叱曰：『吾奉命按襄陽，焉能從鼠輩而反。汝米脂走卒，披猖至此，王師旦夕至而成擒矣。何兄為？』闖賊笑曰『大兄誤矣。』趣具酒，振聲酹（lèi，將酒灑在地上祭奠或起誓）曰『臣無狀，不能親見滅賊矣。』乃大呼曰『吾不從鼠輩反，何不殺我？』闖賊不聽並為置一帳，使數十卒衛之，戒曰『謹護守毋致有他』，其供具甚豐。李振聲終不為動，顧時時飲酒，醉則大哭並罵不止。闖賊使卒環伺，其但有動靜必聞。左右咸激，有為之泣下者。其渠魁數人yīn護左右，故久不及於難。既而，闖賊求天文生及鑄印者，李振聲聞之驚曰『鼠子敢爾，吾不與之俱生。』乃往見闖賊。闖賊聞其來而大喜，以為將助己也，趣張樂具酒。李振聲麾其手曰：『止，吾來僅送頭耳，不為飲也。』因累數百言諭以逆順禍福，yù以感動賊，賊驚愕相視。闖賊恐眾心動遂大怒曰『汝yù惑吾軍耶？』旋更笑為好語曰『大兄誤矣。』李振聲復大呼曰『吾不從汝輩反，何不殺我？』闖賊復遣卒以肩輿奉李振聲入襄陽舊署，並列兵以衛之，儼如敵國。未幾賊中有蜚語，皆曰李御史遣人召左帥且至矣，既而闖賊邏卒又得左帥與羅汝才通書，闖賊乃大疑。一rì忽數十騎突入署迫乘馬，李振聲笑曰吾盼此rì久矣，於是從容乘馬緩轡，出襄陽南門稍西，賊騎令下馬，李振聲笑曰：『無庸也，吾以書生為清白御史，倘畏此一尺鐵，亦在牛金星、孔尚達其間矣。』因北向拜曰：『臣無狀，竟不能滅賊，死有餘罪。』引頸受刃若無事然，賊騎遂斷其頭而去。商丘人陳明聖曰：『壯哉！李御史，真御史也。』因剜城牆以掩其屍，並賦短詩以吊之。御史身長不滿六尺，而豐頤特甚，環眼多須，每怒須輒張，目光奕奕shè人。闖賊畏而愛之，嘗曰吾目中從未見此人。」「3」

「陳明聖者，商丘諸生，其敦氣好大言，歸德陷時為賊將王金剛者所獲，嘗待以客禮。陳明聖嘗大言而諷王金剛，王金剛不識而大喜，以為將大有為，會郟縣之役王金剛戰死，陳明聖無所依，嘗傳食於群賊間。群賊皆齷齪無遠志而自相讒構。陳明聖度無足與謀者，遂潛遁，途遇某而言及李振聲之事，世之論李御史者多矣，言人人殊，未有得其真者，若陳明聖無虛言，此當為真。」「4」

「初左良玉據襄陽，鄖撫王永祚在內，左良玉在外，約為固守。一夕左良玉忽攜眾遁去，城中遂不可守。闖賊銜尾南下，荊襄一帶次第陷沒，而襄人皆與左良玉為敵，左良玉乃無駐足之地矣。「5」時蘄黃之寇復與自成合，諸渠帥皆戴自成，及破襄陽，闖賊分兵陷夷陵、宜城、荊門，自*荊州，（十二月初九rì）偏沅巡撫奉惠王走湘潭至岳州，惠王僦居於民舍，偏撫借寓於民房。偏沅巡撫初駐荊州，踞上流重地扼楚蜀咽喉，賊來不過擄掠鄉鎮，未非敢睥睨荊州也。然賊未至城中已風鶴rì甚，及偏撫奉惠王出城，官民遂鳥驚獸散。（臘月十六）賊至城下，有荊州士民竟開門迎賊，自古力戰苦爭之荊州賊竟不費一矢而唾手得之矣。賊入荊州，湘yīn王（朱儼釒尹）遇害，燒顯陵木城，穿毀宮殿。賊又合兵鄖陽，令馬守應守夷陵，以犯澧常，賀一龍趨德安，以窺黃麻。」「6」

李光壂道：「崇禎十六年（1643）正月初二rì，闖賊陷承天（今湖北鍾祥），巡撫宋一鶴下城巷戰，親揮刃擊殺數賊，標下有願負之出奔者，宋一鶴堅辭不肯，遂自刎死。「7」宋一鶴字鶴峰，直隸清苑人。以鄉舉授教諭，尋以薦遷丘縣知縣，及熊文燦總理五省軍務，嘗降盜魁黃三耀及順天王之黨劉喜才，又從副將龍在田破賊於固始，殺賊千人。左良玉降賊李萬慶，宋一鶴撫其眾數萬。熊文燦屢上其功，薦之進副使調鄖陽。及楊嗣昌代熊文燦，以宋一鶴能而薦之擢右僉都御史，代方孔炤巡撫湖廣。宋一鶴以雲南軍移鎮當陽，中官劉元斌以京軍移鎮荊門，相為掎角。宋一鶴嘗遣副將王允成、孫應元等大破賊汝才五大營於豐邑坪，斬首三千餘級，楊嗣昌謂此荊楚第一功。湖廣賊為諸將所*，遂多竄入四川。及左良玉等大破獻賊於瑪瑙山，並為宋一鶴敘功增俸。及獻賊陷襄陽，與革里眼、左金王等東萃黃州、汝寧間。宋一鶴移駐蘄州，焚舟遏賊渡。賊移而北，宋一鶴又斷橫江，賊終不敢渡。后楊嗣昌卒而丁啟睿代。丁啟睿破獻賊於麻城之時，宋一鶴亦與鳳陽總督朱大典、安慶巡撫鄭二陽迫賊左金王、老回回等於潛山、懷寧山中，宋一鶴又督參將王嘉謨等追破左金王、爭世王、治世王於燈草坪，斬首千八百級。十五年又遣部將陳治等合江北兵，破賊於桐城、舒城。待孫傳庭郟縣敗北，闖賊趨汝寧，宋一鶴嘗往救，未及而汝寧城已陷。十二月襄陽、德安、荊州相繼陷於賊手，宋一鶴乃趨承天護顯陵。陵軍柵木為城，賊積薪燒之，煙熏純德山。賊遂一鼓而登而犯顯陵毀禋殿。守陵巡按御史李振聲、總兵官錢中選皆被執，賊遂攻承天，愈明年正月二rì城陷，宋一鶴自經，此蓋左良玉軍擾襄樊，宋一鶴嘗疏糾之，待左良玉自襄陽走承天其軍飢而掠，遂乞餉於宋一鶴，不許而左良玉銜之，而宋一鶴謀留左良玉兵，而左良玉自走武昌，故及於難。」「關於宋一鶴」「8」

「承天既陷，留守沈壽崇、鍾祥知縣蕭漢俱死，分巡副使張鳳翥走入山中。蕭漢在任時多有賢聲，賊戒其部曰殺賢令者死，乃幽之寺中，並戒諸僧曰令若死當屠爾寺，僧遂謹視之，蕭漢言『吾盡吾道不礙汝法』，遂自經。」

張文耀道：「蕭漢號象石，江西南豐人。崇禎十年進士，授鍾祥知縣。五載俸滿行取，及聞襄陽陷，乃自誓曰：『士見危授命，豈可卸擔！』遂以護陵保土，自請於撫按免覲。十二月十一rì賊大舉*境，左右見之咸失sè，蕭漢奮臂呼曰『此忠令效死之rì也』，先入署奠辭家廟，出絹帨勒令眾妾媵自經，言：『男忠女烈各宜自盡，吾不能庇城中億萬生靈，亦不敢敢愛此三十二口，並兩雛耳！』即擐甲登陴，重懸賞格殺賊，歷六rì殺賊三千餘級，至正旦rì蕭漢擲劍向北泣拜曰『臣力竭矣』，急沖圍奔陵，賊亦踵至，蕭漢挺身大呼曰：『鍾祥知縣在此，不得擅驚陵寢！』賊卒挾之前，蕭漢引頸就刃。賊曰『砍首』應雲『即砍』，賊曰『剝皮』應雲『即剝』，不假以sè。賊乃遣偽官元圭（羅汝才謀士）說降，以管夷吾、劉清田（劉伯溫）為言，蕭漢應之曰：『管仲不死有母在，劉清田從龍淮右，我則白雲望斷，惟知向rì。事不相同，死即死耳勿復言！』賊乃令亂箭shè死，蕭漢袒胸以受，然半晌無半鏃相加，賊旋有票送吉祥寺僧寮，此賊憚而重之不忍猝殺也。至則羅列美饌，蕭漢大罵不食而但求一死，偶於圓定僧榻覓得剃刀藏之，因取敝紙書楊椒山「9」之言：『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平生未了事，留作忠魂補。』又別錄『夷齊死後君臣薄，力為君王固首陽』兩言。紙窮而投筆起，復拾土塊於壁書『鍾祥縣令蕭漢願死此寺』十字，隨之對壁自刎，血橫濺字。時正月初五rì也。士民買棺櫬致祭文就寺地葬之。」「10」

「賊既陷承天府，乃遣偽將王克生掘顯陵以求寶，偽知州張聯奎為求賊歡而獻策並多備鍬鋤，賊方yù行事，忽平地疾起風雷而晝昏晦，張聯奎見一金甲將手持金瓜迎頭猛擊，即口鼻流血昏迷跌地，一夜而死。眾賊驚散而闖賊大懼，遂不敢復動，乃分兵陷潛江、京山諸縣。」

李光壂道：「此護陵金甲神之說太過離奇，亦有言諸賊發陵，忽大聲起山谷若雷震，賊懼而止。」

張文耀笑著點了點頭，接著道：「張聯奎者宜城諸生，其妻何氏以貌佳而聞名，為賊所執后守節不從，遂慷慨遇難。何氏守節而死，張聯奎媚賊而亦死，一流芳一遺臭也。然張聯奎大損名節有負其妻，當頭一擊實快意哉！聞此可知州官不如縣令，男子不如婦人遠矣。」

「賊縱橫河南之時，既有剔剜孕婦取胎油以發墓之舉，待賊入湖廣，愈以為逞，每至陵寢必掘以求寶。傳言一rì發陵竟得二美人，竟乃宮妃殉葬而猶未死者也。美人復見天rì而喜甚，既入室大笑而卒，有言此乃久閉元室，yīn風土氣沁入肌骨，一遇風rì陽氣即散也。又傳言有一人遠行天雨且暮，遂投宿野邸，旅主云：『舍後有屋兩間，余弟宿於內恐驚汝。』其人笑曰：『某在外遍歷滄桑，生平已無所畏，豈獨畏汝弟乎。』及赴后屋扣之不應，門忽啟，其人心怪之，及入視竟見啟戶之人乃無首者，其人大駭而仆。旅主笑曰：『汝雲不畏，此何為乎？』乃慰之曰：『勿畏，昔吾弟遇流寇，被斬首而去。其時諸獸群集分食眾屍，將及吾弟時有一神人止之，並言此人錄上無名，蓋尚有四年陽壽，實不應死，汝且勿食，群獸乃散去。吾弟yù覓其首然已無矣，其喉間止一硬管而已，昏夜歸而與余同卧，談遇賊事甚悉。及旦余見弟無首大駭，然其竟不死，飢則啾啾有聲，用茶匙餵食管中飽則無聲矣，其亦能織席。』此實異事也。此二事皆陳明聖陷賊中於襄陽親耳之聞，潛歸時遇某言及，此蓋流寇之盛，鋤刈人民無虛rì矣。」

李光壂道：「墓中人與無頭人其說近誕，然古今奇異何所不有，關於無頭之人，《太平廣記》之《崔廣宗》有清河崔廣宗者，開元中為薊縣令。及犯法張守珪致之極刑。崔廣宗被梟首而形體不死。家人抬歸，每飢即畫地作飢字，家人遂屑食於頸孔中，飽即書止字。家人等有過犯其即書令決之。如是三四歲世情不替，更生一男。忽一rì書地云：『后rì當死，宜備凶具。』如其言及期即卒也。」

「南宋趙葵所著之《行營雜錄》有監左帑龍舒嘗言親戚游蜀，路經湖溪時晚投一店，忽見左側一人無首，駭以為鬼。主人曰：『不須驚，此人也，往年因患瘰癧，頭忽墜脫而不死。自此每所需則以手畫，rì以粥湯灌之，故至今猶存耳。」

「又有《夷堅志》之《淳安潘翁》言紹興二十五年，忠翊郎刁端禮隨所親邵運使往江西經嚴州淳安道上，晚泊旅邸。rì未暮乃縦步村徑二三里入一村舍少憩，見主家夫婦舂穀，問其姓氏曰姓潘，婦進而茗，聞旁舍窸窣有聲，窺之乃一無頭人織草屨，運手快疾。刁大驚愕而扣潘生，生曰：『此吾父潘翁也，宣和庚子歲遭婺（wù）源方賊之亂被斬首而死，某偶逃外得脫，遂訪屍於積骸中，尚可辨認遂舁（抬）以歸，父肌體皆溫而手足猶能動，不忍斂殯，遂造小函埋首於屋后，而用藥敷斷處。其後瘡愈別生一竅，yù飲食則啾啾然，徐灌以粥湯，故賴以活。今三十六年父已七十矣。』刁急返邸，神志恍然不寧者累rì，后每思之毛髮輒寒慄。此三事馮夢龍皆收於《古今譚概》中。」

縣丞梁思佑與主簿趙士麟聽得亦是寒毛顫慄，梁思佑驚道：「世間真有此等其玄之事？！」姜旭嘆道：「此神怪之說無獨有偶，世所多傳，其並存於世，自有出處，你我只未見及罷了，當不可斷其無矣！」心道我那月茹便是神仙中人，此等事自然是有其出處當非訛臆之言。

縣丞梁思佑與主簿張文耀一直作為聽客插不進嘴，提及無頭之人，那張文耀卻是jīng神一振，插口道：「據傳去年二月初鄖陽府之天馬山忽崩，內出古劍一口，上書云：『包家大奴兒弓，神機妙火震浮空；馬陷門內木子死，羅掛灘頭偽滿山。九九數盜，取出青鋒。洪武二十二年青田劉基造。四月初又於行都司之地板下起出火藥四十六簍、鉛子六簍，上書以此擊賊殆無虛發，包都司制。』其馬陷門內一句當指闖賊……咳咳，李闖王身死一事，而羅掛灘頭意指羅汝才？頭兩句包姓之人可以弩發浮天之火？亦或洪武年間包姓之人曾造神弩，需以此神弩斃賊？而其出世之古劍亦為何意？據傳古劍出世不久即不見其蹤，而劉青田卒於洪武八年，而其古劍卻書為洪武二十二年劉青田所制。怪哉怪矣！據傳古劍出現之時那錦衣衛第一高手宋希濂宋千戶亦似應時現身於那天馬山，然終未有人確認，不知是否為訛傳？」

姜旭暗想古劍出世那宋希濂卻是恰巧現身，莫非是在尋找什麼寶物？姜旭都不明白，眾人自然又是不明所以，尋即張文耀岔開話題道：「賊掘顯陵不得，乃分兵掠潛江、京山諸縣，崇禎十六年正月十rì陷雲夢，十一rì陷孝感，十二rì闖賊曹賊至黃陂，其知縣懷印而走，賊乃設偽令，尋為黃陂士民殺之，賊怒而返屠之，夷城垣為平地。十三rì陷景陵，賊別將陷德安。闖賊即偽以仁義之詞馳檄黃州並誘遠近，有三年免征，一民不殺之語，黃州愚民悉感之，賊遂所至風靡。黃州守將見無法禦敵乃棄城東下，左良玉之方國安等諸將屯於漢陽，乃掠江上客舟，江南北大受其擾。」

「闖賊既而*漢陽，左良玉率眾二十萬自金沙堵下九江，遂至蕪湖。左良玉既避賊東下，所部亦沿江縱掠，降將叛兵俱冒左兵攻剽，所在蜂擁，南都大震。留守諸軍乃盡列沿江兩岸，不論其為兵為賊皆擊之。左良玉列狀上兵部自白，其兵方斂。三月傳旨：『襄城失守，明法具在，左良玉憫其久勞行間，責令圖功自贖，方國安、陳可立革職，充為事官殺賊。』」

「二月初六rì闖賊遣部將攻麻城，城空無人。十九rì攻陝縣，知縣李貞率士民堅守，賊一鼓而拔既而縱兵大殺，李貞被執罵賊不已，亦厲聲叱曰：『驅百姓死守者，知縣耳。妄殺何為？』闖賊怒而褫其衣倒懸於樹，李貞大呼曰：『若高皇帝有靈，我必訴之以求高皇帝顯靈殺賊！』闖賊益怒，斷其舌剮之，母喬氏及妻俱死。」

「時湖廣土寇陷澧州、常德，又陷武崗州殺岷王，乃引闖賊，凡攻掠盡歸於之，及三月澧州土賊勾闖賊陷常德。常德富強甲於湖廣，積粟可支十年，官史遇賊皆奔而土民無固志，常德遂陷。自是辰、岳諸府相繼而淪，而雲、貴路梗矣。」

李光壂道：「初左良玉恨襄人yù投賊而焚舟，遂縱兵大掠而東，所過焚廬舍夷井灶，又*剽掠，雞犬無所留，及近武昌，漢口居民四逃，皆從漢口搶船渡江，江上舟楫不行，而舟中老幼婦女，啼號徙竄者絡繹皆是。武昌城下居民一空，左良玉之兵又往掠金沙州，江左大震。時朝廷方以左都御史召吏部侍郞李邦華入都，舟次於湖口，聞左軍生變，李邦華毅然曰：『此關係陪京，豈可漠然竟過乎！』乃移檄勸吿左良玉，其約曰：『以四世之老臣、一生之忠孝，願與左將軍共掃鯨鯢，勿因全軍南潰而所過殺掠，使遠近駭惶陵寢震驚，勿自甘菲薄貽誤身名而污青史，為千古笑端。』左良玉捧檄心動，即而李邦華又使其親信至左營，開陳禍福鼓以大義，左良玉益為之善，及李邦華至，左良玉迎於舟次並以師生禮相見。及座左良玉偏於一隅且執禮甚恭，宜流涕曰：『使良玉早得公，即肝腦塗地甘心焉，何得蹉跎至此！願勉末路，以圖報效於左右。』李邦華雖慰撫然詞sè甚厲，左良玉始心折焉。待明rì李邦華具威儀入其軍慰勞將士，勉之以忠孝大義，遂一軍皆歡。旋釋擄掠男女，李邦華亦檄皖撫發九江庫銀十五萬，補六月軍餉，俾還九江待發。」

「是時侯恂子方域在金陵，士大夫皆知侯恂與左良玉有舊，亦請侯方域遣書與左良玉求其左軍，侯方域乃代其父移書曰：『今賊凶焰復張，墮壞名城不下數十，其飛揚跋扈益非昔比，雖天厚其毒，於斯極矣。所謂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將軍之材武，所向無前，試問士銳馬騰有如將軍者乎？忠義威略有如將軍者乎？久於行陣熟悉情狀者，亦有如將軍者乎？今忠貞朝廷而無二心者，舍將軍其誰乎？倘先聲殲渠俘馘，實千載一時。惟願將軍賈其餘勇，滅此朝食。老夫與將軍六年患難十五年舊部，皆緣於知契素深，相須左右手，此所以將軍不忘老夫，而老夫藉手以答萬一，猶之其身耳矣。時鄉土喪亂已無寧宇，闔門百口將寄白下，喘息未蘇而風鶴頻驚，有言傳將軍駐節江州且揚帆而前，即陪京卿大夫亦共信之，而市井倉皇皆訛以滋訛，幾於三人成虎。夫江州，三楚要害，麾下汛防之沖也。時有未利，鄖襄不戒賊勢鴟張，在將軍必有確畫，忖謀以殫圖收復，或需左次以驕之。然過此一步，便分是非，冒嫌涉疑而義何居焉！若雲部眾就糧而非出本願，則尤不可。朝廷所以重將軍者，以能節制經緯居危不異於安也，荊土千里皆可就食，豈因小飢而致諸軍倉皇耶！甚則無識之人料麾下自率前驅以伴送室孥，有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生平審處豈后piáo姚！此老夫以為必不然者！況陪京高皇帝弓劍所藏，禁地肅清，將軍疆場師武，未取進止詎宜展覲！是謂流言止於智者，將軍今rì之事其為流言，不待智者而決之矣！老夫與將軍，義則故人而情實一家，每聞將軍奏凱獻捷報效朝廷，則喜動顏sè，引席而前傾耳廳聞，惟恐其言之遽盡也。將軍十年建樹中外倚賴，所當矜重以副人望。郭汾陽（郭子儀）功蓋天下勢極一時，而國體所關，呼之既來遣之則去，當其去來，若不知其大將也。此無他，功名愈盛責備益深，善處形跡昭白宜早，惟往將軍三思焉。』左良玉既得書，其回稟帖卑謹一如平時，遂引軍屯於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