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話說賈母知道黛玉在賈府受了委屈，心裡很是難過。

晚飯過後特意打發了其他人，連寶玉都打發出去了，只留黛玉陪她。

屋子裡點滿了燈，照得裡面如白天那般明亮，賈母靠坐著，黛玉可以清晰看見她頭上的白髮、臉上的皺紋、拿茶杯而微微顫抖的手，她發現外祖母更老了。

賈母先開口：「玉兒可是在怪我沒有責罰你二舅母？」

黛玉向賈母靠了過去，挽著她的手，認真道：「外祖母待我極好，我從未有半分埋怨。」她不會不識好歹。

「唉！」賈母見她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裡面盛滿了依賴與真誠，嘆了一口氣，「大家難當哦！」

黛玉欲言又止。

賈母：「玉兒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今兒就我們祖孫倆。」

想到外祖母這麼大年紀還為家操心，黛玉一陣揪心。有些話本不應該她說，可不說又擔憂外祖母，權衡之下，她選擇聽從自己內心真實想法，道：「我來外祖母家有些時日了，平日里觀察，婆子丫鬟懶骨頭頗多，有時候差他們去辦事，不另給錢是辦不成的。」

賈母：「我們家幾代人下來，僕婦丫鬟關係盤根錯節，不是這個主子的親信，就是那個主子的心腹，個個託大。」

黛玉並不意外賈母一語中的，問道：「外祖母既知道，何不整治一二？」

「我老了，有心無力，大事他們還聽我的，這等事，他們巴不得我做睜眼瞎。」賈母本就渾濁的眼睛更加黯淡了，「管多了討人嫌啊。」

「玉兒再想想，若整治，我是沒精力的，能交給誰？還不是那姑侄二人。你大舅母是扶不起的阿斗，只知道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到時候豈不是讓她們更方便排除異己！」

黛玉心裡自然明白，但一個家若是勁兒不往一處使只會家宅不寧，「可如今這樣……」

賈母：「家裡還不缺那幾個錢。讓他們去吧！」

黛玉心道：如今外祖母家主僕上下俱是好享受，排場頗大，為未來籌謀者無一人，架子看起來大，內里卻是要慢慢被挖空了。

只是這話她不能說出口，外祖母年紀大了，府里少了誰的也少不了她這個老祖宗的，更何況她未必不清楚。

與外祖母推心置腹說了一番，見她乏了，安置她睡下后，黛玉回房才拿出林如海的信，細細看了起來。

林如海來信特意告知黛玉姑蘇林家來人之事，原本念她年紀小，撿些家裡事說給她聽，後知道她有非常人際遇，便將家裡大事小事都寫信說給她聽。

黛玉看完信后將信折了起來放回信封，端起手邊的茶水略微浸濕嘴巴，若是留意便會發現這是她陷入沉思的一些小動作。

雨燕和百靈坐在她旁邊，手上拿著針線活做，這是她們給黛玉做的內衫，平日從不拿出房間做。

黛玉拿起桌上的書，不知想到什麼又放下，抬起頭假裝脖子不舒服，活動了一下，雨燕見她許是看書累了，問：「姑娘，我幫你鬆快下吧？」

黛玉點頭，雨燕放下手上活計，輕輕幫黛玉揉捏肩頸處，道：「姑娘這習慣還是改了吧，晚上看書太傷眼睛了。」

原本安靜的房間一下子活躍了起來，黛玉似無意道：「我剛剛讀爹爹寄來的信，沒看書。」

百靈：「可是家裡發生了什麼？」百靈的家人在揚州林府做事，雖她也寄家信回去，但不似黛玉這般頻繁。

黛玉蹙眉：「是有一事發生。姑蘇本家來人了。」

百靈奇道：「本家不是一直不怎麼和老爺來往嗎？怎會突然來人？」

黛玉很是疑惑，姑蘇林家與林如海這一支已經出了五服，平日里來往並不親密，只每年大節日寫上一兩封書信，依例隨分罷了。

待看完信，黛玉便明白，姑蘇林家要林如海過繼嗣子。

黛玉：「本家讓爹爹過繼嗣子。」

雨燕：「姑娘年紀還小，他們這是防著姑娘。」

本朝男女皆能繼承家業，若是公子繼承林家，並未斷支，林家本家多多少少還可以沾上一點好處；但若是姑娘繼承了林家，姑娘出嫁后，林家本家落不了一點好處。

按理說這本應該是個極其正常的事，畢竟爹爹年紀大了，肯定也和本家人通氣，再無續弦打算。

可現在情勢複雜，一個莫名其妙的比賽，一些莫名其妙的比賽選手，還有一封匿名信……這些都讓他們不得不重視。

黛玉之所以裝作不經意講出來便是希望彈幕有所提示，但她絕對不能表現得太刻意，直播觀眾里肯定有人聰慧敏銳，若是被發現她可以看見彈幕之事，想來她這點優勢必然會被剝奪。

爹爹曾教她，不能一味依賴彈幕，她一直牢記於心，但事情一旦反常便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果然如她所料，她話還未說完彈幕又多了起來。

【許慧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給ldy一個大驚喜。】

這位選手的手伸得可真遠，一個內宅婦人，慫恿姑蘇林家本家來催促爹爹過繼嗣子。

【她這樣做是為什麼？我不懂】

【我也看不懂，感覺她跑題了】

【前面那位是不是知道什麼，能不能分析一波】

【你們想，林如海馬上要寄了，ldy沒了靠山，要是再慫恿林家本家來繼承財產，ldy又沒有財物傍身，現在在賈家就被人說三道四，要是以後連撫養費都支付不起，賈家人豈不是更踩她】

黛玉也馬上想明白了這一點。

【這跟比賽有什麼關係？】

【在原著里，賈母一直支持木石之盟，其中一個原因應該就是林家家產在ldy手上，ldy有底氣有骨氣高傲從心。】

【狠還是她狠，這是打算從物質和精神上給ldy雙重打擊】

【到時候ldy能夠改命的機會更是只剩下賈寶玉了，為了可以順利嫁給賈寶玉，她肯定會向王夫人這些人屈服的，這樣進度條肯定會發生改變】

【是的，打造完美黛玉直播大賽說白了目的之一就是要將她覺醒的那一部分剔除掉，在那種制度下她就應該接受婆婆的挑剔，不應該只憑自己心意做事】

【感覺比賽越來越刺激，越來越殘酷了】

不對，不對，不對。

黛玉覺得肯定是忽略了什麼，若是真的了解她便知道她就算死也不會向王夫人這些人屈服。

連張清瑤都看出來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從而一開始就採取懷柔策略，沒有道理許慧看不出來。

黛玉又暗暗分析了良久，直到夜深了，雨燕勸道：「姑娘不要為過繼嗣子之事傷神，姑娘年紀還小，老爺會替姑娘安排好。」

黛玉心裡有事，又理不清頭緒，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便發起燒來。

賈母以為是因宮花之事導致黛玉鬱結於心，怨恨王夫人平日里怠慢黛玉，於是在王夫人過來看望黛玉時，賈母又是對著她橫挑鼻子豎挑眼。

王夫人本就不喜黛玉，見她弱不禁風樣惹得寶玉天天惦記，又因賈母和賈政對自己不滿，更是憎惡黛玉幾分。

寶玉、寶釵、鳳姐、李紈和三春姐妹都來探望了黛玉，安慰她只管安心養病，他們每日會過來陪她聊天解悶。

黛玉這一病就躺了一個月，頭幾天賈府請了府中常用的大夫，但她總不見好。

後來還是賈政聽同僚談起金陵一位名醫進了京，專治各種疑難雜症，賈政本就愧疚，當下留心，備上厚禮去請那位名醫進府幫黛玉看病。

黛玉見了那位名醫發現他卻是熟人華大夫，當日在揚州他給自己看過病，留下的藥方效果十分好。

華大夫摸了摸脈，問道：「姑娘近日可是睡不好覺？」

黛玉一張小臉蒼白，微微點頭默認。

百靈因為黛玉的病急得上火，道：「我家姑娘這幾日晚上都要做一回噩夢，大夫你看看她是不是碰到什麼髒東西了？」

華大夫又不是華道長。

雨燕怕華大夫生氣：「百靈，你瞎說什麼！華大夫醫術高超，他必然可以發現姑娘癥結，你不要胡亂猜測。」

華大夫並未動怒，接著對黛玉道：「姑娘年紀還小，心思卻太重。我老頭已到耳順之年，託大勸一回姑娘。」

黛玉連忙道：「老先生請講。」

「想要身體康健，心境愉快是極其重要的。沒有一個好身子，什麼想法都是虛的，更何況還有人為姑娘你牽腸掛肚，望姑娘萬萬要愛惜自己。」

黛玉以為他指的是自己的長輩，便向華大夫道了聲謝。

華大夫又問了黛玉平日飲食起居情況，然後去外間寫了藥方，待墨跡干透遞給雨燕，道：「藥方上藥材萬不可抓錯，煎藥的火候也要注意。」

想了想又道：「你們平日里多開開窗，晚上就不要給你家姑娘喝茶，若是渴了燒上一壺水，冷上片刻喝。」

雨燕和百靈一一答應。

在養病期間張清瑤進賈府看了她一回，黛玉從彈幕里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又沒有想明白許慧的打算，便格外留意張清瑤。

可能是張清瑤這幾年一直在努力，進度條卻從未再有變動的原因，她沒有以前積極了，反而自己在林府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又或許是姚夫人的出現，讓她看到了二者實力的差異，她索性自暴自棄，一門心思在紅樓世界吃喝玩樂。

反正黛玉再見她，只覺得她整個人平和了許多，沒有初見她時那麼浮躁了，講話也真誠許多，不再一味乾巴巴說教。

只是遺憾，張清瑤對許慧的事守口如瓶。

換了藥方之後，黛玉又謹聽醫囑果然很快痊癒，身子看似比往日更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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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靜王府，水溶眉頭緊皺，看著慢悠悠品茶的華大夫，一臉煩躁。

水溶：「茶喝好了吧？快點說她身子如何。」

「你這是什麼態度？」華大夫挑了挑眉，「黑著臉嚇唬老夫！」

「我這是心急。」水溶道：「你又不是不知她好不容易養了幾年沒生病，怎麼現在又病了？」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水溶一下子站了起來，嚇了華大夫一跳，「怎麼？你還想打我。」

水溶抿著嘴一言不發，見他臉更冷了，華大夫終於放下茶盞道：「你放心。她沒什麼大礙，就是憂思過度，茶飯進少了，若是放寬心，再養養脾胃就好了。」

水溶嘆了口氣，必是姑蘇林家送了個麻煩給她爹的事讓她知道了。

「你這麼關心她怎還不去求娶？」華大夫打趣道。

「哪有那麼容易，多少人盯著她爹。她現在在賈家反而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