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恍惚

何三山和劉夏是在一個十字路口被攔下來的，交警拉起了警戒線，閃爍的紅燈預示著危險，好在已經是深夜，路上也沒有多少行人，何三山出示了自己的連珠局證件，而後便安全的通過了封鎖。

劉夏從後車窗看着漸漸遠去的燈光，恍惚間只覺得此時此刻似曾相識，再一轉念頭，又陌生無比，遙遠的像是隔着一層朦朧的霧氣看黑白老電影，有些太過深刻卻無跡可尋的感觸在剎那生髮，又轉瞬即逝。

劉夏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睛，只是自己卻渾然忘我，吃吃然望着逐漸渺小的閃爍紅光，直到燈火消失於視野，劉夏這才回過頭，已經是面色平靜，神態如常。

「怎麼了？」何三山問。

「沒什麼，」劉夏搖搖頭道：「就是覺得好些個場景似曾相識，但再一想，卻發現從來沒有見到過。」

何三山聞言笑道：「我看過一種說法，人的記憶存儲有兩個區域，一個是負責臨時記憶，將所有看見聽見的都放進去，但由於這種沒有意義的畫面信息太雜太亂，所以會在不太久之後被清除掉，避免一個人記住太多沒用的東西，導致腦子不夠用。另外還有一個長期記憶的地方，那裏會將一個人印象深刻，或是覺得有意思的場景長期保存，方便一個人在想要記起時，可以快速的找到回憶。而之所以我們會對某些初次見到的場景感到熟悉，是那一刻我們大腦的記憶存儲出了點小叉子，將當時的臨時記憶錯誤的儲存到了長期記憶里，我們在有了那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后，就會從長期記憶中翻找，卻無法找到第二幅相似的畫面，所以會覺得恍惚。」

似乎是有些緊張，何三山也開始沒話找話。

劉夏感嘆：「挺有意思的說法。」

不遠處有音響的巨大聲響傳來，劉夏沒有聽清楚說了什麼，只是奇怪，附近的居民都沒有夜裏喧嘩的習慣，每到十一點左右，大部分的人就都已經開始休息，日復一日的生活打造出了很規律的作息習慣，零星的夜市和攤位也僅僅提供給少數的熟客，劉夏來到花草店工作了兩個月，從沒有遇見誰會在半夜嚎這麼大一嗓子。

不會是老闆吧？

聽着不像，但劉夏總覺得附近只有老闆能搞出這樣的么蛾子。

何三山將車停在了街邊的臨時停車位上，剩下不遠的路程步行更加方便，何三山聽着傳來的巨大聲響，有些疑惑：

「這裏晚上這麼熱鬧嗎？」

劉夏有些尷尬，就像是同學之間沒有事先打招呼的串門，被有好感的異性朋友瞧見了自己家裏的髒亂差，衣服雜亂的扔在了沙發上面，昨晚吃的泡麵還擺在茶几上沒有收拾，幾雙襪子還三三兩兩的躺在地板上面，那種很掉分的第一印象會伴隨着剩下的學業生涯一直被人銘記，即使別人都忘卻了，自己也會一直尷尬著。

這種時候，被串門的人往往會欲蓋彌彰的解釋一番。

劉夏僵硬的解釋說：「這種情況很少見的。」

這時不遠處的十二對着話筒喊道：

「連珠局的各位，我們之間並非一定是敵對關係吧？為何你們對我抱有如此大的敵意？嘛~我也可以理解，對於未知的事物保持敬畏是一種非常好的習慣。不過，」十二的聲音陡然變得陰沉：「能否收起你們那無處不在的噁心視線，讓我很不爽啊。」

何三山臉色古怪，在他印象中，連珠局是一個在特殊時期建立的特殊執法機構，不說在地方的影響力，

單說它的地位和許可權都是非常高的，除了直轄於帝都的某個高級別部門，幾乎不接受任何命令和派遣，整個連珠局的運轉都交由各地的局長一人決斷，雖說職責都是管理地方上的水氣相關事件和所有感應者，但如何管理，怎麼去做，就完全看連珠局局長的心意了。

好在西南地區的連珠局總體行事風格都很平和。否則偏激一點去考慮的話，何三山都可以將整個連珠局視作一個合法的暴力執法機構，並且武力值要遠遠高出任何一個時代的特殊部門。

所以聽到這破路街附近有如此豪邁的發言，聯想到蘇秀那近乎讓他絕望的恐怖實力，何三山低聲道：

「咱們還是低調一點吧。繞點路。」

你把這裏想像成什麼龍潭虎穴了啊喂！

劉夏在心裏吐槽。

花草店內，大狗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它抬起頭看向門外，有些歡喜的搖起了尾巴，又有些擔憂的低聲嗚咽，既期待，又害怕。

許靈依舊搖着他的躺椅，由於整天都是睡眠不足的死魚眼，所以也看不出是否有睡意，他百無聊賴的說：

「狗子，我剛剛才想到啊，『某團伙』不會這麼粗心大意到，連辨別你是不是真的能吸收水氣都忘了，祂們是有能力篩選和鑒別每一個成員的經歷的，那麼祂們將你拉進組織里就並不是什麼偶然，一定是有什麼必然的因素存在，而這個因素必然會和祂們的行為趨勢掛鈎。你會選擇退出，如果是一個可以預見的結果，那麼根據你退出的選擇，進而演化出的局面就是，祂們得到了一個來追捕你，從而重新來到世上的理由。」

大狗不清楚這個男人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不可否認，許靈的說法確實有一定的可能性，所以它更加不安。

許靈有些怒其不爭，無奈道：「你動動狗腦子想想，和你相關的不是還有另一條線索嗎？你這個笨狗只要還在這世界上，那麼不就還有一個人會來找你。那麼兩撥來找你的不管是不是人的東西，是不是就有了那麼一點交集？和『某團伙』扯上那麼一點關係的，下場能好到哪兒去？」

大狗聞言一驚，猛然間起身，就要離開花草店，順着互相之間的水氣感應去找何三山。

許靈都懶得起身，提醒道：「都說了動動狗腦子，你現在離開，在這裏蹭吃蹭喝，安逸享受了大半天的時間不就白白浪費了？出了我的視線，然後瞬間人間蒸發？」

大狗停下腳步，尖銳的嚎了一聲，是一句極其生僻的髒話。

許靈不在意，晃晃悠悠的說：

「我這不是瞎猜的嗎，急什麼？就是無聊了亂說，你覺得『某團伙』會是那種為了一隻狗，或是一個人而大動干戈的組織？不會的，祂們又不是我們這樣的凡人，有遠大的理想，有崇高的抱負，有堅定不移的信仰，有乾脆利落的執行力，還有毫不顧忌世俗的膽識和氣魄，願意為了信奉的東西獻身的大無畏精神，這樣近乎完美的祂們怎麼會在意一隻金毛或是一個人呢？」

許靈抿了口涼透的茶水，譏笑着反問：「你說是吧，十二老哥。」

四層樓的民宿樓頂，拿着話筒的十二同樣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但沒有回應許靈，而是面對着逐漸形成包圍圈的連珠局眾人，他語氣不再從容，有些低沉的說：

「很難溝通啊各位，要不這樣，你們關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儀器。說實話，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但又不免讓我感到一點不自在，畢竟我一個正常人，被無數隻眼睛這樣赤裸裸的盯着，也是會感到，嗯，」

十二想了想辭彙，說道：

「羞恥的。」

「就是這個音響。」

隊伍中的一名強化系感應者拿來了兩個四四方方的音響，張文火接過手，發現入手極沉，快速的調節了僅有的兩個旋鈕，卻並沒有任何用處，彷彿旋鈕只是一個裝飾。

普通的啞光亞克力材質，音量出奇的大，張文火將其中一個拋到不遠處的地面，然後在其周圍全力的釋放能力，由於是小範圍近距離靜態的釋放，『慢燉』見效極快，那個落在的地面的音響四周空氣扭曲，源源不斷的水蒸氣升騰，極快的使音響外殼軟化破損，直到不再發出聲音。

張文火停下了能力，走近看見那音響內部結構沒有太多的異常，底部的電池通過線路鏈接到一個電路板，再接上喇叭，簡單樸素到了極點。

確定不會有異常后，張文火將完善的一個音響而是交還回那名強化系，吩咐道：

「把這一個音響交給成城隊長，讓他帶人送去九星實驗室。快去快回。」

而後張文火在對講機公共頻道中下達指令：

「所有人，優先找出附近的音響，在遠距離進行破壞。注意，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能和樓頂的目標人員進行交流。」

「領域系將範圍縮小到一百米，保持預激活狀態。」

「白北，劉原立即動身趕來。」

「成城，保障隊分成前中后三個梯隊，相距500米，保持好包圍的密度，遇到任何突發情況，第一時間用水氣種子聯繫。」

「各位，注意安全。」

十二毫不在意自己佈置的音響被一個個破壞，有的是被連珠局成員搗毀，有的則是那些罵罵咧咧的暴躁居民砸爛，沒人應答，十二就只是自說自話：

「作為你們關掉那些煩人視線的交換，我可以和你們透露一些很有趣的情報。比如說，」

十二彷彿又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的語調重新變得高昂且生動，他指著自己興奮的說：

「被你們稱作『某團伙』的我們，是如何成為無法記錄的存在。」

說完這句話，十二便停下話頭，略微側頭作聆聽等待狀。

而在郊外的某個倉庫內，身材高大的研究員高明，他手持一個『第二類』，卻沒有了長條臘肉的形狀，而是化作了一顆光滑的橢圓形球體，其正面如人生長著五官，卻只是形似，嘴巴張開，口腔內卻沒有牙齒和舌頭，而是裏外總計三層的複雜聲帶，通過鼻孔吸入空氣，再通過口腔將聲音發出，只是不知沒有肺部，這種空氣循環的系統是怎麼運轉的。

人頭將十二的話語複述出來，高明沒有猶豫，對着人頭下達指令：

「關閉所有探測功能，嗯，開啟養生保健的模式吧。」

此刻，在所有保障隊員手臂上面的護臂，色澤都變得黯淡了幾分，只是變化微弱，加上夜裏光線不足，沒有人發現。

高明摸了摸下巴，有些小小的憂愁：

「該怎麼和boss解釋呢？boss好像不會在意這種事情，那就只需要糊弄過那幾個老傢伙就行。」

高明看着手裏的人頭嗤笑一聲：「切，『某團伙』？一群東躲XZ的玩意兒，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