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壞姨姨快放開我！媽媽救我！救命啊啊啊啊壞姨姨要吃小太郎啦！」
邊牧幼犬像顆滑溜溜的流餡芝麻湯圓一樣，吭哧吭哧瘋狂扭動想從她臂彎鑽出來逃跑。
雙休日是寵物醫院的客流高峰。
非急症或者新到家體檢的小動物蜂擁而至。
多田野繪梨一個人在帶教醫生的診室和免疫室來回來去趕效率。
客人看了眼她按不住狗子略顯窘迫的模樣笑出聲，朝小太郎招招手，替她解圍。
邊牧使勁掙脫屁顛屁顛湊過去把臉埋在自家主人腰側和手臂的縫隙屁股翹起尾巴晃晃挑釁多田野繪梨——
把後頸完完全全暴露在她們視野。
掩耳盜鈴、鴕鳥行為。
「嘿嘿，媽媽保護小太郎，去打壞姨姨。」
多田野繪梨：「……」
這隻邊牧，好像，有點笨笨的喔？
幼犬就是天真。
再過兩個月認清世間險惡就要開始40斤的狗39斤反骨。
注射疫苗后多田野繪梨輕輕揉揉慘叫小邊牧被揪的後頸肉：「觀察半小時就可以回家了，醫院這邊的話建議過兩周可以來做下抗體檢測，放心一點。」
客人點點頭：「這孩子上次驅蟲還是在寵物店裏店員幫它做的，差不多要到一個月一次驅蟲的時間了。」
多田野繪梨好不容易把手指從狗嘴搶救出來，認真道：「疫苗和驅蟲要間隔一周，我幫你拿兩盒驅蟲葯，帶回家自己操作很方便的。」
她非常善解人意地拿來驅蟲葯。
給養狗新手客人演示怎麼掰開藥劑指明點塗的位置示範怎麼把後頸的毛撩在兩邊。
「一個人操作狗狗不配合的話可以用小夾子把它的毛毛夾住。」
「我拿的這款外驅葯裏面的有效成分是非潑羅尼和甲氧普烯，成分安全不會對邊牧造成影響，請您放心。」
客人「哦」一聲，想了想沒想通她說的話，不懂就問：「滴在外面的驅蟲葯和狗狗的品種有關係嗎？」
「嗯……怎麼解釋好呢。邊牧屬於柯利犬，柯利犬可能會存在一種基因缺陷。這種基因缺陷不會危害到它們自身健康，只是會對很多藥物敏感，而且不是所有柯利犬血系的狗狗都會有，邊牧的攜帶率據統計只有20%左右。」
「打比方說，很多別的狗狗可以按照體重正常使用的藥物，有攜帶這種缺陷的柯利犬可能攝入微量就會在軀體體現出中毒反應。」
客人若有所思：「不同犬種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區分。我覺得我接狗狗到家前做了很多新寵到家的功課，什麼七日換糧法之類的，結果完全不夠嘛。」
「畢竟柯利犬的MDR1攜帶不影響品標，柯利犬血系大多都是牧羊犬相對比起觀賞寵物犬種更健康，所以網上能搜索到的功課反而很少提及這點。」
客人半知半解：「這樣啊，那我是不是要給小太郎做個基因檢測比較好。」
多田野繪梨：「有條件的話可以送樣去實驗室。不過一般寵物醫生都會規避柯利犬禁用藥的，不用對此太有負擔感。」
*
與在免疫室忙裏偷閒和客人開開心心聊起自己喜歡話題的多田野繪梨不同。
在前台趴着充當吉祥物的狗卷棘正在兇巴巴唬面前的男人：「呼呼呼呼呼——」
木之本桃矢眼神十分「真摯」專註地盯着博美犬觀察……順便晃晃捏在手裏的塑料杆子，杆子前段線連的是金槍魚形狀玩具。
金槍魚拍了拍狗卷棘的腦袋並慣性搖擺給他臉蛋一左一右兩個大比斗。
往後退差點摔下掛號台的狗卷棘：「……」
無路可退原地吃大比斗的狗卷棘：「木魚花！」
怒了。
他就知道小麥膚色的這傢伙不是什麼好人！接近繪梨肯定有特殊想法！
木之本桃矢在寵物店兼職洗貓貓狗狗給它們泡葯浴的工作。
套著粉色圍裙隨意挽起袖子的他摸下巴原地思考。
總覺得和普通寵物犬看上去沒什麼區別啊？夢出偏差了？
奇怪。
多田野繪梨在免疫室和饒有興趣一直追問養狗狗細節的小太郎主人娓娓而談那麼兩三分鐘。
意猶未盡地告別對方，率先推開免疫室門走出去，重返工作第一線去幫帶教醫生順便學習臨床經驗。
不得不說，摸魚聊天兩分鐘是撫平連續工作四小時不停歇造成心理創傷的最佳良藥。
多田野繪梨才邁開沒兩步的腿一頓：「？」
多田野繪梨看看正拉開個嘴準備咬人的棘：「……」
多田野繪梨再看看手指已經曲成彈棘腦殼準備的木之本君，誠懇建議道：「你們別在這裏打架呀。給客人看着影響多不好，樓上住院部前面有塊空地的。」
要打去那打。
打起來，打起來。
新來的木之本君是位看上去很高冷實際很細心的男生。
多田野繪梨不止一次路過透明櫥窗看到他哪怕手臂被抓出血痕都面不改色先安撫吹毛時害怕炸毛的貓貓。
就是這樣外冷內熱的溫柔高中男生。
就是那樣向來聽話從來不咬人的棘。
他們兩個氣場卻異常碰撞出堪稱勢如水火冤家路窄的架勢。
……儘管在多田野繪梨眼裏，多數是棘在沒事找事故意挑刺罵罵咧咧唬人。
但棘是可愛的小狗呀。
小博美能有什麼錯呢？
=v=
姨姨只能盡自己最大努力狠狠心站在中立的角度不拉偏架。
被認定在和狗打架但細想自己確實在做差不多行為無法辯駁的木之本桃矢：「……」
下意識心機哼唧兩聲說腦袋痛的狗卷棘：「繪梨qvq」
多田野繪梨心裏的天秤從搖晃不定的中立啪嗒就往小博美那壓，擰起眉頭朝木之本桃矢攤開手心：「給我。」
木之本桃矢沉默，腦袋冒出大大的問號：「？」
她今天頭髮綁成高高的馬尾，隨着她輕抬下巴的動作小幅度搖動：「沒收作案工具，不許再欺負我們小狗。」
繪梨，可愛，今天也很元氣。
拉偏架。
髮絲的香氣被輕輕帶動的風吹拂而來。
狗卷棘滿意得點了點頭。
直到一位男性拎着黑漆漆的貓包大力推開寵物醫院門，堪稱橫衝直撞全然不顧其他客人推搡直奔裏間診室。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診室本來的客人抱住自家受驚的貓亂罵。
多田野繪梨和島田立馬停止扯皮趕過去，各盡其責。
島田安撫原先就診此刻抱着貓驚魂未定的客人不安情緒。
多田野繪梨提醒橫衝直撞闖進來的客人先去掛號。
「來不及了啊來不及了啊，救救她吧醫生，特殊情況拜託你們先看看她吧。」
來不及了是指……
她目光凝固在劇烈晃動、時不時發出聲意識喪失后本能痛苦哀嚎的貓包。
你們見過菜市場跳出水缸在滿是污泥的地面垂死掙扎翻滾的魚嗎？
多田野繪梨在走廊地上慢慢拉開貓包的拉鏈。
不自覺屏住呼吸。
癲癇大發作么？
一般不會那麼久。
肚子好大。
傳染性腹膜炎後期病毒入侵神經或者肝損傷肝腹水的同時引發肝性腦病發作……
很多病都會同時出現腹圍增大和全身抽搐。
她手伸進去摸了摸。
明明是溫柔的秋天，她的手怎麼會冰得如同被寒風刮過。
冷靜一點。
冷靜一點。
許許多多疾病的臨床表現很相似。
最典型的例子是炎性腸病，診斷只能用排除法去挨個檢查相似癥狀的常見病。
人類沒偉大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肉眼判斷病症，替命運神明掌管生死。
寵物醫院時常被詬病的「只要一進門不做完全套檢查醫院都不會放你走」的揣測就此誕生。
在人類的醫院，同樣存在一個少見病情主訴、診療難度大、極為考驗醫術、醫患矛盾醫鬧多到爆炸、待遇從來底層不被討論、萬年缺人的科室。
從前的從前，兒科被稱作啞科。
寵物醫院的主訴連那些容易誤導判斷的嘴替家長都沒有。
它們不會喊哪裏痛哪裏不舒服頭暈眼睛看不清……
臨床經驗幾近於零的她無措地轉過頭。
隔着桌子、另一位看清情況表示那麼嚴重可以先讓它插隊的主人、擔憂望着她的島田，與快速從椅子站起來直奔過來的白井醫生對上視線。
多田野繪梨嘴唇用力抿地發白，聲音近乎顫抖：「我感覺，我感覺她是不是懷孕了啊？」
腹水的肚子應該是軟軟的，如同灌滿水的水袋那樣。
她曾經在學校對外開放的寵物醫院摸過幾隻。
她怔怔地看到帶布偶貓來的男主人頗為沉重地點了點頭。
……被肯定了。
完全開心不起來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