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不就是個普通鏡子么？除了乾淨，瞧著也沒說的那麼玄乎呀。」
蘭香館內，虞晚雪彎下纖腰，湊近梳妝台上的一面古樸明鏡，好奇地說道。
蕭煜不言，幽盈則是出聲譏諷道：「這世上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這等空有武力的凡夫俗子沒見識是當然的。」
她們又是互相瞪起眼來，秦良玉望向窗邊那道縹色身影，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問道：「前輩，晚輩的娘子當真在這面……『鴛鴦鏡』之中？」
兩個時辰前，在鎮妖司里，秦良玉花了不少功夫才解釋清楚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與其說是明裳丟了，不如說她是離家出走了更合適。自大婚以來，他們小夫妻二人的確是和和美美，明裳教會了他許多他不懂的知識。秦良玉雖然外表溫良如玉，但某些方面意外的厲害，與明裳陰陽契合，在明裳發泄積攢了數千年思念的時候，竟能不落下風。
可漸漸地，明裳越發覺得不對勁。這日子雖然美滿，但與她期望中的模樣總是差了那麼一點意思。
秦良玉太過溫和，溫和到堪稱榆木腦袋，就像最初相逢時他拒絕了她，很多時候的不解風情讓她氣到幾欲抓狂！明裳心中鬱悶，嘗試了各種辦法，試圖喚醒這個木頭夫君對自己的一點前世記憶，當然，也是不出意料地全部以失敗告終。
最終，明裳陷入了自閉，於一天前從家中消失。
她當然給秦良玉留下了找到自己的線索，奈何秦良玉是一點沒有察覺，焦急尋了一天自家娘子，最終只得向虞晚雪和鎮妖司求助。蕭煜和虞晚雪僅用了兩個時辰不到，就解出了明裳給秦良玉留下的線索，尋到了蘭香館這裡。
這位蘭香館的幕後老闆對他們的到來並不意外，非常直白地將明裳所託之事言明。這鴛鴦鏡可創造一片鏡中世界，明裳藏身其中，秦良玉只要將她尋到即可。
道理很是簡單，只不過這過程想必不會太容易。
窗邊，縹色長裙美婦悠悠轉身，長發遮住左眼，她蒼碧色的右眼噙著笑意，說到：「你娘子的確在鏡中世界等你。我倒是覺得有趣極了，也不知你們夫妻間鬧了什麼矛盾，明裳那丫頭能被氣惱到想出這個法子，竟央求啟用我比翼鳥一族的至寶。」
「如何，你要進去么？」
秦良玉拱手，毫不猶疑：「勞請前輩送晚輩入內。」
青南一笑：「善。」
也不見她有何動作，那鏡面泛起漣漪，其中有雲海壯闊，秦良玉的身體忽然化作一枚光點，「嗖」地一下遁入了鏡面。
「你們呢？」青南看向蕭煜，問道，「要不要，進去看看？」
蕭煜搖頭道：「這是秦公子和他夫人之間的私事，旁人圍觀不妥。」
虞晚雪明顯極為感興趣，聞言臉色耷拉下來。
「我可不是要你們去看人家小兩口恩恩愛愛呢。」青南說道，「明裳有意讓他知曉他們兩之間的往事，故而我將鏡中世界的時間，映射在他們曾經相遇之前。換言之，鴛鴦鏡中的世界，是上古時代末期。你們若是進入其中，說不定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蕭煜一愣，若是這樣，那倒未嘗不能一試。
見蕭煜有些意動，青南接著笑道：「雖然你這孩子的眼睛不好，但意識進入其中，會將你們投影至那個世界里與你們相性最合的人身上，你們會以他們的視角體驗這段歷史。也不必擔心意外，若是在裡面的世界不慎死了，只會從中脫離回到現實罷了。」
「我們去！」虞晚雪興奮地舉手，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麼好玩的東西，就算不去旁觀秦良玉的尋妻之旅，這個熱鬧她今日也是湊定了。
「好不好嘛……」她拽著蕭煜的胳膊，在幽盈要吃人的目光下，軟聲央道。
「……」蕭煜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青南的目光在這三人身上來回打量，心道一聲，年輕真好。
鴛鴦鏡再次泛起漣漪，在他們進入其中之前，青南忽然說道：「對了，莫忘了，你們只是這段歷史的旁觀者，你們在其中所見之人，所遇之事，皆早已化作光陰中的塵埃，故而，無論發生什麼，都莫要嘗試改變什麼。」
當三人消失后，青南輕笑了下，悠然坐下，單手一拂，桌上便出現了一壺清茶。
鴛鴦鏡中的雲霧散去，開始呈現其中世界的景象，她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便撐著雪腮，饒有興緻地看著鏡面上正在發生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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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多謝師兄解惑，這下我有信心閉關衝擊金丹境了。」
「哎呀，沒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的小問題竟困擾了我十年，宗主下令不讓他人打攪師兄您修行，我們這些入門不久的弟子哪裡知道師兄原是這般好說話的……」
「師兄？」
蕭煜回過神，轉頭看著跪坐在自己身前的陌生背劍少年，神色茫然。
「……」
他發現自己盤坐在一棵蒼翠古樹下，四周草木茵然，溪水潺潺，從二人身側流過。
「你是？」
少年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內心已是淚流滿面：「原，原來請教了師兄這麼久，您都沒記住我的名字……啊，也是啊，我天賦這麼差的弟子，想來也是不配被師兄記住的吧……哈哈，哈哈……」
眼見少年精氣神逐漸萎靡，似是遭受了什麼重大打擊，蕭煜慌忙說道：「怎會？我只是……記性不太好。師弟年紀輕輕，資質上乘，不必妄自菲薄。」
少年一聽，幾乎要哭出來了，不過不是感動的，只見他難過地捂著心口，道：「師兄您別說了，我知道入門六百年還沒叩開金丹境的大門，已是算十分平庸了，您就是想安慰我，也不必如此騙我……」
蕭煜哪裡知道會起到截然相反的作用，醞釀了一陣，說道：「方才我……元神出竅神遊，歸位時出了些小差錯，一時忘了很多東西，並非刻意忘記你的名字。」
少年看著蕭煜一本正經的模樣，信了十分，一臉崇敬，道：「不愧是師兄，神遊天外的同時還能分神指導師弟修行！」
「額，嗯嗯……」
「師兄您要不要緊，要不我去尋宗主他老人家給您看看……」
「不用，」蕭煜急忙說道，「你只要說些事情助我回憶即可，比如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我們這是在哪……」
那少年立刻說道：「師兄，我名李思，乃神玉峰外門弟子。您是我們神玉峰的大師兄，宗主的親傳弟子，蕭景和。此地乃神玉峰後山，師兄，還需要我說的更詳細么？」
「……不必了，我已憶起一切，多謝了，師弟。」
少年臉上立刻掛起笑容，他起身做了個道揖，說道：「師兄無事便好，感謝師兄今日為師弟解惑，我這就閉關去了，十年內必定突破金丹！師兄，告辭！」
少年取下背上仙劍，右手摒起兩指，只見仙劍周圍流風吹起，穩穩噹噹懸停在了空中。少年躍上仙劍，再度做了個道揖，隨即負手御劍而去。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雲端，蕭煜緩緩起身，走到小溪旁，怔怔地看著水面上那道以同樣神情看著自己的人影。
冰藍的眼眸，眉心豎著畫有三道銀色印記，淡金色道冠將漂亮的銀髮綰起，男子面容神俊，與蕭煜有几絲神似。
蕭景和……
蕭煜想起了當初在姑瑤山，神女瑤姬對著他說出的那個名字。
他抬起頭，舉目眺望。
無邊無際的雲海鋪滿天際，懸空的神秀仙山與各色宮殿樓閣星羅棋布，光虹為橋，日輪當空，給整片天地鍍上了淡淡一層柔光。無數人影在中間穿梭，有御劍飛行的，乘風來去的，更有騎馭仙獸的……
蕭煜終於明白自己的意識投影到了誰的身上，身處何處。
這裡，是望月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