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長夜，混亂，轉移計劃……

【晉江文學城獨發】

黑壓壓的雲層密佈在城市的半空中,雨始終沒有停過。

尤溪拉開半扇玻璃，從不鏽鋼百葉窗之間看出去,整個城市彷彿墜入深黑又潮濕的死寂之中。

這是出現大範圍長夜現象后的第三天,因為國內很多地方都停電了，所以民眾根本不能及時獲悉這個現象的起因和解決辦法。她將手機調出了廣播頻道，幾個通用波段的頻道一直在反覆通告著相關情況。

據聞在雲層里檢測出了粉塵狀態的特殊物質,應該是來自外太空的某種金屬礦物質，目前尚不清楚原屬外太空的物質是如何降臨到星球上來的,但很顯然,這種特殊的金屬礦物質被厚厚的雲層所吸納，對陽光有反射作用，導致了目前大範圍的長夜事件。

官方持續安慰民眾,表示部.隊已經着手準備,會利用科技驅散雲層，如果進行順利,或許連同綿延多日的大雨也能一起停止。

停電已經很多天，H城現如今依舊有電力支撐的地方並不多，是以大部分民眾都不清楚這些消息和情況。

停電、停水、停燃氣、家中物資見底、城內水患,再加上現在又出現這樣的異常天氣，這一重重的事件，彷彿一個個疊加的debuff,終於將原本苦苦支撐的民眾的心給壓垮了。

從八樓的高度看出去，泛著黯淡水光的街道上，時不時有人利用各種工具淌水現身,有的人顧不上積水臟污，拖着一個大型的洗浴盆，直接走在快要到胸.口的水裏。

周圍黑沉暗色給了他們絕望,但也給了他們保護色，尤溪看到他們艱難的走過街道，走上台階，來到附近的中小型超市前，先拿出大型的老虎鉗或是撬棍，將捲簾門或是柵欄門的鎖給弄斷，將第一層防護的門給打開。

隨後，有人舉起撬棍，或是將手裏的工具換成更順手的球棒、不鏽鋼管子，照着超市的玻璃用力砸了下去。

一開始，砸超市的人動作有些慢，尤其是第一下砸下去的時候，似乎有些恍惚自己此刻正在做的事。

但很快，他們又重新握緊手裏的工具，朝着面前的玻璃繼續砸下去，從有規律的砸到沒頭沒腦的狠砸，再堅固的玻璃也支撐不住，嘩啦啦的碎裂開，超市開了個大口子。

他們顧不上落在水裏的碎玻璃，紛紛將浮在水面上的洗浴盆、塑料桶拖進超市，然後開始大肆拿取包裝完好的物資：速食麵、礦泉水、真空包裝的肉食、成袋的挂面、巧克力、餅乾、電池、菜刀工具……

每個人都像是餓狼一樣，不顧一切的拿着更多的物資，無論是飄浮在水裏的，還是仍在貨架上的。在同一個貨架撞上的時候，還會彼此爭奪一番。

有人同伴多，人數上佔了上風，也有人身強體壯，體力上佔了優勢，但爭奪通常不會太久，因為超市貨架上還有其他東西。

這裏爭不贏，敗者就不再浪費時間，轉而去其他貨架，那些糖果小零食、薯片、罐頭、醬菜醬料、飲料……反正只要是能吃的能喝的，管他是什麼，拿了再說！

因為停電，超市裏那些擺放在冷藏櫃里的鮮牛奶、酸奶、香腸、芝士乳酪、蔬菜、水果大部分都已經壞掉了，但因為氣溫降低，空氣里沒有難聞的味道。

有的人也不嫌棄，將冷藏柜上層那些沒有泡在水裏的焉壞發黑的蔬菜和水果統統拿走。

畢竟家裏新鮮蔬菜和水果早已斷糧很久了，大家可以熬，可是孩子怎麼辦？總是吃白飯配醬料，就算因為孩子餓久了願意吃，他們看着也心疼。

他們的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就像是瘋了一樣。

可如果這世界真的瘋了，他們也要為自己找到出路活下去！而此刻被他們裝在盆里桶里的食物和水，就是他們和他們家人活下去的希望。

是以，每個人動作都很快，裝滿了物資，就立刻帶着盆和桶返回。

外面的溫度在三到六度左右，因為下雨，就更冷了，周圍全是水，尤其路面，及胸深的水讓人根本沒辦法留意腳下的情況。

有人被建築垃圾劃破褲子，割出傷口，有人一腳踩空，落入一個坑裏，整個人撲進水裏狼狽不堪。但他們顧不上疼痛、寒冷、狼狽，立刻調整自己，重新站穩，朝着家的方向快速返回。

他們知道，這裏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周圍住宅樓里的其他民眾，這附近這麼多的人，建筑後這麼多雙眼睛，可超市就那麼幾家，一旦有人反應過來，也跑出來，攔截他們，這些物資就保不住了，他們的家人就要挨餓！

是以，他們不顧一切的在水裏前行着，速度遠比出來的時候更快。

但不被人攔截是不可能的，隨着其他人跑出建築，街上的人增多，混亂也開始了。

攔截、搶奪、嘶.吼、斗.毆、鮮.血……有人在驚恐之下下了重手，攔截的人額頭被打中，臉朝下伏倒在水裏。

但這種時候，沒人會停下來去救人，他們只記得保下的物資和等在家裏的人，再次加速，很快離開了街道。

等到城裏為數不多的救援隊開着橡皮艇經過附近時，臉朝下伏在水裏的人早就沒了動靜。

和平年代的準則和底線被突破了一次又一次，大部分人哪怕在做着這些，內心也不可能全無感覺。他們大多惶恐、自我厭棄、絕望，但又不得不繼續進行下去……

看着這樣的畫面，尤溪內心壓抑，她很想做點什麼，恍然中她似乎真的可以做點什麼，但等晃神過去，她又悲哀的發現，自己不過是這場災難里微不足道的一員。

她現在的身體素質是比從前強了很多，但她能對付一個、兩個、五個……能同時對付十個、二十個甚至更多嗎？

她是囤了不少物資，抽獎系統每隔幾天也會給她一些新的物資，可是這些物資別說放在整個H城，就算只放在她所在的這個小區，也只是杯水車薪。

所以，她能救誰？

她又怎麼會出現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尤溪知道，這批人和之前剛停電沒有多久就沖入有備用發電機小區的那些人不同，根據那些高級小區居民發在網上的視頻所見，那批人原本就沒什麼道德，也並非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他們只是趁亂作惡，為搶而搶。

而現在這些人都是普通民眾，大多逼於無奈，但這批人的數量遠勝那些純惡的人，當一個地區一個城市，大部分的正常民眾開始混亂的時候，才是這個地區這個城市真正混亂的開始。

她知道，首先是各大商廈、大型超市、中小型超市、飯店、藥店……等到這些地方的物資都搶空搬空，其他人便會把視線投放在周圍。

狠得下心的人會組成隊伍，開始挨家挨戶的搜刮物資食水，狠不下心的人則會以躲藏和逃離為主。

但現在城市積水很深，雨一直在下，長夜覆蓋，整個城市到處黑暗寒冷危機重重，想要突破這樣的城市街道，循着避難區的消息逃到安全區域去，是異常艱難的一場行動。

而她們三個人，只要雨不淹過八樓，就能一直苟在這套小公寓裏，一直生存下去。

但問題是，她和尤箏可以一直過閉門不出的日子，那甜寶呢？她才四歲，難不成災難不停，她就一直和她們一起，被困在這小小的屋子裏嗎？

更何況，能安全守在這裏的前提，除了水位不淹過八樓外，還有這間公寓始終能阻隔外面的**。

**

尤箏注意到尤溪關上窗返回客廳時，臉色有些沉凝。

這天哄了甜寶午睡后，尤箏來到廚房。

尤溪正在燉雞湯，還是之前在農副產品展示銷售會時買到的綠色生態雞。現在燃氣沒了，她們做飯都用電磁爐，尤溪空間有很多個不同型號的電磁爐，還有節能省電的自煮鍋。

只要把雞湯加好配料煮沸，然後連着燉雞湯的鍋子一起放入這個自煮鍋，然後蓋緊，自煮鍋就能利用自身的超強保溫功能，讓雞湯始終維持在差不多的溫度，以達到自煮的效果。

這個自煮鍋，差不多是從前風靡一時的燜燒杯的放大版本，最主要就是節能省電，並且因為封閉性，在自煮的過程里雞湯的香味不會過多外露。

燒個雞湯，再做一葷一素，晚上就能吃飯了。

其實她空間有很多熟食，不過現在外面這種情況，她們也不想太過鋪張浪費，如果甜寶有其他想吃的，她可以再從空間里拿出來。

「怎麼了，外面情況很糟？」尤箏只擁有普通人的視力和聽力，自然沒辦法像尤溪這樣隨時觀察外面的情況。

「嗯，大範圍的混亂開始了，有人傷人，有人自保反擊，也有人控制不住力度，造成不可能挽回的傷亡……」

「你是說……殺.人？」

「嗯，這條底線一旦被突破，就沒有回頭路了，所以如果目前的災情沒有得到改善，城市很快就會待不下去，因為人太多了……」尤溪沒有隱瞞，把現狀和推測都說了。

尤箏明白過來：「你想離開H城？去廣播里說的官方在建中的避難點嗎？」

尤溪從空間取出電腦，打開后找到了之前下載好的地圖，她放大地圖，然後圈出幾處：「我們小區位置不好，偏城南方向，但也因為如此，距離郊區比較近。這裏——H城西南處，是整個秋望山大景區，有數個不同的小景區，坐落在大景區外.圍。目前H城通報的避難點也在這裏，只是因為人手問題，不像其他避難點一樣已經半成型。

但我查過，這些景區附近有不少民宿，那裏的建築可能沒那麼牢固，但是地勢高，符合『去高處』這個點。此外，民宿都是小範圍建築，官方要建避難點不可能選這種地方，他們最有可能選擇的避難點大概在這裏，或是這裏——」

尤溪說着，又重點圈了幾處出來，「這裏是比較成熟的景區，周圍有很多配套的超市、商鋪，物資不少，也有幾個大型洞穴景觀點，適合建室內避難點。有幾個民宿距離這幾處不算遠，但也不是很近，符合另一條『良言』——有時候，大集體未必就是好的。

民宿可能有人，但因為物資匱乏等問題不可能所有人都留下，加上避難點就在附近，他們比我們有轉移優勢，所以這裏能找到空屋的幾率很大。

我們可以在離開前把現在屋子的雙層防.彈.玻.璃和不鏽鋼百葉窗拆下來，直接放在空間裏帶去民宿，屆時路上在搜找一些改裝工具，等轉移之後，可以自己動手改造……」

尤溪計劃這些事不是一天兩天，尤箏此刻聽她娓娓道來，加上圖文清晰，心裏的重壓也慢慢消了下去。

不過現在觀望整個計劃，唯一的難處是撤離的過程。

一旦離開這個小小的安全屋，她們三人就等於完全暴露在了危險的大環境中。如果只有她和尤箏就算了，但她們還有個最重要的小寶貝。

依照之前看到的街上的情況，她那艘自帶防風防水三角帳篷，又可安裝發動機推進器的橡皮艇，恐怕會成為很多人盯上的重要物資。

還是那句話，她能仰仗抽獎抽到的武.器對付五個、十個人，但能對付二十個、三十個人嗎？

屆時有人拼着魚死網破，直接把橡皮艇弄翻，或者戳破，甜寶就會置身險境。

也因為如此，哪怕尤溪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也依舊沒能下定決心轉移。

「你是不是想等一等官方的行動？」尤箏猜測到，「如果能夠驅散雲層，解決長夜問題，或者真的連大雨也能停止的話……那也許就不用轉移了？」

「如果真的能解決這些，就算轉移，路上也會安全不少。」

不是說那時民眾就不缺物資不會搶奪了，而是這個行動等於宣告了希望，告訴現在苦苦掙扎在城市裏的民眾，國.家正在努力，他們並沒有放棄。

一旦民眾有了這個希望，很多瘋狂又不顧一切的行動便不會再有。

**

晚飯還是尤箏做的，一個紅燒肉，用的是三肥兩瘦的標準五花肉，用糖炒出醬色，煸炒燉，湯汁濃郁，肥肉微帶焦香，豬皮Q彈，瘦肉軟糯入味，配着白米飯，就連甜寶也能吃掉整整一大碗。

蔬菜是蒜蓉小白菜，清清爽爽的，剛好能去一下紅燒肉的肥膩。

再加上鮮雞湯，能在這種情況下吃到這樣的家常美味，尤箏非常滿足。

甜寶晚飯前果然又提了其他要求，想吃甜甜的雪糕。

因為外面降溫，尤箏已經很久沒給她吃過雪糕了，就連原本放在冰箱裏那些，在停電后被尤溪全部收入空間。

畢竟有空間這樣一個保鮮神.器，冰箱沒必要開，用電完全可以節省下來。

現在的冰箱只是個類似柜子一樣的東西，裏面擺放了一些零食和不太會壞的水果，讓甜寶可以自己拿着吃。

尤箏肯定不想給甜寶吃雪糕，這種天氣，吃壞了肚子上哪給她看病？

不過不能吃雪糕沒關係，尤溪空間里有的是可以替代的東西，她拿出了一塊草莓蛋糕和一杯布丁奶茶，問她要哪樣，結果甜寶很高興的把兩樣都留下了。

小小的公寓裏，氣氛溫暖，可小區里的情況卻在悄悄發生變化。

這天半夜，尤溪被細微的動靜吵醒，她沒叫醒尤箏和甜寶，快速下床，隨便抓了件外套走出房間。

動靜聲是從大門口傳來的，她仔細分辨了下，有人在撬門！

而且聽聲音，已經成功突破第一扇大門了。

大門裏面有柵欄門，還有捲簾門，雖然保障措施多，但並非不能突破，只要工具合適，給足時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完全安全的門。

尤溪擰起眉，她不能拖，也不能怕，得在對方破壞第二重門之前解決麻煩。否則，少一重門就等於少了一層防護。

她取出【高溫香水】，想了想這個東西自帶的說明書的效果，又將之收起，換成了一把三.菱.軍.刺。

這個香水威懾不夠，攻擊又太強，適合偷襲，不適合用在這裏。

她準備好之後，拉開了最里側的捲簾門，隔着柵欄門，對着外面的人打開了手電筒，用三菱軍刺敲了敲柵欄門，朝怔怔看着自己的三個人道：「快滾！」

對方根本沒想到裏面居然還有人，他們是從附近低建築房屋逃來這個小區避難的人，聽說這戶人家已經閉門不出好多天，猜測不知道是病了還是死了——畢竟這麼多天不出門，要麼就是餓死了，要麼就是物資充足不用出門。

可就算沒有物資，這套房子有裝防水防風防冰雹的不鏽鋼百葉窗，也遠比他們現在住的地方要好，所以他們打算把這裏拿下，之後再想辦法去附近弄點物資，就能過得更是舒服一些。

此刻他們看到有人出聲驅趕，第一時間沒有因為對方手裏的武器而退縮，相反更加興奮起來。

這家有活人！那就代表還有物資！

因為被發現了，三個人再無顧慮，開始大力的撬面前的柵欄門。甚至為了令她害怕，故意用力踢打柵欄門，想威.懾她主動開門。

尤溪直接朝暴.力.破著柵欄門鎖的手刺了過去，軍.刺入肉，血流如注，對方哀嚎一聲，沒想到她一個年輕小姑娘居然真的敢下手。

在對方的咒罵和威脅聲里，尤溪很快改換方向，朝着另外兩個人踢門的腳上刺去。

兩刺兩中，三個人都受了傷，哀嚎聲更大了，可這麼大的動靜，隔壁的住戶卻毫無反應，大門緊閉，估計是害怕，不敢出來多管閑事。

倒是尤箏和甜寶都被驚醒了，但尤箏才踏出房門，就被尤溪低喝了進去，並且讓她鎖上房門。

那三人受了傷，原本想破罐破摔，繼續破門闖進來，可尤溪反應快速度更快，他們稍微靠近一點就會被她刺中，幾個回合下來，他們的傷口更多了，卻沒討到一點便宜。

三個人罵罵咧咧的準備跑了，但尤溪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今天失敗了，下次還會再來偷襲，她怎麼可能放着這樣的隱患在身邊？

於是，在三人離開大門一段距離后，她飛快開了柵欄門，伸手拉上里側的捲簾鎖上，然後朝走廊另一頭追去。

目前情況下讓她直接.殺.人可能有點困難，但打斷對方手腳，讓他們動不了沒辦法再來找麻煩，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對方跑的很快，一邊還喊著有人家裏藏着好多吃的，有人要殺.人啦！企圖引出其他的住戶，渾水摸魚。

尤溪擰起眉，快步追去。

那三人已經衝到走廊盡頭，前面就是樓梯間，但卻不知道怎麼的，三個人突然卡在了那裏，怎麼都沒辦法再朝前一步，甚至連聲音都沒辦法發出，就像是什麼東西封住了喉嚨。

尤溪幾步上前，走廊一旁，805的大門開了，多日不見的星泯臉色沉冷的站在那裏。

他身上穿着煙灰色的長袖居家服，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身後的屋裏透出暖洋洋的熱度，這溫度和他此刻的衣着打扮一樣，帶着閑散的舒適。

可他垂下的指尖，卻縈繞着一種奇異的淺金色碎芒，而定在樓梯間外面的三個人，手腳和喉嚨處，同樣有若隱若現的淺金色碎芒。

在一片漆黑中，這種原本漂亮的碎芒透著一份令人心悸的詭異感——正常的人類，又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狀態？

尤溪心裏一驚，及時收住腳步。

星泯手指輕揚，那三個人無聲倒在地上，彷彿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捆綁住，緊接着被無聲拖進星泯身後的大門裏。

「……」尤溪朝後退了一步，這場面怎麼看都像是某部驚.悚.詭.異電影的畫面。

對方側頭，金邊眼鏡後方的漂亮藍瞳朝她看了過來，他似乎在探究她此刻的表情，片刻后，他唇角微微揚起一點：「被你看見了……你說，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尤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