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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我必須得承認,現在修亞龍族和流放之地給我的感受確實要比這個我誕生的地方要好上不少。我知道大多數族民都並不把我當成他們的同類,那麼——

「既然你們從心裏認為我就是一個不受你們控制的怪物,」我冷冷地看着這些把我圍住的傢伙,「為什麼還要把我稱作你們的龍王呢?」

「那你又是否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是要為所有的拉庫爾龍負責的,為我們的命運負責!」

某個我不太記得的長老會成員沖着我大聲吼道,這些傢伙不知為何地把我圍了起來,圍成了一個小圈,由我的那個伯父領着頭站着。看樣子他們似乎是在這裏等了我很久,有點讓我受寵若驚,畢竟這樣的情況可不多見,之前我還以為他們只會躲着我呢。

「我做了什麼與你們有關係嗎,」我說,「你們是你們的議會,我是我自己,進入流放地是我自己的決定,和族群有什麼關係。」

「關係?」那個議會成員氣憤地大喊起來,「你知道你讓那些傢伙看到了什麼嗎?那個是我們能告訴他們的事實嗎?」

「什麼是,你所謂的事實?」我的眼睛豎了起來,雖說他們監視我的行蹤不算什麼秘密,但我還是得表現得像一些,好給他們一些壓力。這個時候我的那個伯父急忙拉住了那個長老會成員,不讓他再做出出格的舉動。

「不算什麼大事,」那傢伙說道,「不過,絕,你記好,有些事是不能隨便說出去的,否則有一天你為此付出代價時可千萬不要驚訝。」

「這就是你們的威脅嗎?」我聲音冰冷地說道。

「不,這只是協商而已,而且也不只是對你的建議,」他淡淡地說,「畢竟這件事會關乎到那邊的所有傢伙。走吧。」

「什麼?」那個長老會成員似乎驚訝萬分,但我注意到我的那個伯父給了他一個眼神,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效果顯著,幾乎是立刻,那傢伙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只是憤憤地唾了一口,然後也跟着長老會的那些傢伙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看來我那伯父在長老會裏的地位挺高的,也難怪他能成為長老會的代言者。但也就這樣了,我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起身向上飛出了火山,然後穿過天空中的雲幕,給我粘了一身的水汽,我控制着那些水元素離開了我的軀體,隨後向我常去的那片池塘草地飛去。不過路上我還是忍不住想着剛剛那個義憤填膺的老東西和我那伯父的話,所以那群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還會牽扯到流放地裏面的傢伙?我一直以為流放地的修亞龍們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些下等低階的可有可無的傢伙,包括流放地也只是個無用的流放場所,什麼時候他們也會覺得流放地和它的居民會和拉庫爾龍的命運息息相關了?

不過是他們的又一個說辭與謊言罷了,別放在心上。

但他們這麼大張旗鼓確實挺反常的,也許我還是應該留意一下?

遠遠的,我看到了阿芒海的身影,他正趴在那個熟悉的小池塘的邊上,池子裏被蓄滿了水,應該是他做的。通常來說,他並不會這麼直接地出現在這裏,畢竟他和其他傢伙一樣,並不具有待在我身邊的勇氣,在我從流放地回來前他應該是只會藏在某個地方偷偷地等我回來才對,所以今天是怎麼回事,議會的那些傢伙終於急了嗎,我是做了什麼讓他們這麼着急?

我輕輕地落在稍微有些濕潤的草地上,阿芒海沒有因此離開的意思,

他只是抬起了頭,然後直勾勾地看着我,讓我感覺有些許不舒服。

「你怎麼了,」我忍不住稍稍往後仰了仰頭,又偷偷看了看我的身上是不是粘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今天長老會是瘋了嗎,你也開始這樣了?」

「不,不是,」他忙說道,「早上的事我很抱歉,那些小傢伙我都送回去了,他們的父母們……」

我都能猜到那些傢伙會是什麼反應。

「沒事,你別管他們,」我嘆了口氣,說道,「如果只是這種事的話就別來煩我了,我不在意。」

「不,不是這個,」他急切的說,「我是真的想補償你,所以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嗯?」我有些驚訝,如果算上這個禮物的話,我今天算是收了三份禮物了,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他沒有回我的話,而是選擇翻了個身,露出了身下藏着的東西,也就是他所說的禮物——幾塊有些奇異的石頭,在微暗的黃昏中散放着淡藍而柔和的微光。

「夜明者之石,在黑暗的環境中會發出藍色的光,」他介紹著說,「可以用來裝點一下這裏,或者也可以裝飾一下比較黑的流放地,額,雖然我不知道那裏是什麼樣子……」

他語塞了,然後乾巴巴地看着我的臉色。說實話,其實不用他幫我介紹,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些東西,怎麼說呢,我以前聽零說過它們,也自己找到過,這東西在拉庫瑞亞確實是有的,但是很稀少,在一天之內找到這麼多夜明者之石確實也不容易。所以我不得不說這份禮物確實是很用心,而且我剛好又很喜歡這類亮閃閃的東西。

「額,謝謝,」我感到有點難為情,「長老會現在這麼了解我嗎,他們肯定我一定會接受這份禮物?」

「這不是議會的意見,是我自己的,」他突然抬頭說道,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我只是覺得姐姐你應該得到這些,而不只是,他們的冷漠。」

莫名的,一種以前只有那時的零才會給我的感覺從我心底冒了出來,和末送給我那塊水晶時一樣的奇妙而溫暖的感覺。我的手稍微有些顫抖,但不妨礙我撿起一塊夜明者之石,就著黃昏看着它在昏黑的天空下散放的微光。它確實很美,美得恰到好處,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久,我聽到我自己輕聲地吐出了一句:

「我該說,謝謝你,堂弟,是嗎?」

阿芒海笑了,我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不客氣,姐姐。」他說,有那麼一瞬,我真的以為他確實是那個我未曾謀面的弟弟,而不是長老會用來監視我的工具。我很希望這樣的感覺再多一點,哪怕是我在騙自己也好。

「不管是你的心意也好,還是什麼別的,」我努力恢復了以往的神色,然後背過身去,「我很喜歡,阿芒海。」

「那就好,不過還有一件事,姐姐。」他的聲音滿是欣喜,我有些驚訝於他現在對我的稱謂,不過我沒有回頭看他。

「什麼?」我的聲音有點故作鎮定的意味。

「下一次的驅暗日就是你來主持的了,不管你願不願意。」他突然說道。

我愣住了,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幾乎忘了還有這個節日,現在我是要主持全拉庫爾龍族最為盛大的節日嗎,而且這個節日的意義還是……

「我能拒絕嗎,畢竟我知道族裏沒有幾個想看到我的傢伙。」我最後努力掙扎了一番。

「恐怕不行,」他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為難,「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們的傳統,沒有龍能夠代替你的位置。」

我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氣。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想着送我禮物的吧。」我乾巴巴地說道。

「其實並不是……」

「是嗎?」我嘆了口氣,沒再說些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阿芒海對我的稱呼永久性的變成了「姐姐」,而非「龍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不過我自己感覺倒也確實是好了許多。末和流放地那邊沒有什麼變化,就連長老會也是如此,他們在那之後並沒有如我想像的那樣找我的麻煩,也沒有聽說他們對流放地怎麼樣過,讓我有些意外,不過我其實的確樂在其中。

至於末送我的那塊水晶,我目前並沒有看出它有什麼特殊的,除了可以融入我自己身體消失不見以外,它和那些阿芒海送我的夜明者之石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雖說我的直覺告訴我它並不普通,在流放地那種地方發光的東西怎麼可能普通,但我也沒辦法發現它的獨特之處,也許只有修亞龍才知道吧,確實挺可惜的。

於是,直到驅暗日的前一天,我還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問一下末關於這個水晶的問題,一直到阿芒海過來問我是否願意去主持驅暗日,我才又想起來這一回事。

「其實你選擇不去也沒關係,那些傢伙……」

「沒關係,阿芒海,」我說,「我經歷過的那些事不會讓我逃避屬於我的責任,而且她也不希望我去逃避,是不是。」

「可她不是…」

「她不是。」我確定地說道。我知道我的族民從來都不了解那場儀式的真相,所以,我這麼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

「是嗎,」他的聲音黯淡了幾分,然後似乎是想給我一個擁抱,他向我靠了過來,而我卻躲開了他的雙手。

「沒有必要,阿芒海。」我刻意與他保持着距離,一方面是防備長老會的問題,另一方面是我不想阿芒海因為我的緣故而受牽連,而且我不想他認為我軟弱到需要他的擁抱。

對此他並沒多說什麼,只是眼神也隨着日落黯淡了下來,然後他就像往常一樣的退到了一旁,安靜地趴了下去。

「那就睡吧,做個好夢,阿芒海。」我說。

「好夢,姐姐。」他輕聲回應道,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一個艷陽天,太陽似乎要比往常都要耀眼幾分,像是要襯托驅暗日的光明本質一般。我不是很喜歡這種天氣,過強的太陽會讓我的眼睛很難睜開,以至於看不清東西。

不過好在主持驅暗日並不需要我去做太多事,我只需要宣佈一下開始,然後就能安靜地和那群長老會裏的老傢伙們一起安靜地坐着了。他們好像很驚訝我會出席,那些族民也很驚訝,但更多的好像是關於另一個方面的事,比如為什麼我不像傳說中那般可怕兇惡。

我沒有太過在意他們的反應,而是試着把我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石台上決鬥的白龍身上。看得出來,他們操控元素的能力與我的能力不盡相同,而且是差了很大一截,他們所用的魔法像是我剛剛摸索元素魔法時用的一樣,不過那時的我選擇了封印這股不知來源的力量。那麼現在想想,這股力量究竟從何而來呢?

就在我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坐在我鄰近石柱上的那個傢伙在努力地小聲喊着我的名字,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我回過頭,看到那個有些面熟的傢伙拚命地指著下面。

我低下頭,下面的決鬥勝負已分,有個傢伙被趕下了石台,剩下的那個在石台上高舉著自己的雙手,就像那時的逐明會一樣,他在一直看着我,所有現在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你是我們的勇士,勝者。」我試着說了點什麼,「希望你繼續保持,再接再厲。」

那傢伙疑惑地看着我,可能我說錯了什麼吧,不過也沒什麼關係,他也沒多說什麼,徑直地走下了石台。

「你要說他是我們的英勇捍衛者。」旁邊那個長老會成員再次提醒我,我記起來他是上次那個和我氣沖沖說話的那個傢伙。

「哦,是嗎?」我有猶豫地說,但最後還是說了句,「謝謝提醒。」

「不用,應該的。」他不動聲色地說道,隨即把頭扭了回去。

我也疑惑地把頭扭了回去,然後我發現了剛剛我未曾注意的問題。現在我正對面坐着的是我的伯父,圍繞着他的議會成員身下的石柱似乎是刻意疏遠了我們,與我們相隔甚遠,彼此間卻又相隔過近。看來長老會確實還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內幕,不過就現在來看,我的那位伯父確實不是長老會的傀儡,而是核心吧。那他的那個兒子…我希望他會是真心的,不然他們絕對會後悔的。

「長老會有很多種方式殺掉你,但卻把你留到了現在。」旁邊的那個傢伙突然說到,我回頭向他看去可他並沒有因此看向我,「你的所作所為目前還在我們的容忍之內,但千萬小心。」

「這算是威脅嗎?」我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不,這是我能說的全部。」

我有些驚訝地略微睜大了眼睛,但他再也沒說什麼,像是在原地變成了一尊石雕,擺出了一副怎麼也叫不動的樣子。當然,我也沒有嘗試這麼做,回過頭,注意到我的那位伯父也在看着我,然後還向著我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所以很多事確實和他脫不開關係,是嗎?

我沒有給他任何錶示,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他期待的不過是我的憤怒而已。

驅暗日結束的比我想像中的要快上不少,最後一位英勇捍衛者也誕生了,他在石台上高舉著雙手,期待着歡呼。

但是沒有歡呼,畢竟他是長老會成員的後代,有所成就也是必然應當的。

「阿芒海,你是我們的英勇捍衛者,」我向他說道,「繼續保持吧,我會很期待下次再看到你站上來的。」

聽到這句話時阿芒海渾身顫抖了一下,他回過頭向我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會的,龍王!」

那群龍小小地歡呼了一下,估計很驚訝我知道阿芒海的名字,不過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與我沒有什麼關係,畢竟我是完全不在意他們怎麼看我。我飛下石柱,落到地上,然後朝着山下緩緩走去。

「等一下,絕!」

是我那個伯父的聲音,聽上去挺得意的。我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到那傢伙帶着他那幫長老會的傢伙向我走了過來,和平常一樣讓我不爽。

「又有什麼事想麻煩我嗎,」我說,「不管是什麼,我拒絕。」

「別急嘛,我們之間沒有那麼多可抵觸的,絕。」他愉快地說道。

「是嗎。」我轉過身往前走去,想把他們扔在後面。

「對,我們議會決定了,就在今天,引爆鏈接流放地的空間裂隙的封印,會發生什麼你應該清楚,不過,你到底會怎麼做呢?」

我停住了,狂暴的土元素瞬間控制住了我身後的那群傢伙,我轉過身,衝到那個所謂的伯父面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

「你說什麼?」我感覺到我自己的瞳孔豎了起來。

「就像我說的,引爆封印,徹底甩開裏面的那些累贅,」

他被我抓着有些呼吸不暢,但依舊是在笑着說道,「有個傢伙穿越了封印,你難道想讓他們逃出來嗎,讓他們破壞我們的家園,還是說,你真的開始同情那些傢伙了?」

答案顯而易見,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連帶着周圍束縛他們的元素,讓這些傢伙的呼吸都加快了幾分。

「你大可以試試,是你殺了我快,」他大笑了起來,「還是我殺了他們快,你就這麼想看到他們死於無知之中嗎?」

我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抓住這個機會抓住我的手給我的肚子上來了一拳。我橫飛了出去,勉強在空中穩住了身形,順便還往地上吐了一口黑色的血沫。他的力量比我想像的要強上不少。

他想我去流放地通知末和那些修亞龍,儘管這麼做沒有什麼意義,但他知道我不會出乎他的意料,哪怕我知道這就是陷阱也一樣,他知道我一定我會去的,是嗎。

「告訴我你的名字,」我笑了笑,擦去了我嘴角的黑血,「」我不想將來算總賬的時候沒法直呼你的名諱。

「到如今了你想的還是這個嗎,」他說,從我那元素的束縛中掙扎了出來,讓我相信他之前所言並非在唬我,「海嗣,記住了嗎?」

「我們會知道答案的,你等著吧。」

但我其實並不知道結果。

我只是用力地咬了咬牙,展翅高飛,沖向了火山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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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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