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1 人之將死

Chapter.001人之將死

洛繹說他發現了一些很了不得的東西，但所有人都把他當做了瘋子。

拜託雖然你學的是歷史，但不包括一門「地球奇幻史」啊！

所有人都那麼想，又一個被ACG深度毒害的宅男，做著魔王降臨世界，勇者拯救人類的痴心妄想。委婉點叫著魔，典雅些是癔症，直白來說，那就是神經病。

洛繹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表演了一手漂亮的火焰魔術——嗯，他自稱為火焰魔法，可惜連搓一個小火球都有些費勁。在同一個導師名下做課題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覺得他失蹤一段時間，就學會了一手不著調的魔術，有些虧了。他們倒不認為是洛繹資質愚鈍，好心好意勸他索賠退款——不說包學包會，但就教了這麼點東西，也太忽悠人了吧？

鬱郁不得志的洛繹申請休學一年，師姐師妹奔走相告。洛繹人緣不差，或者說相當好——在他離開的那天，起碼一個排的女生機場送別。在她們的印象中，洛繹是個好人，現在這世界難得會有的好人。不過開水晶宮就別想了，被這麼多女生髮了真心實意的好人卡，可見他已經註定孤獨一生了。

而且這一個排的女生統統都送錯了地方，大學三年就沒個人知道他其實就住在當地，不用機場不用火車站，隨便找個車站上一輛車晃悠個把小時就到家了。不算近，但也絕不至於需要去機場吧？上海浦東和虹橋兩個機場之間，倒的確有航班，航程十六分鐘，機票八十，比打車快還便宜。可是無論浦東還是虹橋，離松江其實比學校更遠。所謂南轅北轍，倒不是走這條路就到不了家了——但莫名其妙多出那麼多的路程和車馬費，這是要鬧哪樣啊！

後來終於有個學姐告訴了他答案——她們知道他住在松江，但不知道在哪個松江。大一寒假洛繹去rì本旅遊，有一晚住的地方叫八雲村。回來給同學看照片，還有人問起有沒有橙藍紫——拜託那裡又不是八岳連峰，哪來的博麗神社啊！

然而謠言總是比真實更容易讓人銘記，就像紀實文學通常不怎麼能賣很火。她們記住了「松江」，以及以「八雲」為名的村莊，但並不清楚洛繹只是旅遊的時候，去過那個松江。反而yīn差陽錯地以為洛繹來自那裡——話說洛繹只是兩個字而已，怎麼也不像是rì本人吧？

好在洛繹回家也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因為只是聽完七八首歌，差不多就可以到家了，所以自己也沒有生離死別的覺悟。又不是畢業那天一起失戀，各自天涯海角再不見面。在洛繹看來，那和以往周末回家，並沒有什麼區別。

可惜一語成讖，回家沒多久，洛繹就因為長期jīng神不濟被送入醫院。一系列檢查和會診之後，醫生們兩手一攤莫之奈何。沒見過這病啊，就連孤兒病好歹還有其他的病例可以查詢，而洛繹的一系列癥狀並沒有稀奇之處，然而就是這樣，才難以縮小篩選的範圍。

得，總不能這麼拖著，總得給病人家屬一個準信兒吧？主治醫生良心未泯，對於浪費了病人這麼長的時間以及金錢，卻沒有得出一個可靠的結果感到愧疚。他在某天夕陽西下天光將老的時候，走進了洛繹的病房，滿臉沉重地對洛繹和他的父母說：「我們儘力了……」

不需要下文，聽到如此經典的「死亡宣言」，洛繹當即昏迷人事不省。他的父母自然再沒有功夫聽醫生的下文，急急忙忙就把洛繹送去緊急搶救。旁邊站著的主治醫生相當有責任心，沒顧得上下班，趕緊的跟著病床一起走了。

這麼折騰了足足半天，洛繹才終於醒過來，開口第一句問父母：「我還能活多久？」

語氣平靜得過分，聽上去心如死灰生無可戀。洛繹他娘當即泣不成聲以淚洗面，洛繹他爹唉聲嘆息別走一邊。而洛繹雙眼無神盯著天花板，彷彿那裡有他的死亡倒計時。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洛繹，開始回顧自己的一生。他為自己虛度年華而悔恨，為自己碌碌無為而羞恥。在臨死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只能說：「我都整個生命和全部jīng力，都已經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拯救全人類而進行的鬥爭。」

但問題是，現在的地球雖然不是世界大同天下一統，但好像也沒什麼戰爭狂人，在全世界點燃戰火；也沒有野心勃勃的瘋狂科學家，試圖毀滅全人類；更沒有哪個中二病的外星人，開著售價將將十萬的經濟型UFO，來一場目的地為地球的自駕游，不顧自己是不是能夠適應地球的環境，也不知道地球人的戰爭科技水平，大咧咧地宣布「發現即所屬」，回家的時候報備新的私人領土。無論是南海紛爭還是西北動亂，都離他有十萬八千里。至於更遠的波斯灣和阿拉伯半島的局勢，那就更與洛繹無關了。

一句話說：世界平安，地球無恙，少年，洗洗睡吧。

洛繹也想過回洗洗睡的平常生活，可惜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老天爺的售後服務里不包括取消交易，更沒有七天無理由退換。好好一個剛剛成年、從熱血少年進化為熱血青年的大男孩，突然之間就被添加了一條病嬌的屬xìng。

等死的時候，洛繹發現了更多的死亡FLAG。

——在休學回家前一晚的告別會上，他曾經和學妹約定，回來吃她做的蛋糕。

——回家前把在學校里養的一缸金魚，交給了一個很有責任心的學姐。

——在女生面前做錯事的時候，習慣xìng敲著自己的腦袋說：「我……還真是個笨蛋啊……」

——祝福曾經暗戀的學姐，說要去參加她的婚禮。

——給一個喜歡喵咪的女生，看了自家剛出生的喵星人的照片。（寵物也算家庭成員吧？）

——對一個失戀的學姐說，要是嫁不出去，就嫁給他。

——離開學校的時候，說過：「Iwillbeback.」

七條死亡FLAG加身，如果再加上主治醫生的那句「我們儘力了」，以及如今住著的7F病房（絕望回憶Narcissus的梗）——話說就是九命貓，不死也沒天理了啊……

洛繹如此想到，然後求生意志愈發薄弱。

從醫院回家以後，他開始寫自己的死亡rì記，在紙上整理自己這一生的回憶與得失。在筆尖與紙張的沙沙聲里，他找到了這一輩子難得的寧靜。

在生命的最後時rì里，他住在山上的寺廟之中。曾經說他有前世宿慧的老和尚，而今不知雲歸何處。一晃眼，當年隨著外婆上香禮佛的經歷，已經是將近十五年前的事情了。當年山路艱辛卻固執地要自己走的垂髫童子，而今已經長大chéngrén。外婆離世至今已經有好幾年，他也好久不曾再回到這間寺廟。而寺廟也的確不再是當年的模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建和擴張，原本的三間瓦房，現在卻成了隨著山勢連綿的龐大寺廟。歷史上泗州塔院的盛景，依稀再現，卻是人事已非。而今的僧人，甚至還不如洛繹熟悉這座山頭。

十二月的山間，晨露在常青的松柏枝葉上，凝結為白霜。空氣冷得有些過分，全然不似江南水鄉的溫潤。在山頂往下看，薄薄的晨霧繚繞山間，空氣里的香燭味道也淡了一些。洛繹自上山之後，jīng神就好了許多，不說神清氣爽，但至少不再像以往懨懨的樣子。

迴光返照么……

雖然是這麼想，但洛繹並不再惶恐或激動。死亡是高等動物的最大的恐懼，但人卻可以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藐視死亡。

從死亡的恐懼之中平靜下來，洛繹只想在有限的時光之中，更好地體驗生活。帶著最滿足的回憶，迎接死亡的到來。這一生做不到無悔無憾，但至少要無愧於心。

就像現在，他有些任xìng地要求住在這裡，原不過一切的始終，都是在這裡。

他在這裡發現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一部不一樣的文明進化史。

傳說原來並不僅僅只是傳說，只是失去了奇迹依憑的土壤。

神話的時代未必會再次降臨，流言里的終末，卻漸漸靠近。

被時光掩埋的秘密，終有一天會重建天光，可惜證明著一切的真實xìng的，不會再是自己。

洛繹揮手間打出一個響指，清脆的聲音，在寧靜的山間，若有似無地迴響。

而在他的指尖，一簇五六公分高的明亮的橘黃sè的火焰，正如他的生命一般，逐漸熄滅。

這並不是什麼魔術，他也從不在任何地方，學過什麼魔術。

這更接近於幻想小說之中的魔法，只不過就連一個火球，洛繹也用得很吃力。

也許這種神奇的法術，還有另外的名字。火焰魔法，不過是洛繹自己的命名。

一切的始終，在於洛繹在山間找到的幾片石板書。他並不認識上面的文字，但只看一眼，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上面的卜辭。石板書記載的內容，遠比上面不知名的文字更多。世界被加以十二重封印，隔絕了外界對這個星球的窺探。封印的年代是兩億九千萬年前，那時候的地球還是二疊紀，兩棲類的動物，是這個世界的第一批動物中的陸地探索著。洛繹無從得知是誰設下了這樣的封印，然而石板書卻明確無誤地告訴洛繹，封印只能維繫一個銀河年，也就是說，這個封印已經行將就木，正在逐漸崩解。

封印崩解這樣的問題，洛繹還一時無法想象其中的意味。但七片石板書，卻在洛繹接觸之後崩解。只有其中一片石板，留下了紅藍不同的兩顆珠子。其中一枚在洛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消失在了他的右手手心。也就是在那之後，他得到了使用火焰的能力。

隱約覺得，而今的jīng神不濟，也許和這枚火焰一般的珠子有關。但各種檢查手段，都沒有發現洛繹體內有異物的存在。藍sè的珠子還好好掛在頸項間，除了略微冰涼，再沒又任何異樣。

碎成飛灰的石板，無法再證明洛繹得知的驚天秘聞的真實xìng。貿然與他人言說，結果只會是被當做痴人妄語。洛繹已經得到了這個結果，不需要再一次驗證。

不過現在，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生命的終結，將埋葬所有的秘密。

神秘石板書所言不論真假，都會在洛繹死亡之後歸寂於虛無。

人之將死，洛繹只想在這個世界留下更多一點的痕迹，證明自己曾經來過。

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他回到了這裡。

然而宿慧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至於石板書，乾脆就已經不存在了。

難道，這一輩子就要這樣過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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