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怪異低語

可以看到，周圍黃沙的世界在崩塌，遠處，可以看到熟悉的白須出現。

羋商倒在地上，神色頗為平靜，道：「我就知道，被上頭如此重視的人，沒有那麼好對付的啊！」

稍微停頓了一下。

「我輸了。來吧，殺了我吧。」羋商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看著天空，卻沒有不甘，反而是坦然。

李幽面無表情，提著劍走上前去。羋商沒有看李幽，但是他知道李幽正在走來，可羋商卻沒有絲毫動作，彷彿已經認命了一般。

而此刻的羋商，氣質又發生了變化。那個激情昂揚、自信滿滿的羋商，似乎隨著他的倒下，也消失了。

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還是那平淡樸素的氣質，就像是鄉野間，默默無聞的普通青年，也像是路邊不起眼的野草。並不惹人注目，只是存在著。

羋商沒有反抗，又嘆息道：「其實吧，我還是有些遺憾，我希望能夠得到更多人的重視，走到更大的舞台，我還想參加第九百一十六屆軍仙棋大賽......我喜歡被人矚目的感覺啊。」

李幽此刻已經走到了羋商身邊，他低著頭，看著羋商。

羋商笑了笑，道：「給個痛快。」

李幽微微皺眉，道：「我有說過要殺你么？」

羋商愣了愣。

隨後李幽便跨過了他的身子，收起了龍角劍，繼續往前走去，走入了那些白須之中。李幽的聲音幽幽傳來：「你還算有趣。」

羋商身下的黃沙也徹底消失了，他抓住了身邊的白須，把自己掛在空中，看著李幽離開的背影，他微微搖頭，道：「這算是比較好的評價么......對不起啊，端木大哥，我已經努力過了。」

誠然，李幽殺人如麻，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怕是數都數不過來了，他對於敵人，更是從來不會留情。不過，李幽卻也不是一個嗜殺之人。若是羋商有那朱烈紅一半的囂張，李幽肯定就殺了。

不過正如李幽所說的，他覺得，羋商此人，還算有趣。而且，他只是奉命行事，本身對李幽，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惡意。世界上能多一個有趣的人，總歸還是好的。

當然，羋商也很識趣，他並沒有再糾纏，正如李幽所想的那樣，兩人無仇無怨的。而羋商也沒有作為大家弟子，那種無法接受失敗的傲氣。

李幽繼續往白須團深處走。羋商耽誤了他不少時間，也不知道現在這裡情況怎麼樣了，那件所謂的寶物，是不是被人所得了？

走了一段，白須團內開始出現了異物，那是一塊塊白色的浮塊，大小不一，數量不少，就安靜的懸浮在白須之中。李幽觀察浮塊的材質，覺得像是植物的根莖之類，比如白薯？

不過這些玩意兒顯然不是什麼白薯，它們懸浮在空中，可以踩踏，並且還能夠穩穩的供人行走，李幽用力踏了踏，倒是可以把浮塊踏得沉下去，但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

被羋商打傷的傷口還在疼痛，李幽皺了皺眉，找了個浮塊坐下來，打算調息一番，加速傷口恢復。

同時，李幽心中也覺得挺奇怪的，因為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李幽走得挺遠，一路上幾乎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偶爾只是能聽到些許風聲罷了。

按理說，那麼多人闖進來了，這裡面不應該那麼安靜才對啊。

不說隊友，李幽也沒有碰到敵人。這讓李幽不禁有些埋怨，自己那些同僚，難道沒注意到自己被拖入領域了么？從羋商的領域出來，不說幫他了，連等他的人都沒有，包括蘭稚也是。

李幽把傷口處理得七七八八，呼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都已經走到這裡了，繼續往裡走看看，最好能碰到某個同僚，問問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寶物到手了沒有。

李幽正待起身呢，卻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聲音，李幽動作停住，綳著身子，仔細去聽，卻又聽不著了。

「風聲？」李幽嘀咕道，這白須團是在空中，有些風聲倒也不奇怪。

不過李幽剛剛站起來，又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那聲音，這一次，李幽聽得稍微真切了一些，可以知道，不是風聲，似乎像是人聲。準確的說，有些像是人唱歌的聲音，若隱若現，甚至還有一些如泣如訴的感覺。

李幽微微蹙眉，豎著耳朵仔細聽。這一聽之下，還真不是他的幻覺，應該是人聲，並且，好像還不是一個人的人聲，而是多個人的人聲。

李幽循著聲音，往前走了一些，這回他聽得更加真切了，確實是人聲，而且好像人很多。很多人聚在一起，像是頌唱，像是朗讀，只不過還是因為距離太遠了，李幽聽得還是模模糊糊的，聽不清他們頌唱的是什麼。

顯然，這是一個線索，總好過讓李幽在這亂走亂轉。李幽提高警惕，循著聲音不斷往前，終於，在達到一個臨界點的時候，李幽聽明白了那些人說的是什麼。

「白白源藕，去吾青絲；皎皎玉須，拂吾皮肉；浩浩之氣，淬吾心骨。摒棄舊體，喚吾新生；摒棄舊骨，喚吾新生；摒棄舊心，喚吾新生。永生，永生，即道永生。」

李幽也是聽了很多遍，才聽清楚那些人說的是什麼。那些人，正在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跟某個邪教似得，真是古怪。」李幽心想，不過在這個地方，似乎出現一些古怪的事情也不奇怪，畢竟外面那些活人，都變成了吃人的怪物，有人在這裡追求永生，也不算什麼怪事吧。

沒有什麼好想的，李幽當然是循著聲音繼續前進，在這種完全陌生的地方，能夠看到人，總比看不到人抓瞎著亂走要好吧。

越是往前，那聲音就越清晰，聽起來好像人數真不少。同時李幽腳下那種白色的浮塊也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乃至連成一片。

李幽踏著百色浮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往前走去。

到現在，李幽聽到的聲音頗為響亮了，像是一股股的浪潮，不斷響起。並不是普通的朗讀，而是帶有一定的唱法，低沉且有一些詭異。李幽感覺，怎麼有點像小時候他聽別人唱的那種喪曲呢？反正聽起來是讓人不舒服的。

終於，李幽來到了聲源地，這裡同樣有大量的白須，李幽借著白須的掩護，悄悄靠了上去，撥開白須一看，就看到了奇異的一幕。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浮塊，直徑大概在四十丈左右，是李幽一路走來見過最大的浮塊。

浮塊表面並不平整，但卻幾乎坐滿了人。

這些人無論男女，都是光著頭，皮膚蒼白如雪，身材幹瘦如柴，盤坐著，躬著背，眼帘半垂著，露出一雙雙無神的眼睛。說實話，這些人看起來，已經是像人多過像鬼了。很像是先前井松卿口中所說碰到的怪人。

人們整齊劃一的張合著嘴，不斷重複：「白白源藕，去吾青絲；皎皎玉須，拂吾皮肉；浩浩之氣，淬吾心骨。摒棄舊體，喚吾新生；摒棄舊骨，喚吾新生；摒棄舊心，喚吾新生。永生，永生，即道永生。」

說完一次之後，會短暫的停頓，大概兩息左右，然後他們會再張開嘴，繼續重複那句話。

現場看起來，那是怎麼看怎麼像是邪教現場，古怪的外表，古怪的語言，古怪的環境，讓人看著心裡就覺得不舒服。

不過呢，李幽可以肯定的是，這些都是活人，而不是活屍。在這闕王樓的深處，竟然還有這麼一批活人，雖然長得奇怪了一些，可卻也足以讓人吃驚了。

再掃了一眼，李幽就被一群人給吸引住了。由不得李幽不注意，因為那群人，實在是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周圍的人都是光頭、白皮膚、乾瘦。而那群人，頭髮茂密，跟一般活人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最主要的是，這些人李幽都眼熟。其中不少個巨像魔宮的弟子，然後，還有十來個龍修士，兩方勢如水火之人，竟然老老實實的端坐在一起，弓著背，耷拉著眼皮子，然後跟周圍那些光頭一樣，不斷的重複那句話。狀態顯然是不正常的。

李幽甚至是看到了藍止，那女人也跟其他人一樣，表情木然的盤坐著，雙目沒有神采，重複那句話。就連蘭稚都中招了。

說實話，這讓李幽感到很是驚訝，他跟蘭稚相處了那麼久，蘭稚給他的感覺還是捉摸不透，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李幽對其都頗為忌憚。

可現在，他真切的看到，蘭稚也中招了。這不免讓李幽心中警惕不已，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人數......前不久沖入白須團的龍修士、巨像魔宮的弟子，基本上都在這裡了。這麼多人，都算是精英，難道連逃脫都做不到？

李幽咽了口唾沫，然後看向這片場地的最中心。中心處有個小檯子，看樣子是天然形成的，並不規整。

上頭坐著一個人，同樣是大光頭，白皮膚。不同的是，此人雖然也瘦，但絕談不上乾瘦，比周圍那些光頭皮肉要飽滿得多。

此人身穿素白長衣，不過是無袖款的，端坐在高台上，嘴巴也在一張一合的，李幽隔得太遠了，聽不到他說明，但從口型來判斷，毫無疑問，他也是跟其他人一樣，重複著那句古怪的話。

最讓人子注意的是，他的臉，很稚嫩，簡直就像是一個未長大的小孩。可他整體給人的感覺，卻透著一股滄桑感，依稀可以從歲紋辯駁，此人年紀搞不好得有個五千歲以上，這在仙界而言，也算是歲數不小了。

他的臉和他的歲紋差別很大，讓人看著，就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協調感。

還有就是，他的表情，跟周圍人截然不同。其他人的表情，都是頗為麻木的，可此人呢，神情恬淡平靜，就好像在樹蔭下乘涼的悠閑旅人。整體氣質的話......李幽覺得，此人還真有幾分教書先生的味道。

毫無疑問，眼前此人李幽是沒見過的，肯定不屬於龍修士，看樣子，多半也不屬於巨像魔宮那邊的人。那麼，此人應該就是本地人了。

李幽在琢磨眼前情況的時候，卻見盤坐在場地中央的那人，忽然緩緩睜開了眼睛。李幽看到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並且，這眼睛......似乎有點不太協調的大了，宛如兩顆大寶石一般。

「難道是察覺到我的注視了？」李幽心想，隨後更加謹慎的收斂氣息，挪開目光。

那人睜開眼睛之後，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直接就看向了李幽所在的位置，輕聲道：「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藏呢？」

小光頭的聲音稚嫩，像是一個男孩一般。

「真被發現了？」李幽心中一驚，他是不太擅長潛行，可也不至於啥都沒做，就被發現了吧。

李幽沉默著縮回身子，把自己完全藏在那些白須之後。

可那個小光頭卻繼續開口說道：「不必藏著了，在這裡，沒有人能夠瞞得住我的眼睛，出來吧。」

「我出去個屁！」李幽心中暗道，眼前景象那般古怪，連蘭稚都中招了，李幽可不想變成那些怪人其中的一員，他已經轉身打算跑路。

至於蘭稚，之後他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那姑娘給帶走。

然而李幽才剛剛轉身呢，就見身後的白須竟然如同一條條白蛇一般動了起來。要知道，這裡的白須數不勝數，多得讓人頭皮發麻，現在一看，白須都動了起來，李幽心中不免是狠狠的咯噔了一下。

「不必驚慌，我不會害你的。」小光頭溫和說道。

李幽皺著眉，此刻面對那些白須，他的皮膚有一種被針刺的感覺，心中隱隱覺得硬闖出去，可能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那些白須，恐怕不簡單。李幽聯想到了無魂劫妖，若是那些白須有無魂劫妖一樣的能力，那自己可就慘了。

所以，李幽沉默的轉回了身，既然被發現了，那他乾脆就大方走出去，皺著眉注視那個小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