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應是少年模樣
炎熱暑氣瀰漫在山林之中,只有這山壁上還存有清涼。
紅鳶帶著大白一走就是兩個月,窗外蟬鳴,野花盛放。
這兩個月來,季梧桐逐漸和三位護法混熟了。
用罷早餐,錘錘拎著大馬勺便去巡山,不怎麼露面的詩音這幾日也會出現在飯桌上,吃飽了肚子才去補覺。
季梧桐從山頂御空而起,朝著吳二狗的小院俯衝下去。
在椅子上酣睡的吳二狗緊了緊自己的衣領,「你小子慢些嘞!老頭我體格子薄,經不起你帶來的涼風。」
明明已經是盛夏時節,清晨便能感受到一陣陣暖風,落在地上的季梧桐嘿嘿一笑,「吳老伯,今日還吃雕嗎?」
吳二狗揉了揉眼睛,季梧桐從地上撿起一片樹葉,放在他面前。
吳二狗接過樹葉,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呢,吸了吸鼻子,兩道鼻血流了出來。「你小子懂個屁!看見沒?都出血了!老漢我身子還是得補啊!今兒得燉點湯,放點大棗!」
季梧桐坐在一邊道:「難道不是補的太過了嗎?」
吳二狗聽了這話,拿起手邊拐杖就要往季梧桐身上打。
季梧桐早就一溜煙跑的沒影了。只留下鼻血止不住的吳二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罵:
「難怪紅鳶當時說自己收了個小混蛋為徒!我看這話不假嘞!就知道欺負我老漢!」
吳老頭出了氣,頓了頓后哈哈大笑了幾聲,「年輕真好啊,漫山遍野的跑。」
季梧桐落在東邊山頭,這段時間吳老頭指點自己頗多,這山頭的大鵬雕快要被季梧桐逮完了。
穿過層層樹葉,越過根根枝杈。一箭雙鵰,季梧桐拎起兩隻大鵬雕就往回走。
這些大鵬雕現在是越來越機靈,看到季梧桐來就想辦法躲著,倒也讓季梧桐精進了不少。
吳二狗還沒研究清楚湯里是放枸杞還是大棗,季梧桐就已經回來了。
放下兩隻大雕,季梧桐伸手抓起兩顆大棗,「吳老伯,全丟進去得了,要補就補雙份嘛!」
吳二狗還在琢磨,想了半天,給了伸手還要拿棗的季梧桐一巴掌,「就靠這點補品續命呢!你個小娃娃火氣那麼大!吃這麼多棗做什麼?」
季梧桐惺惺的收回手,一躍而起往山壁前去。
錘鎚頭上頂著一盤菜,深吸了一口氣舉起大馬勺,剛要出聲,不知道季梧桐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開飯咯!」
季梧桐大喊一聲,可給錘錘嚇得不輕,舉起大馬勺就要追,「季梧桐!這三個字都是本首席護法喊的,你不能搶我威風!」
錘錘撲騰著兩條小短腿,季梧桐在前面跑,兩人在雲棧上追逐打鬧。
下午時候是最炎熱的時候,季梧桐站在松林外被曬了好一陣。
錘錘進去好一會了,也不見動靜。肯定又是在捉弄季梧桐。
季梧桐被曬得滿頭是汗,林間終於傳來聲響,竟然是鼾聲,「捶捶!我還在外面等著呢!」
頂著烈日的季梧桐一聲高喝,躺在石頭上的錘錘的終於打開了嗓門,「催催催!來咯!」
抬高嗓門,一陣陣涼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松針接踵而至。
季梧桐如今仙力越發淳厚,多數松針還未到面前就掉落在地上,「錘錘!聲微!飯否?」
松林里的錘錘哼了一聲,晃著兩個發揪氣鼓鼓的就往外走,中午明明吃了三大碗飯。
最後一抹夕陽落在山頭,滿身是汗的季梧桐和錘錘躺在這片空曠的草地上,任由清涼的晚風吹去一身疲乏。
季梧桐望著天邊晚霞道:
「錘錘護法,萬朗城的張掌事說年初的時候,咱們總地來了四隻十三丹的妖獸,嘖…十三丹,怕是廢了不少勁吧?」
錘錘嘴角叼著一根草葉,滿不在乎,「也沒廢多大的勁。樓主一個人對付兩隻,糟老頭子對付一隻。剩下的一隻,自然是我這首席護法對付!」
季梧桐聽了直咂舌,知道那病殃殃的吳二狗厲害的緊,沒想到能厲害到單挑十三丹妖獸。
錘錘眯著眼睛,享受著不再那麼爆裂的陽光,「你可別小看那糟老頭,好吃懶睡第一名,腎虧心虛第一名,打架鬥狠也是第一名。」
季梧桐點了點頭,「那詩音呢?詩音不出手嗎?」
錘錘聽到這話,咧嘴將草葉呸到一邊,「出…出手啊!那…出手也自然被我保護在身後!」
大馬勺在季梧桐面前快速的晃了倆下,季梧桐對這話的真實性很是懷疑,「你保護詩音?她體內的仙力…」
「喂喂喂!」季梧桐還沒說完,就被錘錘打斷了。翻起身來,雙手叉腰道:
「你這是在質疑本首席護法的實力嘛?」
季梧桐嘿嘿一笑,往一邊躲了躲錘錘的怒氣,「這不是好奇嘛,詩音有清心研氣咒,不曉得動起手來是啥樣。」
氣呼呼的錘錘聽到季梧桐這種說法,撓了撓自己的大腦袋,別說是季梧桐了,就連她也沒見過詩音正面出手。
想了半天,捶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傻呀!出門打架帶著詩音,還用得著她出手?她只用站在你身後,源源不斷的仙力就來了!動什麼手?」
大馬勺精準的落在季梧桐頭上,被狠狠敲了一下的季梧桐捂著自己的腦袋,「難怪,難怪詩音被你保護在身後…」
季梧桐說完這話頭也不會的就往雲棧上跑,明顯是錘錘第一下敲的不夠疼,舉起馬勺追在季梧桐身後的錘錘大喊:
「我首席護法仙力本就淳厚!我就是在保護詩音姐姐!」
清泉明月,詩音和季梧桐照舊在溫泉中洗鍊體內仙力。
日子越久,詩音就對季梧桐體內的仙根和心境越好奇。
吐納一輪過罷,詩音蹙緊眉頭,「你這仙根好似是個無底洞,無論補多少仙力進去,它都能吸個乾淨,吐出來的少之又少。」
季梧桐呼出一口濁氣,講起自己仙根的由來和心境中的奇妙。
本以為詩音會和自己探討一番,沒想到只留下一句:
「小馬拉大車,難怪虛的慌!」
本來興高采烈想和詩音討論一番的季梧桐縮了縮脖子,詩音開口說話不是為了說話,就是為了讓自己吃癟。
兩人無話,第二輪洗鍊吐納快要結束,詩音忽然悶哼一聲,雙手捂在自己的胸前。
季梧桐趕緊收了吐納之勢,不知道怎麼的,剛才仙根猛的一顫,應該主動是汲取了詩音體內的仙力。
水霧輕輕浮動在清泉之上,詩音胸口起伏不定。
被季梧桐的仙根猛吸了一口,坐在水裡的她呼吸緊促,面色微紅。
季梧桐起身想要幫幫詩音,誰料詩音一個白眼瞪了過來,裹好青紗后便躍出水面。
季梧桐愣在水裡,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好抬頭望著掛滿水珠的兩根玉藕,
詩音腳尖輕划,掀起一道水幕,「再看把你頭按水裡!」
映在泉水上的月亮被砸的稀碎,季梧桐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往自己房裡去,這是兩個多月來頭一次在床上睡覺。
本以為是好夢一場,沒想到天邊剛剛漏了魚肚白,吳二狗便顫顫巍巍來到雲棧上,「你個混娃子,倘若不是我發現的早,那些大鵬雕都得讓你給我嚯嚯完咯!」
季梧桐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推開門道:
「吳老伯,這話可不對,那大鵬雕我是一口也沒吃…」
錘錘懸著兩條小短腿,在上一層雲棧晃悠,兩個發揪都還沒來得及扎,就坐在那裡看熱鬧。
吳二狗拿著拐杖的手抖的越來越急,就要扔出手去,最高處的門被詩音一把打開了,「糟老頭,壞了我的好夢,信不信我將你丟下去!」
四個人正在山壁鬧的歡騰,遠處一道身影緩緩落下。
清晨的第一道朝霞彷彿從紅鳶的鎖骨上升起,大白乖巧的跟在她身後。
嬉笑的季梧桐停住身形有些愣神,紅鳶還是一如往常,不一樣的是身後的大白。
身形比成年馬兒還要健碩,渾身雪白讓脖頸上的那一圈天青色長毛更加顯眼,臉也不像是馬兒的長臉,多了幾分英武。額頭上更生出一個手掌般大小的角。
大白緩緩走到季梧桐身邊,眼神中彷彿藏著許多故事。
紅鳶道:「以後他自會和你講明白的。」
季梧桐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大白身上的造化他早就猜到過。
紅鳶看著三位護法和季梧桐都在,「既然都在,有件事還需要與各位一起斟酌。」
自打季梧桐來,這還是大傢伙第一次來的這麼全。
待幾人坐定,紅鳶指尖輕輕敲著桌子,這件事看上去讓她很難辦,「南邊十萬大山的猿人們放出消息,說是咱們千野山有條地脈。」
季梧桐對地脈不太了解,只知道地脈是孕育萬物的根本。得其丁點,便是一場大造化。
九州已知地脈不過兩條,一條在軒轅王宮之下,一條遠在北方萬丈雪原。
聽到紅鳶如此說,幾人皆未開口,就連錘錘也安靜下來,瞪大眼睛在想些什麼。
吳二狗咳嗽了幾聲,「應該是那隻畜生走漏了風聲。」
吳二狗提到的那隻畜生,便是幾個月前十三丹妖獸中的一隻,當時重傷往南方十萬大山逃去,並沒有趕盡殺絕。
現在千野山有地脈一事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考慮到消息的真假與否,各仙門派出了一批青年才俊趕往這裡,老傢伙們都未動身。
千野山地界特殊,最北邊是一道天塹,無問樓的石壁是畢經之路。最南邊相接十萬大山,不可繞路。
聽到來的都是青年才俊,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季梧桐身上。
季梧桐站起身輕輕一笑,「師傅,諸位…要我做什麼直說。沒在怕的。」
沒在怕的。
季梧桐終於有了點少年郎的模樣,不再是躲在角落裡瞻前顧後的小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