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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現在籠罩着我內心的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按理來說我本不該會再有這樣的感覺,從拉克希爾儀式以後就不應該了的。

黑色的修亞龍不斷地從裂隙中跌落出來,有的失去了意識,像我一樣無力地墜落進了岩漿中,然後漸漸地沉沒了下去,被岩漿的熱量逐漸燒成了灰燼。有些傢伙尚且清醒,他們利用這裏微弱稀薄的空間元素想要瞬移逃走,做不到這一點的那些可憐的傢伙被上面的拉庫爾龍看守用元素貫穿了身體,然後又被他們隨意地扔了下來,落到了我的不遠處。我只是獃獃地看着他們,耳邊滿是岩漿的翻騰聲和那些傢伙的呼喊。

「去,給我找到那些傢伙,一個也不要放過!」

「是。」

是阿芒海的聲音,他最終還是聽從了自己父親的意志了嗎?應該說是意外,還是毫不意外呢?

我不知道,岩漿的灼熱不肯侵蝕我的身軀,它僅僅只是給於我過多的溫暖,讓我沒辦法清醒地思考。或者說我現在根本就不願意思考,我只是看着那道裂隙,也許在末把所有的傢伙救出來以後,他會從那裏出來的,對吧,我們之間已經不再有封印了,沒有什麼會阻礙他從裂隙中出現了吧。

似乎是過了很久,裂隙里終於不再有新的修亞龍出現了,我看着那道裂隙被外面的那些傢伙緩緩閉合,像是最後的黑暗被光芒吞沒時的景象,我看到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向裂隙的方向抬去,似乎是想抓住那道它,阻止它的閉合,但什麼都沒發生,裂隙關閉了。

所以末最終還是沒能做到嗎,他不能在那個地獄般的地方同時拯救其他龍和他自己,是嗎。可我明明還記得他最後留給我的表情,一個微笑,在那樣的絕望下,他選擇保護我,而沒有接受我的援手,這就是他在自以為是,他就是自作自受而已,他本沒有那樣的能力卻一定要那麼做,這就是結果,是嗎。

可為什麼現在我會難過啊,明明我以為我不再會感到悲痛了的,他不過是一個修亞龍而已,明明他和我只是個朋友而已,只是個說說話聊聊天的朋友而已,他不是零,他也不是那種在漫漫長夜願意溫暖你的家人,那為什麼我現在會如此痛苦呢。

所以你還在試着欺騙自己嗎,絕?

我不知道,別問我,這不該是我的命運,為什麼所有我珍視的傢伙最後都是這個下場,為什麼?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個白色的軀體被上面的龍扔了下來,我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那個傢伙,那是一個曾經的長老會的傢伙,他是曾經那個在驅暗日上幫助過我,對我的態度很不好的那個傢伙。現在他似乎是死了,胸口上不知被誰被破開了一個大洞,岩漿從那個大洞灌入了他的身體,讓他逐漸地從內到外腐爛成了灰燼,什麼都沒剩下,和那些死在流放地里的龍一樣的結局。

「好了,各位,現在議會最後的叛徒也已經被清理乾淨了。」

是那個海嗣的聲音,他們在講話嗎?似乎沒有注意到我,是因為我在突出岩塊的底下嗎,那我還真是幸運呢。

「現在,我們幹掉了那個紫色眼睛的惡魔,雖說她是被我們創造的惡魔,但是如今我們也親手殺死了她,我相信我們在完全掌控世界基石之力的道路上又進了一步。事實上,我認為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了它的力量!」

一陣和彩從上方的崖壁上爆發出來,聽起來好像有很多拉庫爾龍都在上面,他們是在集會觀看修亞龍的末日嗎,

真是,再次雙喜臨門了呢。

「只要我們把那些逃出來的雜碎像老鼠一樣碾碎乾淨,我們就會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了!到時候無論是拉庫瑞亞,還是世界的另一端,都會拜倒在我們的雙翼之下,我們的光輝未來,無可阻擋!」

光輝未來,只屬於拉庫爾龍的未來,是嗎?而我只是他們為了這個偉大目標而搞出來的小小挫折而已,包括我的命運,我父親的命運,零的命運,修亞龍族的命運,都只是這個所謂的拉庫爾龍族光輝前程的阻力,剔除就好,是這樣嗎。

有什麼東西隨着翻騰的岩漿一起從我的心底燒了起來,我翻起身,用雙爪扣住了岩壁,熔岩在我的指間緩緩留下,灼熱的鼻息被我噴吐而出。

他們明明是害死了所有我在乎的傢伙,害死了我父親,害死了零,害死了修亞龍族和末,卻以光明來粉飾這些事實,哪怕我知道他們從來都不相信光明。

「我們會看到…」

「都夠了!」

憤怒帶着我振翅衝出岩漿,我張開的雙翼沉着狂風遮蔽了正午的日光,給下方無數驚愕的面孔投下了陰影,熾熱的岩漿從我的雙翅上滑落,從我的眼中滑落,宛如燃燒殆盡的飛灰。也許此刻我確實很像是他們口中的惡魔,要給他們帶去災厄。

不過沒關係了,如果他們希望我是黑暗,那我就是他們最為深沉的黑暗。

我抬起手,無數的風與土隨之交織在一起,此刻所有的元素都開始宣洩起了我的憤怒,它們相互融合,掀起了一場混沌而可怕的衝擊,噴灑着我的怒火。那些長老會的傢伙拚命逃竄著,但空氣的重壓與土地的輕浮夾雜出了冰霜,輕而易舉地刺穿了任何倒霉傢伙的身軀,讓他們去見了死亡。

如今我沒必要再留他們一命了,他們該死,始終該死,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沒有什麼借口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但有個傢伙挺了過去,我感受到在混沌的元素風暴中出現了他為自己創建了一片安全之地,但只是為他自己而已。他確實是這樣的虛偽而又自私的混蛋,我毫不意外。

「不錯嘛,絕,」那個名為海嗣的傢伙從逐漸消散的風暴中現出身形,一臉戲謔地說道,我看到有一塊鮮紅的石塊在他手上散放着危險的光芒,「我以為你會和那些傢伙一起死在終末地,但現在看來你命確實挺硬的,還是得讓我把你親手送下地獄啊。」

「可在那之前,」我輕輕地落在山坡上,元素在我周圍匯聚成刃,「你會先和你的長老會團聚。」

無數元素構成的衝擊被我扔向了海嗣,他們相互扭曲糾結,像是在發泄著著元素最大的惡意。但海嗣並不在乎這些惡意,因為他只是揮了揮手,就讓它們在他面前直接憑空消失了。

「我的長老會,絕?」

我驚愕了一下,而就在下一瞬間,海嗣就帶着他的元素向我沖了過來,我連忙舉臂抵擋,但還是被那些能量衝擊,不住地往後退去。我站起身,有些驚訝地感受着元素在我身上留下的糾纏痕迹,像是被我自己用全力打擊了一樣,這似乎是與我同源的力量,可似乎又要強上幾分。

「感受到了嗎,絕?」海嗣張開雙臂,嘲諷般地向我說道,「這就是你自己的力量,世界基石的力量,現在可不只有你有資格運用這股力量了,還不習慣吧?」

「所以我的力量就是這塊破石頭給的?」我回敬般的笑了笑,「還真是意外呢,為此你們花了不少功夫,是嗎?」

「比你想像的更多,因此,」他故意頓了頓,「所以現在我也一定會比你想像中的要強。」

他幾乎是瞬移到了我的面前,像是修亞龍用的瞬移一樣,讓我無法看清他的動作,我下意識地往一側躲閃,剛好躲開了他伸過來的爪子。

「動作挺快,不過…」他笑了。

我瞪大了眼睛,他的手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過來,瞬間抓住了我的脖頸,然後翻手把我按在了地上。我奮力掙扎,可世界基石似乎強化了他的力量,讓他的手臂宛如山脈般沉重。我無力地扭着他的手腕,空氣中所有的元素在這一刻彷彿都背叛了我,對於我所有的呼喚都充耳不聞一般,沒有任何反應,這種情況我從來沒有遇到過。

「世界基石能賜予你力量,自然也能夠收回,」他慢悠悠地看着我的掙扎說道,「你不過是幸運地依託這種力量降生了而已,怎麼可能與我對它的奮鬥相提並論?」

「你不過是力量的傀儡,」我憤怒地看着他,「為此你不惜以整個拉庫爾龍族為祭品,甚至包括你的兄弟,你可永遠不陪成為龍王。」

「不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更用力地把我壓進了土裏,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想折磨我,讓我屈服,但我不可能向他低頭。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肘,努力地把他的手往下拖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放鬆了對我的壓制,讓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被他一把扔到了一邊的地上。我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勉強站穩,卻又控制不住身體,一下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你從來就不知道配與不配,絕,」他慢慢地向我走了過來,低下頭看着我,「確實,長老會操縱了你的悲劇,而我是這個長老會真正的主導者,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但你必須知道,你的力量是我給的,是我發掘了世界基石的真正力量,給了你現在的能力乃至你的生命,龍王之位也該是我的,而不是你那愚蠢的父親的,知道嗎?」

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着他,儘力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可最終,龍王之位始終都不屬於你。現在拉庫爾龍族已經沒有所謂的長老會和龍王了,你不過是個過去長老會的可憐蟲罷了,從始至終都是如此。」

我以為我的話會讓他憤怒的,畢竟我應該是戳到他的痛楚了,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又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拎了起來,把我強行拖到和他同一條視線上,然後平靜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以為你能夠激怒我嗎,小傢伙?」他淡淡地說道,「明明對什麼真相都不甚了解,卻依舊敢這麼說話,和我那愚蠢的弟弟一模一樣呢,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會不會真的是他們的孩子了。所以,看在我那弟弟的份上,我會讓你死的心服口服的。」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訴他我並不會因為他的話動搖,他也明白這一點,於是也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很久之前,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就比你父親要強的多,你知道嗎,強的多」他說,神色有些許瘋狂,「但是你父親找到了你那該死的母親,那個和你一樣有着紫色眼睛的世界基石看守者,傳說中那兩個兄弟的直系後裔,議會為了表彰他,讓他搶走了我的位置,讓我只能夠是議會的一員而已。」

他把我往地上用力一摔,讓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趁著這個恍惚的瞬間,他低下頭輕聲對着我說道:「所以,這些都是是你父親欠我的,我花了這麼久研究世界基石,這個過程可不容易啊,絕,不容易啊。」他搖晃着腦袋,彷彿若有所思一般,「我費勁心思才掌控了議會,壓制了修亞龍族,逼迫你父親就範,還為你編造了流言,原以為你能夠稍微聽一點我的話,這樣我也就沒必要做的現在這一步。哼哼,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現在世界基石的力量現在已經在我手中了,由此而生的你,已經不重要了。」

他是想要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是嗎,是我的桀驁不馴害死了我所摯愛的他們。明明是他的執念害死了那麼多我所珍視的龍,卻還想讓我後悔,是嗎。

但是執念從來不會支撐我們行走到終點,支持我們的,永遠都是…奉獻。

這不是我的聲音,它分外陌生,卻又讓我無比熟悉,讓我無比肯定我此刻自己的抉擇。

「是嗎,一切的悲劇在你眼中只不過是阻撓你成為龍王的絆腳石,是這樣吧,」我輕聲回應道,在那麼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清楚,「你已經是個瘋子了,只是個被世界基石的腐化力量給放大了執念的瘋子而已。」

「你現在可沒資格對我評頭論足,」他說,「現在你已經聽夠了故事,是時候去見你那被你殺死的姐姐了,絕!」

他舉起了世界基石,把他化作了一把巨大的刀刃,和我猜的一模一樣的刀刃。而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那枚紫色的凱拉克水晶瞬間出現在了我的手中,然後迅速化作了碎晶般的利刃,在我的引導下朝着海嗣的手腕奔去。海嗣不屑地冷哼一聲,對此不躲不閃,好像他知道我的攻擊一定會被世界基石所阻擋住一樣,那麼這次他錯了。

刀鋒透了過去,現在我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那柄巨刃帶着海嗣斷裂的前爪落到了地上,重新變成了一塊不太起眼的紅色的石頭。海嗣抱着他不斷噴出黑色血液的斷臂,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這,這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打破賦予我們力量的魔咒?」他難以置信地說道,破碎的晶體在我的手臂上重新匯聚,化作了一把晶狀手刃。我翻過手,把晶刃抵住了他的喉頭。

「這是你所看不起的力量,是一位你不可能擁有的朋友贈予我的力量,」我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說道,「它來自黑暗的流放地,卻也是我們由心而生的力量。」

他愣住了,然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哈哈地笑了出來,笑得那樣開心,我都能品味出裏面的無奈與絕望。

「原來,你去往流放地是想從中取得否決你自身的力量嗎,絕,」他說,「真有意思。現在你可以用這樣的力量要求我還債了,是嗎?」

「沒錯,這漫長的兩百年來的債務,」我說,「你欠我們所有龍的,包括你對修亞龍族和拉庫爾龍族所做的一切,你都會在此償還。」

「到現在你還在向著那些傢伙嗎,我們做了那麼多,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是肯定會報復我們的啊,」他笑着說,「你還真的,和你父親一模一樣啊,不過,希望你別再為難拉庫爾龍族了。」

「不,他們不會,但我會的。」我說,然後把利刃送入了他的心臟,又猛地拔了出來。他迎頭了下去,再也沒說什麼了。他該死了,早該死了,只不過苟活到了現在才被我殺死。我仰起頭,朝着天空長舒了一口氣。

都結束了,拉庫爾龍族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渴望光明的修亞龍族得到了自己掙扎的光芒。所有的悲劇都該結束了,本不該有這麼多不幸的。

我低下頭,看到下方的拉庫瑞亞被破壞得千瘡百孔,白色的龍屍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上,那些倖存者戰戰兢兢地躲在翻出的石塊後面,祈求着我不會注意到他們。我知道為什麼了,確實是我殺了他們。

所謂的一定會為拉庫爾龍族帶來災難的預言,果然是實現了,不過都是他們自找的。我現在只感到無盡的空虛,而沒有一點復仇之後的快感。

畢竟我知道復仇了又能如何呢,那些逝去的,早就再也回不來了而仇恨,永遠只能滋生出仇恨。

我拿出那塊紫色的水晶,此刻,它依舊在我手中散放着黯淡的光輝。

末…謝謝你。在最後那個時候還能送我力量,讓我能夠戰勝自己的過去。

我嘆了口氣,又無意地往地上撇了一眼,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塊鮮紅色的世界基石,此刻它就像一塊被不知什麼東西染紅的骯髒的石塊,但我知道這個東西為修亞龍族和拉庫爾龍族帶來了太多的悲劇,讓原本的幸福與自由支離破碎,這就是獲取它力量的代價嗎,那位先祖,想必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選擇放棄這種力量的吧。我走了過去,把那塊石頭從海嗣的斷肢中撿了起來,在入手的一瞬間,它在我手中發出了黯淡的紅色光輝。

擁抱我的力量,我聽到這塊石頭在我內心深處說道,接受它,你已經擁有了我的一部分力量,它能夠讓你擁有生命,就能讓其他更多的逝去的傢伙重新擁有生命,你不想讓他們回來嗎?

我沒有回答它,畢竟我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只是默默地帶着它走到了火山的內部,它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拚命地在我腦子裏呼喊。

你要幹什麼?失去了我你就再也沒有機會見你姐姐一面了,還有那些傢伙,我都可以……

「還是去你的吧。」我說道,然後把它扔進了岩漿里,讓它永遠的閉上了自己不存在的嘴。

好了,結束了。

可就算如此,流放地的裂隙也不會再次打開了啊,絕。終於,還是一無所有了,是嗎?

不,你能夠再次打開那道裂隙。

我抬起了頭,有些緊張地像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可我什麼也沒看到。這不是世界基石的聲音,這是什麼?

現在,我就是你,抓住你的內心,那道裂隙就會打開。

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是流放地的意志之一,行了吧,你願不願意接受你自己的意志?

我是流放地的意志之一?

不,不是,但差不太多。你知道你自己的內心吧。

你的意思是?

你現在能把末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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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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