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沈知遇趕到殷孽身邊，烏宰走了，他收回昔去劍，見殷孽腹部還在滲血，眼眶一下子紅了。
「你別動。」
正想取葯療傷的殷孽立馬不動了。
沈知遇一邊掉眼淚一邊從玉佩里取出傷葯，倒出五六顆血蓮丹往殷孽嘴裏塞，又覺不夠，拿出回元丹又塞了幾顆。
他輕輕拉開殷孽衣裳，腹部傷口試圖癒合，但傷口處有黑色妖氣和銳利劍氣瀰漫，難以在短時間內恢復。
烏宰到底是一方大妖，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他吸吸鼻子，上藥之前先抬頭認真叮囑道：「這是水韻脂，會疼些，你忍住，過兩天就好了。」
水韻脂祛除妖力殘留治外傷十分有效，就是傷口一沾到這種葯會疼痛難忍。
「嗯。」殷孽神色無瀾，在沈知遇低頭幫他上藥時，一雙異瞳盯着身前人烏黑的發頂，也不知在想什麼。
方才被塞了一嘴丹藥，也虧血蓮丹和回元丹都是上品的，入口便化作藥力，不然七八顆丹藥全塞進來，不噎著都算好的。
沈知遇以靈力挑出一塊兒水韻脂，在殷孽傷口處塗勻，又取出乾淨布條在殷孽腹部纏了好幾圈。
兩人離得近，又幫着上藥，血腥味十分刺鼻。
「哭什麼。」殷孽看上去有些不耐煩，衣裳髒了，他掐訣施法，靈氣閃過之後便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他踢一腳烏宰掉落在地上的右臂，若烏宰還有肉ll身，大妖掉落的本體倒有點用處，可惜這是鬼氣妖氣凝聚的殘肢，只對鬼修有益，亦或是飼養鬼怪。
可惜雲天盪沒有鬼修，也沒養小鬼。
被踢之後，地上的殘肢漸漸化作青煙消散了。
「走吧。」他轉頭對沈知遇說道。
「去哪兒？你受傷了。」沈知遇緊張問道，怕殷孽還要去找神刀。
古戰場陰氣太重，殷孽又不是魔修鬼修，受傷后在這裏久待很不利。
「放心，是帶你回去。」殷孽還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粗魯抓着沈知遇手腕就往外趕。
沈知遇手腕被捏的有點疼，委屈道：「夫君，你抓疼我了。」
耳邊風聲呼呼，兩人趕路很快。
鬆了一點后，沈知遇又覺不放心，這古戰場實在給他留下不小的陰影，於是低頭鼓搗了一下。
十指相扣讓殷孽氣息有一瞬的停滯，隨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聲不吭帶着人繼續趕路。
越往外陰雲黑氣漸漸弱了，等他倆出來，太陽明晃晃掛在天上，驅散了一身不詳氣息。
沈知遇一顆心終於踏實下來，他心裏向來不裝事，難過的時候哭一會兒，高興的時候就滿眼都是笑意。
「回哪裏呀？」他晃晃兩人緊扣在一起的手，笑眼彎彎等著殷孽回答。
「雲天盪。」殷孽話音剛落，目光便看向遠處天際，神色沒有剛才輕鬆。
今天他孤身一人來這裏，還帶了沈知遇，屬實有些託大。
龍原古戰場並非想像中那樣空寂，一隻狐狸都不好對付，更何況是神刀，死在裏面還能活到現在的，怎麼都不會是善茬。
見他神色不對，沈知遇也朝那邊看去，天邊有飛鳥似的黑影掠過，那點黑影來得很快，顯然不是普通禽鳥。
有風吹動地上草木，抬眼看去，六個人出現在一旁。
「魔主。」連墨一拱手，其餘五人一同跟着行禮。
「嗯。」殷孽淡淡應了一聲，對幾個手下似有若無投過來的目光只當沒看見，沈知遇的存在，連他自己都還沒想清要如何應對。
短短一兩句話的工夫，遠處的大鳥便靠近了。
黑翅風紋雕背駝三人，身後還跟着兩隻赤紅鶴，鶴背上同樣站着三兩人。
為首的人戴了一副修羅鬼面，長身玉立，顯然地位不低。
「魔主，是修羅界。」連墨在旁邊低聲說道。
「知道了。」殷孽神色依舊淡然，幾天前他劫了沈家送親的隊伍，不止和沈家結了仇，和修羅界也結下樑子。
修羅界。
沈知遇聽到這個名字，因心虛不免有些緊張，那天阿姐就是要嫁去修羅界，但最後跑了。
他跟了殷孽幾天，至今還沒回去，也不知沈家怎麼樣，阿姐又如何了。
殷孽察覺到他的緊張，怕他說錯話低聲叮囑道：「你別出聲就行。」
「嗯。」沈知遇只能聽他的。
不等那些人近前，殷孽帶着人御空在高處停下，懶懶開口道：「修羅界主，有失遠迎，怎麼，有空路過這裏？」
他神色散漫，今天在古戰場里消耗了不少心神功力，並不打算再起衝突，已做好離開的準備。
魔道本就任性而為，況且又不是什麼生死關頭，何必在自己受傷的時候對付強敵，更何況，是他搶了沈家人，又不是修羅界下了他面子。
沉螭身後的鬼面近侍喝道：「殷魔主，你劫人在先，是否要給我修羅界一個交代？」
「交代？你倒是說說，什麼交代？」連墨在後面冷聲問道。
最前面的沉螭一抬手，近侍便不再言語。
魔刀橫立，沈知遇站在殷孽旁邊，見戴着修羅鬼面的人看過來，忍不住往殷孽身邊縮了縮。
他聽出來了，為首的這個就是修羅界主沉螭，阿姐當初要嫁的人。
沉螭目光從沈知遇臉上移開，見殷孽面色不虞，他嗓音低而漫不經心：「也沒什麼，要你做手下敗將，順便，搶個人回去。」
最後一句話顯然戳在殷孽肺管子上，臉直接黑了，他搶來人才幾天，睡都沒睡幾回，接二連三就有不長眼的東西敢覬覦。
「痴心妄想！」
殷孽怒火攻心，將沈知遇扔給連墨，提刀便砍。
黑翅風紋雕長唳一聲避開，沉螭從它背上飛下，抬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把龍骨刀。
沈知遇被腳踩青鴉尺的連墨帶着飛速後退遠離，擔心殷孽的傷勢，他目光一直追隨那邊兩人的身影，奈何他修為弱，眼力跟不上殘影，只勉強看出殷孽沒有落下風。
黑翅風紋雕和赤紅鶴朝他們攻來，連墨吹響竹笛，音波如浪，擋住了一片黑羽利刃。
赤紅鶴口吐火焰，幾名鬼侍施法，將火焰燒成一片火海。
哪怕有些距離，沈知遇也感受到灼熱氣息，幸而有木簪護體，他只感受到熱意。
「走。」
幾人正要抵擋反擊，忽然聽見殷孽傳音，連墨察覺到熟悉的靈寶波動，當即拽著沈知遇，和其他五人往左側一跳，悉數落入風雷舟中。
電光一閃，風雷舟化為流光呼嘯神馳。
殷孽站在舟尾負手而立，冷然道：「今日還有事，想來修羅界主也不願勝之不武，改日再討教。」
沉螭手握龍骨刀，目光沉沉望向遠處，短短几十招並未分出勝負，殷孽便跑了，果真是魔道宵小。
不過他今日不是特地來找殷孽麻煩，只是在附近辦事，聽手下人說殷孽爪牙在鹿城，這才過來一探。
「界主，這廝當真是小人！」近侍憤憤不平，但也看出殷孽實力不弱，同沉螭有一戰之力，並非落荒而逃，更多輕蔑的話沒法罵出來。
*
風動雷迅，風雷舟可謂神速。
沈知遇站在船篷中，腳下踩穩后連墨便放開了他。
「傳消息下去，盡量避開修羅界人，暫時不要起衝突。」殷孽從舟尾走進來說道。
「是。」連墨幾人應聲，隨後避開他二人，到船篷角落裏發符令訊息。
沈知遇從來沒坐過這麼快的靈寶，風雷舟很快，好在內部有陣法穩固。
見殷孽過來，他一步湊到跟前問道：「你怎麼樣，傷口有沒有碰到？」
「沒事，不用看，就過了幾招。」殷孽不在意道。
沈知遇摸了摸他腹部衣裳，確實沒有血跡滲出來，這才放下心。
「坐着歇會兒，到了我喊你。」殷孽臉色不是很好看，語氣也不太好，說完就看見沈知遇一臉委屈。
也不知中了什麼邪，他暗暗咒罵一句，手掌一翻，一碟紅果出現在手心。
他拉起沈知遇手塞給對方，隨後頭也不回走到船頭吹風。
連墨幾人坐在角落互相看了幾眼，都沒多話，只在心裏默默猜測。
沈知遇捧著沉甸甸一碟果子，見殷孽站在那裏衣袍隨風擺動，或許是有什麼事要想通。
還是不要去打攪了。
他這樣想着，只好坐下吃果子。
果子甜甜的，靈氣充盈，在古戰場里他雖然沒和烏宰交手，但接連遭遇不好的事，難免有些疲累，啃了半顆果子便覺舒坦多了。
「你們要不要吃？」
想起身後默不作聲的幾人，沈知遇不好意思地轉頭詢問，他不好意思吃獨食。
連墨作為護法，在手下五人的注視下只得身先士卒，開口道：「多謝，公子的好意心領了，我們無需補靈。」
殷孽語氣雖差，但沈知遇頭上的木簪，還有那碟仙參果，都不是尋常人能從殷孽手裏拿到的，他們自然不敢逾越。
「嗯好。」沈知遇不好再說什麼，話音剛落就聽外面的殷孽說到了。
他轉頭往外面看去，殷孽說帶他回雲天盪，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在江陽城時，有人說起魔道各派所在的光景，個個都是白骨累累陰風陣陣，活生生的人間煉獄，雲天盪自然也不例外。
沈知遇心想，若真是什麼凶神惡煞的去處，也不要害怕，殷孽既然住在這種地方，他總不能怕得不敢待。
誰知入眼卻是一座雲天祥和的天上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