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黛玉聽到外祖母如此問，先是一愣，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張姨娘今日表現與身份不符。

張姨娘第一次不懼外祖母威勢頂嘴，外祖母感到被冒犯因而大怒，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外祖母不得不思考其他可能性，是誰給了張姨娘如此這般的底氣。

黛玉對張姨娘的事情一清二楚，知道是外祖母想岔了。爹爹事事為她籌謀，她不忍他被外祖母誤會。

因而窩在賈母懷裡解釋道：「我來時爹爹就說再無續室之意。爹爹和娘親感情很好，娘親過世了爹爹一下老了很多。」越說聲音越低沉。

死別離總是讓人唏噓，更何況死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女兒，賈母眼裡閃著淚花，終是沒有落下，嘆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麼。

第二日，黛玉早起給賈母請安，賈母又是摟她在懷裡問她睡眠可好，身子可有不舒服，有什麼想要吃的。黛玉笑著一一回答，哄得賈母心花怒放，放她往王夫人處請安了。

按照規矩黛玉也應該給大舅母邢夫人請安，只是一來邢夫人昨日初見就囑咐過黛玉不必見外特意去請安，每日都會在賈母這裡見上一回；二來大舅舅和大舅母住的地方離正房較遠，實在不是很方便。

黛玉猶豫之際，賈母發話，讓黛玉只管安心。

黛玉隨著嬤嬤進房，見王夫人正在閉目養神，只好站在一旁稍作等候，約莫站了一刻鐘，嬤嬤提醒王夫人，王夫人才慢慢睜開眼，笑道：「玉兒來了，是不是讓你等久了？」說完，又對著嬤嬤道：「你怎麼不知道早點提醒我。」

「玉兒，快過來坐。」

黛玉施一禮，含笑道：「舅母金安。」然後很自然地坐在王夫人下首椅子上。

王夫人面帶笑容，盯著她道：「聽丫頭們說昨日我家那孽障嚇著你了？晚上睡覺可還好？」

黛玉略一思量便想通了，那位叫襲人的丫鬟可能是王夫人的人，她負責將寶玉身邊發生的事告訴王夫人，昨日只她一人隨身伺候寶玉，其他丫鬟在外屋候著。

難怪今日王夫人有意為難，原來是怪自己惹了她家寶玉了。但自己行事並無不妥，微微一笑，道：「是有些嚇人，第一次見有人不要自己命根子的，還好被外祖母勸住了。不過，玉兒並未受到影響，晚上睡得安穩。」

【呃，說實話有些爽。原著里ldy因為這件事還哭了，但本來就跟她沒有關係】

【但是這樣耿直的和長輩講話很不禮貌吧】

【故意為難一個小孩子就很有禮貌了嗎？】

王夫人原想殺殺她的銳氣，但見她伶牙俐齒，我行我素，頓時心梗難耐，想要出言教訓幾句，忽又想起自家老爺囑咐「萬萬不可怠慢外甥女」；而且雖當家多年，但老太太餘威猶在，自己害怕傷了老祖宗的寶貝疙瘩，只得強忍怒意，捻了捻手中的佛珠，道：「如此便好。我那孽障再招惹你，只管不要理他。」

黛玉笑著應下。二人無話可說，王夫人也不想她杵在自己身邊，便打發她回賈母處去。

「姑娘，王夫人好生可笑，明明是寶二爺自己摔玉，反倒怪起你來了，你又沒招他惹他。」在回賈母院子的路上，百靈不忿道，她也看出王夫人不喜歡自家姑娘。

昨日是雨燕帶著兩個小丫鬟伺候黛玉，百靈隨著賈府的人去安置從揚州帶來的丫鬟和小廝的住處了。

夜晚雨燕怕黛玉認床，又怕黛玉受到驚嚇半夜做噩夢，愣是一晚上沒睡守著黛玉，今早黛玉見她一雙熬紅腫脹的眼睛吃了一驚，便讓她休息一天。

「世人多是如此，狠不下心管教自家孩子，便遷怒他人，不必介懷，實在難受不理她罷了。」黛玉兩次和王夫人獨處，兩次冷場，既然王夫人看不慣她，她禮數到位便好，沒有必要刻意去討她歡心。

「姑娘寫信告訴老爺，老爺自會為你做主。」

「爹爹事務繁忙，何必為些小事驚動他？我有外祖母疼愛就十分知足了，百靈姐姐就不要生氣了。」黛玉拉著百靈的手，可憐兮兮道。

卻說林如海送走黛玉，除了處理公務外，全部心思都放到了那封匿名信上了。

那封匿名信內容牽扯甚廣，有些事情沒頭沒尾，他一時難以理清。

但正所謂萬事萬物環環相扣，他雖不敢自詡為孔明，可摸清關鍵線索不在話下。更何況寫信人是友非敵的可能性更大，很多時候，了解了對方的立場后再調查便事半功倍。

此外，他在巡鹽御史任上已滿二年，是時候籌謀調回京城之事了，雖然聖上信任他，但君臣久未見面，難免感情日漸稀疏。

黛玉住進賈家后寄信給他，他見黛玉安置妥當，岳母愛若心肝，又有姐妹作伴，心裡大為寬慰。

自家女兒自是稀世珍寶、聰慧無雙，但很多時候人生體悟只能於紛紛攘攘的凡塵中窺得一二。

黛玉若留在他身邊，休沐時雖可帶她遊山玩水，但其他大部分時間只能她自己獨自看書學習，於她教養並無太多益處。

而岳母能教養出自家夫人那般有趣有才有靈氣的女子，可見在教養女孩方面極有心得。更何況岳母身份貴重，她眼光見識自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因此寫信給黛玉讓她安心住下，想吃什麼想玩什麼若是賈府沒有隻管傳話給張姨娘，讓張姨娘送去，萬萬不可委屈自己。

黛玉收到林如海來信偷偷哭了幾回。

想著爹爹他孤家寡人留在揚州，自己不但不能在他膝下承歡，還勞累他時刻惦記，事事為自己謀划。

自己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利用好彈幕幫爹爹搜集情報，她雖聰慧，但政事上並不精通，無法判斷彈幕里內容的真實性，只好將相關信息全部記下，然後用兩人約定的密話傳信。

「打造完美黛玉直播大賽」目標觀眾大部分都是對林黛玉不滿意的人，他們愛對她行為挑剔，也愛顯擺自己對劇情的熟悉程度。

要是讓他們知道，他們發的彈幕成了林黛玉打怪的buff，不知作何感想。就像出門習慣看看天氣預報，大多數時候可以避免淋雨。

//

轉眼黛玉來榮國府已有一年多，在賈家賈母千嬌百寵，一應用度比照寶玉。

而自她滿了母孝期除服后，張姨娘受爹爹之託，時不時送一些名貴衣料、珠釵首飾、文房四寶來賈府給府中公子小姐。

這一年多來，除了挂念爹爹，黛玉每日過得很是開懷。

三春姐妹性格各異，但都是好相處的人；寶玉雖還混在姐妹堆里，但他其實是個純粹的人，待自己亦是一片赤子之心，畢竟都是骨肉兄妹，自己沒有理由故意遠著他，因此早將王夫人的囑咐拋之腦後。

唯有因王夫人不喜的緣故，底下丫鬟婆子看主人臉色行事，總故意亂嚼舌根來討王夫人歡心，不是說賈母太過寵溺黛玉搶了三春的風頭，就是說黛玉平日里孤高自許，待人冷漠。

為此百靈十分惱怒，但黛玉不願意多生事端，只是待這些人更加冷漠了。

一日，黛玉和三春去王夫人處請安，進屋后見王夫人和鳳姐在一處拆信，嬤嬤又通報王夫人的嫂子派了婆子媳婦（已成婚僕人）傳話。

黛玉見王夫人和鳳姐有事在身，請完安並未久留就和三春一塊離開了。

【薛寶釵快要來了，ldy的對照組來了，看她能不能好好學學薛寶釵做人。】

【其實各有各的好，沒必要所有人都一個樣】

黛玉發現這些彈幕分了至少兩派，不似最開始可以看到彈幕的時候，一邊倒的全是罵她、貶低她的內容。

現在的兩派人，一派依舊死性不改期待選手快點上場給她上女.德課，灌女.德湯；一派強烈反對這種用不公平手段規訓她，甚至贊同人應該率性而為。

兩派人已經展開罵戰許久了，她覺得有些厭煩。

「是金陵薛家姨母的兒子出了事。」迎春知道黛玉不知此事，所以主動告訴她原委，「薛家表兄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被人告了，王舅舅那邊得了信遣人來告訴太太和鳳嫂子。」

黛玉早將各親戚關係熟記在心，知道王夫人和金陵薛家王氏是同胞姐妹，與王熙鳳是姑侄關係。

迎春平日最是和善體貼，她們三姐妹知曉此事，不想單單落下黛玉，於是主動提起此事。

不過，黛玉不好打聽別人家的禍事，所以並沒有接話。

【呆霸王薛蟠真是太招人討厭了，要是說薛寶釵有什麼缺點，那就是有了一個不成器的哥哥，而且她還是扶哥魔。】

【這次案子犯在賈雨村手上了，他有什麼好怕的，賈雨村會幫他擺平的。】

黛玉愣住了，林如海在信中告訴她賈先生已有去處，原是授了應天府的官。

她始終記得從彈幕中得了一句警示語「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她不想賈先生深陷泥沼，卻也深知無法左右他人命運。

更何況事情緣由她不甚清楚，又山高路遠，就算是冤案，她也無能為力，故而微微嘆息后便不再理會。

但夜晚回房，她輾轉難眠，只好起身引著彈幕透露她想知道的內容。

待了解事情前因後果后，終是不忍，提筆寫信給林如海交代事由，只說爹爹若是能插上手，救下苦命的英蓮，算是替賈先生做回善事，以報師徒之恩。

原來英蓮是甄士隱之女，甄士隱曾資助賈雨村參加春闈。

在英蓮3歲時，一次元宵節上，她被拐子拐走。

如今拐子將她養到十二歲帶至他鄉轉賣，一位名叫馮淵的公子哥見了她乖巧可愛，眉心一點胭脂更是嬌媚動人，多出拐子開的價錢買了她，還承諾日後只鍾情於英蓮一人。

但是拐子貪得無厭，竟將英蓮再次賣給了薛家，薛家姨媽的兒子薛蟠人稱「呆霸王」，生性暴虐，揮金如土，為人霸道又風.流.好色。

馮薛二人為了英蓮爭執不下，沒料想呆霸王竟將馮淵活活打死，並將英蓮連拖帶打搶回家去。

根據彈幕透露出的故事走向，若是無人干預，馮家人一怒之下將薛蟠告上應天府後，賈雨村原本大怒想要捉拿薛蟠到案，但應天府的看門人認出英蓮，知曉甄家與賈雨村的淵源，又拿出護官符勸他不可得罪薛家。

所謂護官符正是民間給應天府各世族權貴排的實力榜單，展示了賈家、史家、王家、薛家不容小覷的富貴榮華。

賈雨村看完護官符已有動搖，恰巧賈家王夫人和薛蟠之母的娘家王家來人打點。

他不願意得罪權貴再落得一個被罷官的下場，相反若是他辦好這件事，趁機再巴結上王家和薛家，前面可能是高官厚祿等著他。

於是他毫不猶豫選擇徇情枉法，壓下案子。

最後，在他努力斡旋下，薛家賠了馮家人一大筆銀子后，馮家人撤了訴，薛蟠免了牢獄之災，英蓮落入他的手中。

這便是彈幕中所說的：只有馮淵和英蓮受傷的世界達成。

賈雨村的選擇黛玉不願多做評價，但若讓她眼睜睜見一孤女落入薛蟠手中，她實在不忍心。

做出讓爹爹救英蓮的決定后，黛玉一夜好眠。

第二日，黛玉和三春正在自己院子里說笑，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來傳話：「老太太請各位姑娘過去見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