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明

「他在拖時間，他還沒適應過來！這孫子沒一句真話，干他丫的！」

丁謀大吼出聲，只是聲音略帶顫抖，內心的恐懼始終盤桓不去，卻又沒有畏懼的對象和源頭，顯得格外茫然。

始終保持在制高點上的成城罵了句娘，他不敢置信的對張文火說：

「他喵的老張，活見鬼了？我沒辦法瞄準！」

張文火臉色難看，因為在他們視線之中，那粒由十二身軀坍縮成的黑色光點，看似呈現在他們視野裏面，可卻無法在眾人的腦海里形成具體的形象，如同幽魂厲鬼，被凡人撞見，卻只會在看見那一剎那給人留下恐怖印象，離開視線后，卻無法留下半點記憶。

所以眾人目前有種怪異至極的時空錯位感，對於黑色光點，想要通過視線確定位置，卻無法正確判斷空間方位，找不到具體的目標，於是乎，無論是探查的想法，還是攻擊的指令，都沒有辦法從腦海傳達到身體。所以即使是張文火那範圍極大的『慢燉』，想要全方位覆蓋，但只要涉及到黑色光點，只要思想中還要以黑色光點為目標，領域就無法順利展開。

「無知，且目光短淺，」那波動中的信息愈加逐漸冷漠：「賜予你神明的視野，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丁謀突兀的慘叫出聲，他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翻滾，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折磨，渾身痙攣抽搐，雙腿不停的蹬踏着地面。

這一刻，丁謀想起了為何夢境會和現實有些許的差別，為何他無法找到夢裏面的熟悉感覺，因為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視野，一種是普通人類的肉眼所見，建築，地面，灰塵，怪物，所有事物通過光線進行映射，透過瞳孔，在腦海中形成畫面。

而如今這種，即使丁謀死命的捂住眼睛，那種通透至極，像是看破了時間空間壁壘的宏偉視角，依舊讓小黃毛難以忍受，無法承受。

丁謀看見了一條順序。

在那條順序中，物質從一個原點噴薄爆發，能量自無窮量里跌落潰散，二者結合，形成了四方宇宙，從一粒微塵，到日月星辰，從最初的熾烈，到最終的寂滅，丁謀如同一眼萬年，眼中的事物都細分成最基本的粒子，這些粒子從誕生伊始，到徹底煙消雲散這個過程的所有狀態，這些狀態堆疊出的合集就是丁謀所見。

那是一個極其繁複而龐雜的視野，像是超脫了時間空間範疇，在另一個層面上注視世界。

只是小黃毛不由得有些悲哀。

那些物質有且僅有着孤零零的一條順序，從頭到尾，從誕生到毀滅，看似四處飄蕩，無拘無束，但任何過程都是已經註定，是神明在紙張上勾畫出的一條細線，蜿蜒蔓延，痕迹明顯。

於是由這些粒子組合成的物質世界也是如此。

無論是漫長時光里生物演化的巧合，還是人類歷史上充滿戲劇色彩的橋段，都僅僅是自然而然的產物，沒有任何可以值得歌頌和稱讚的意義。

丁謀甚至回望不久前與甲申的分別，找到自己作出代替甲申前往前線決定的那一刻，於是他發現，人類自以為的選擇和取捨都僅僅是假象，一切都是基於以往經歷而所能得出的唯一結果。

「凡人總是有如此無聊的想法。」那波動傳來冷漠的信息。

「你它喵的沒完了！」

丁謀忍着劇痛怒吼一聲，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在湧向腦袋，用來支撐起奇怪視野所帶來的恐怖消耗，丁謀甚至覺得自己眼睛裏面住着一隻饕餮，

有如無底洞一般吸收著一切能量。

十二意志顯化的波動不再傳出任何信息，那一粒黑色的光點開始發散擴張，由虛幻的『無』，轉化成實質上的『有』，在主導意識的影響下，十二的生命形式不再向著完整的神明姿態前進，而是向後退了一步，真正變換成為丁謀夢境之中，一個怪誕而龐大的怪物，最終如同首尾呼應，也像是完成了某個時空上的閉環，丁謀眼睛裏的神明視野緩緩褪去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腦海之中重新清晰起來，那個如同夢魘般的存在。

整體似乎是暗藍色的煙霧不停流轉，像是一團不斷冒煙的乾冰，在一個大範圍內無規律的膨脹收縮，最終擴散到近四十米的高度，大致呈不規則的球體。

除了丁謀行動不便，被煙霧籠罩，其餘連珠局成員各自撤出足夠的距離。

小黑個子劉原死死盯着那團黑煙，碎碎念叨著：

「這玩意兒不科學啊，先不說之前那詭異的黑色光點，現在這暗藍色的煙霧是什麼？臭氧嗎？不對，顏色匹配不上，而且看上去不像正常物質，和房屋建築之間完全沒有物理碰撞的痕迹，流動時也完全沒有流體該有的規律，這不科學，憑什麼科學就在我身上管用，憑什麼？」

暗藍色的煙霧內部中心處，有一絲清幽的光亮閃爍不定，而後如同蜘蛛吐絲般，無數細微的光線緩慢向四周蔓延開去。

又是一聲槍響，瞄準了那清冷火光的中心，只是子彈呼嘯而過，卻沒有任何作用。

「不像是實物，是心靈系的能力幻化？」成城沒有立刻收槍，在瞄準鏡中鎖定着煙霧中心。

張文火再次開啟大範圍的能力覆蓋，這次成功的將巨大煙霧籠罩其中。

「熱成像顯示怎麼樣？」

守在熱成像儀器旁的保障隊成員立即回復：

「張隊的能力覆蓋內，空氣溫度在70到80度，只是那一團煙霧保持常溫，沒有受到影響。」

「我的能力是在煙霧內部生效的，水氣的消耗很正常，產生的溫度被吸收了？」張文火皺眉不已。

暗藍色的煙霧中，如蛛絲蔓延的絲線中端，又生長出更多更加細小的發光小點，密密麻麻如同夜幕下的星海，逐漸支撐起一片銀河。直至絲線如同樹根交錯佈滿了整團煙霧，那流動的清冷螢火璀璨奪目，光芒開始如同呼吸般有了節奏的明暗交替，煙霧的無規律翻湧漸漸停息，在煙霧的頂部，由煙霧逐漸凝結成一個虛幻的人物半身，面容清秀蒼白，是十二。

整體呈半透明狀的十二面無表情，沒有開口，卻有聲音自他身軀傳出：

「在各種情緒充斥身軀時，我無比厭惡無時無刻不在瘋漲的慾望，無法停息片刻的思維，而沒有了這些想法后，我又有些懷念那些人與人之間不相通的悲喜，那些很是無聊的虛妄念想。」

從始至終，十二都沒有對連珠局的進攻做出反擊，除了對『第二類』的某種窺視表現出厭惡之外，十二對於其他事物都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無論是肉體上的死亡，還是精神方面的轉變都是如此，從保持神性的『某團伙』成員，到有了情緒的人類十二，再到如今形態怪異的模樣，十二始終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攻擊性，但這不代表水氣濃度百萬以上的十二沒有威脅性。

十二轉身看向花草店的方向，其實這個形態的他並不存在視野方面的盲區，轉身扭頭的動作更多的是作為人類殘存的慣性使然。他看見，於是有了目的，龐大的煙霧團便緩緩前行，漸漸露出了躺在地上，似乎已經昏迷過去的丁謀。

張文火仍舊通過不同的手段試探著煙霧的本質，兩名能量系的感應者，一個能夠從口腔內噴出火焰，一個可以從皮膚表面釋放電流，二者的能力都在接觸到煙霧后被消弭殆盡。白北的水珠和劉原的鐵砂，如同子彈一般，實物無法對煙霧造成任何影響。

「感覺附着的水氣被自然水氣同化了一樣，操控性瞬間就喪失了，過程太快，比自然的同化快了無數倍。他這個煙霧能夠快速消除水氣的個人屬性，同時吸收水氣釋放的能量。」

白北給出這個結論。

最後張文火對身邊的強化系一點頭，那個身材魁梧的感應者咧嘴一笑，大步走向巨大的煙霧團。

眾人看着走進煙霧裏的強化系，在視覺感官上，似乎有一點不符常理的異樣，卻一時之間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被暗藍色煙霧籠罩后，強化系如同沐浴在一片幽藍色的微光海洋中，他先是閉上眼睛，屏住呼吸。皮膚上沒有傳來任何異樣的觸感，倒是從外部到內部有着明顯的溫度差異，煙霧外的場景由於各種能力使用，空氣會有一絲灼熱，但是進入煙霧后，雖然也有着空氣的流動，-但感受到的溫度竟是無比的平穩，彷彿這團煙霧內，一些標準被固定在了某個數值，並嚴苛的執行着。

強化系放開呼吸，睜開眼睛，入眼是細密交織的發光絲線，他伸出雙手試探性的去抓取，卻發現無法接觸到，彷彿那些絲線和煙霧都是虛幻。只是再一細看，他發現了某些異樣。

「內部空氣流動正常，只是溫度始終保持在一個恆定的值，大概在24度左右，長時間呆在這裏，體表熱量會被吸收，導致感到寒冷。」

強化系張開五指，伸掌舉過頭頂，剛好有一縷律幽藍的絲線穿過他的手心。

「你們看見了沒？」

眾人仔細看去，那屢穿過掌心的絲線輕柔的飄動，神奇的是，所有人都沒有受到手掌的阻礙，無論在什麼角度，都能夠完完整整的看見整條絲線，但同時，這條幽藍絲線也完全不影響眾人完整的看到強化系的整個手掌，兩種事物看似交疊在一起，卻又完全獨立存在。

強化系說出了另一個細節：

「光影啊，你們沒發現嗎？它發出的光完全沒有在我身上出現。」

所有人這才猛然一驚，原來那一點令人感到彆扭的異樣感覺，就是視線中的光芒，和現實中的陰影無法匹配，近四十米高的龐大煙霧，密佈著如同樹根般盤根交錯的發光絲線，照理來說，即使光芒微弱，也足夠在四周的建築上投放出明暗交接的光影效果，但這團由十二化作的暗藍色煙霧完全違背常理，在正常人眼中散發的微光似乎並非真正的光芒，沒有對周圍的事物造成任何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