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異聲

管理員阿姨把一籃子剝好的豆子端進屋裏去，放在茶几上，然後去洗了個手再出來。她念念不忘要給兒子打個電話問問，一來是要問木偶的事情，二來，她和兒子也有一個星期沒聯繫了，正想念得慌，想知道兒子新學期開始怎麼樣。

電話正在接通，聽筒里傳來一陣「嘟」音。阿姨一手拿着聽筒，卻是轉頭看向了茶几上，那些放着人偶的小盒子還端端正正地擺在那裏，而在旁邊，另一隻打開的小盒子裏面——

「嗯？」

阿姨神sè一凝，她記得那個盒子裏面的人偶，自己並沒有拿出來啊。但是此時，盒子裏面卻是空無一物，只剩下柔軟的緞面鋪在裏面，上面的人偶卻是不見了！

怎麼回事？阿姨疑惑地想着，是自己放在哪裏忘記了嗎？

不過，她沒有多想的餘裕了。就在這個時候，電話裏面突然傳出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媽？有什麼事嗎？」

「哎！」阿姨趕緊回答道，「小勇啊，你這學期過得怎麼樣啊？五一還回不回來？缺衣服不？要不要我給你弄件夏天穿的衣服送過去？」

電話那頭的兒子似乎有些困擾。他答道：「媽，我以前的衣服還一直堆在這兒呢，不缺衣服穿。五一節我不回去了，學校這邊有組織活動，我是學生會的，肯定要去幫忙。我很好，不用擔心。」

「哎，好的。」阿姨點點頭，趕緊又問道，「那你缺不缺錢花啊？」

「也不缺，我卡里還有兩千多呢。」兒子又回答道，「媽，你還有事沒有？我們班用午休時間開班會呢。」

「哦，那就不打擾你了。」阿姨趕緊說道，她正要掛電話，又突然想起來木偶的事情，連忙又叫道，「哎！別掛別掛！小勇啊，我問你，你給我寄什麼東西回來了嗎？」

這一次，電話那頭的兒子並沒有立刻回答。

阿姨等待着，她一開始以為是兒子已經不小心把電話掛上了，但是聽筒里並沒有傳出掛斷的聲音。她知道兒子還在電話那頭，似乎是在思考着怎麼回答。她一點都不着急，反正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只是靜靜地等待着罷了。

但也就在這時，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襲上了阿姨的心頭！

她慌張地四下看看，不明白那種感覺是從何而來，但腦海里卻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着她：這個房間裏面，此時不只有她一個人！

這個想法讓阿姨覺得有些荒謬，但卻又偏偏在腦子裏面佔據着，揮之不去。阿姨一手拿着話筒，環顧四周。真奇怪，她站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見房間裏面的一切，無論是沙發底下還是電視櫥後面應該都沒有藏人的空間，再說她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這種可笑的想法呢？

被害妄想症。阿姨想到了這個詞，這是她從新聞上聽來的，據說有些人總是幻想着自己會被別人加害，不相信他人，也不相信自己周圍的環境。阿姨想了想，覺得自己是不是就得了這個毛病，以為家裏進了賊，想要偷自己的東西？

不……不，她又想到，也許是因為兒子不在家，自己一個人太寂寞了。唉……自從孩子他爸走之後，她就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兒子撫養大，現在兒子卻又遠在外地上學，她心有牽掛，夜裏做夢都會思念得醒過來。阿姨想到這裏，既是心酸，又有些喜悅。喜的是兒子成績優異，光輝未來指rì可待；憂的是，從此他就要遠離自己了，chéngrén工作，成家立業，從今往後就不會再陪在自己身邊了。

阿姨心中百感交集，可是兒子那邊卻還沉默著，沒有迴音。她等得有些急了，便說道：

「小勇，你老實跟媽說，是不是你買的？媽不怪你花錢，你給我買禮物，我高興著呢。但是你得給我說實話，聽到沒有？」

電話那頭的兒子又是一陣猶豫，然後才開口答道：「……對，是我買的。從網上買了幾個人偶，想着給您送過去。不過不貴，很便宜的。」

「唉……你這孩子。」

阿姨無奈地抱怨一句，說道：「你要是有錢，可以給自己買點兒東西，買些衣服什麼的，給我買東西幹嘛？我又不缺錢。再說了，你給我買這些小玩意兒有什麼用？我又不會擺弄，放在那兒長灰嗎？」

電話那頭的兒子突然又沉默了。阿姨以為他是被自己說的不敢回答了，連忙又好言安慰道：「不過你有這份心，媽很高興，就是記得以後別亂花錢就行了。」

「亂花錢？沒有啊，我沒花錢啊……」

電話里突然傳出這樣的聲音。

阿姨愣了一下，問道：「沒花錢？你不是說這東西是從網上買的嗎？」

「對啊。」兒子答道，「但是，買這些東西沒花錢啊，因為……不是用錢買的。」

兒子的聲音突然變得yīn冷無比！阿姨心裏一悚，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把聽筒靠近耳旁，問道：「你說啥？不是用錢買的？那你用什麼買的？」

「……你說呢，媽媽？」

阿姨突然感覺到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低聲問道：「小勇，你是不是感冒了？你的聲音聽起來好怪……」

兒子沒有回答。

阿姨緩緩地轉過頭去……

在她的眼前，她手裏拿着的電話聽筒——不，那哪裏是什麼聽筒，那是一個恐怖僵硬的人腦袋！那雙翻白的眼睛直直地面對着她！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兒子的聲音聽起來這麼奇怪，為什麼她總感覺屋裏面還有另外一個人……

「撲通」一聲，軟綿綿的身體倒在地上。電話的話筒垂掛着螺旋形的電話線掉了下來，像吊擺一樣晃蕩著，裏面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沒用錢……只是需要用命罷了。一條命是本錢，接下來，還有利潤呢……」

「咔……咔……咔……」

細微的響動聲從茶几上傳來，又掉落到鋪着瓷磚的地面上，像是有人從屋裏面走出去了。

101室的門緩緩地開啟，再合上，沒有人從裏面走出來。只是片刻之後，門上卻多了一個紅叉，不知是用什麼顏料畫上的，散發着令人反胃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