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篇39

盛唐篇39

何計?

詭計!

達扎路恭人已經到了沙州,尚贊摩才琢磨過來,這就是赤裸裸的詭計!

什麼養傷不便?

什麼以他重傷為誘後撤?

什麼等唐軍深入而後殲?

他們後撤唐軍追了嗎?

根本就沒追啊!

這傢伙倒是好,借口養傷跑去會美人了!

尚贊摩站在山上,看着周圍秋色即將敗去,底下是連綿的營帳,鬱悶自己輕信了他。

「阿父!阿父!」

「鬼喊鬼叫些什麼?」

尚乞心兒無語的遞上字條。

「這是什麼?」

他雖然猶疑,還是接了過去,展開一看,憤怒的丟到地上,用腳攆進土裏。

尚乞心兒詫異的看着他,知道他心情不妙,當心惹火上身,悄悄往後退去。

在他以為自己馬上跑脫的時候,尚贊摩突然說道:「走什麼?」

「呃……兒還有事沒辦。」

「你整日上躥下跳能有什麼事?達扎路恭又不在這兒。」

「嗯,是。」在這兵敗的節骨眼上,尚乞心兒不欲惹他。

「去,聯絡尚結息,準備聯合周圍其他部族,再攻。」

尚乞心兒詫異的睜大眼,這什麼情況?不是氣頭上不聽達扎路恭的嗎?怎麼這會兒又變了?

無奈撇了撇嘴,達扎路恭這紙條這時機早都算好了,就知道鬥不過。

臨下山時,他想了想道:「上次那一箭我看見了,是他救了你。」

聽他說這個,尚贊摩突然泄了氣:「我明白。」

哎!受人救命之恩大過天,總之算計不過,那人長了八百個心眼子。

他就是跑腿打仗的命。

而此刻在沙州那位,本以為他回來,至少得是艾娘激動相迎,然後兩人趁機親熱一番,哪成想,洞窟的挖掘已經完工,艾娘早已經日日駐紮在那裏,連宕泉河邊的屋子都未回來。

山不就我,只能我去就山。

他剛剛過橋,就碰到李大賓。

李大賓看到他,認真的作了一揖,道:「阿翁,別來無恙。」

本是帶着笑意問他此行如何,卻被李長生一身肅殺之氣震懾,他有些退縮,不知何事惹了他不高興,樣子太過可怖,像是要拔刀一戰。

「一切安好,」李長生見他這樣,稍稍收斂氣息,打量着他,「你倒是清減不少。」

李大賓苦笑嘆息:「這種事也是無法。」

李長生拍了拍他肩膀,想讓他寬慰一些:「昭靖太子(注)薨逝半年有餘,你當振作起來了。」

只見他皺眉搖了搖頭,愁苦道:「哎,我倒是想,但是……太子適哪能輕易放過我們這些人。」

李長生想了想,河西與京兆消息已斷,他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但是一想自己身份,他雖沒有大才,真復起將來恐怕還是個麻煩,便隨意勸了幾句作罷。

天色陰沉,他看了看李大賓離去的沒落身影,又看了看崖壁上的大小洞窟,此世如此複雜的身份,不知能護到幾時。

想想艾娘在這裏,他只當全力以赴。

年初走的時候洞窟主室還是雜亂一團,如今再來時,窟內燈火明亮,工匠們還在忙進忙出,巨大的卧佛像已經安放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看着眾人來回穿梭。

釋迦摩尼佛眼在燈下微閉,面色平靜安詳,似是剛入涅槃狀,不知該讓人是悲是喜。

塑像還未完工,已是震懾人心。

李長生忍不住跪在佛頭處,虔誠一拜,徹底放下戰場上遺留下來的戾氣,面色變得平和。

這一切都是他的私心,望佛祖能成全。

他後方,辛艾正站在高架上,繪製頂上的千佛像。

頭上是券頂,工匠早已經把底子打好,她只需要直接往上塗畫即可。

現在才明白為何當初樂僔和尚那牆壁不停開裂脫落,不止是粗泥細沙,還有麥秸草、麻筋、高嶺土……得按一定比例調製,從粗到細,一層一層往上塗抹。

傳承千年的技藝,哪是那麼容易上手的?

她細細的勾勒著佛身畫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洞窟裏面人員來往。直到聽見底下工匠議論紛紛,才低下頭來看到他。

他俯身跪地,許是祈願太多,久久才站起身,四處張望尋找她的身影。

李長生一眼就看見她坐在高台之上,晃蕩著雙腿,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他眼色瞬間變得明亮柔和,走到台下伸開雙臂,等着她跟之前一樣跳下來接住她。

等了半天,沒等到她跳,卻見她皺起眉頭,看着他身後。

他好奇扭頭,是陰庭誡和李靈韻來了。

辛艾急匆匆從架子上跑下來,拖着李靈韻出了洞窟。

「那裏面塵土多,你大著肚子,往這裏跑什麼?」

「無礙的,我就是來看看你。」李靈韻擠眉弄眼的吐了下舌頭。

「你都是要當娘親的人了,穩重一些。」

她和陰庭誡成婚這麼多年,這一胎來之不易,幾乎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陰庭誡笑着從後方走過來,扶住李靈韻的腰身,笑道:「醫官說,出來多走走,也有利於生產。」

「就是呀,我來看看,讓佛祖能多保佑保佑我兒。」

「近日感覺可還好?」辛艾看着她的肚子已經大如笸籮,着實有些擔心。

「他可歡實了,經常動來動去的,你要摸摸嗎?」

辛艾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當年有孕的宋夫人,伸出去的手有些猶豫。

李長生走過來,握住她的手,道:「下雪了。」

幾人抬頭看向天空,果真,幾片雪花緩緩飄落。

「天冷,路上難走,早些回吧。」

陰庭誡詫異不知他何時回來的,恭敬道:「是,阿翁。」

幾人不過分開幾步,李靈韻驚呼出聲。

辛艾疑惑的看向她,只見她捂著肚子,裙下瞬間濕透——是羊水破了。

她趕緊跑過去,讓陰庭誡把她抱起來,以免羊水流得更多。

可陰庭誡一介書生,哪抱得起孕婦?

他這會兒呆愣的看着李靈韻濡濕的裙角,不知所措。

辛艾無奈的看向李長生,李長生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

她詫異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應該如此冷漠啊!

回城路上顛簸,肯定不行,她又看了看遠處的崇教寺,太遠了。

「你肚子疼嗎?」

李靈韻搖了搖頭:「不疼。我這是要生了嗎?」

辛艾皺眉點頭:「是,你別亂動。」

她正琢磨怎麼辦更好,李長生推了輛版輿緩緩走過來。

辛艾笑看着他,問:「你從哪裏弄來的?」

就知道他不是這麼冷漠的人!

「這邊這麼多東西需要運送,隨便借了一輛。」

上面塵土稍多,也顧不得這些了,她拍了拍浮塵,趕緊拉着李靈韻:「快坐上來。」

三人走出一截,才發現陰庭誡沒跟上,他還傻愣愣站在原地。

辛艾無奈的搖了搖頭,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這麼點事就嚇著了,只好大喊道:「趕緊走啊!你家夫人要生了!」

「哦,哦。」

陰庭誡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手舞足蹈勉強穩住身形,這才趕緊跟了上來。

雪花越飄越大。

李長生看着辛艾的頭頂,那上面沾了不少洞窟內的粉塵,被染成了灰白色,雪花落在上面,雖然不多時就消散,但是……他這世總算看到了她白頭。

註釋:

昭靖太子就是鄭王李邈,這會兒已經死了,死後冊贈的太子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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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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