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篇27

盛唐篇27

晚間回來看見他還趴在榻上,衣服已經換過,人也睡着,辛艾沒想驚擾他,自己收拾完,害怕碰着他受傷的地方,合著被子,遠遠蜷在另一邊。

沒多久,身後溫熱的氣息席捲上來,把她圈在懷裏。

辛艾一動不敢動,怕他不小碰到背後的傷,提醒道:「你有傷。」

「我又不幹什麼,抱抱沒事的。」

「嗯。」

「白天去了仙岩寺?」

「今日是佛誕。」

「你又不信這個。」

「看見一幅唐卡。」

他想了想:「恩蘭家族裏好像唐卡不少。」

「你們不是苯教的嗎?怎麼有唐卡?有人信佛?」她一直覺得唐卡就是佛教的。

達扎路恭聽見笑道:「你還有不懂得時候呢?一直覺得你挺厲害呀!」

辛艾在被窩裏輕輕踢了他一腳,到底是受傷了沒敢使勁,對他而言就像撓痒痒,勾得他心猿意馬,可惜現在力不從心,傷口再裂耽擱更久,得不償失啊!

放下綺思,解釋道:「苯教也繪製唐卡,不過你說的家族裏信佛教的問題,嗯……人性貪婪,本來就很容易動搖立場。」

「沒關係嗎?」

「像你手札上所寫,吐蕃已經開始走向奉佛的道路了,苯教大勢已去。」

「你呢?」

「呵呵,」他看着簾帳,外間早已熄了燈,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樹影映照在上面,隨微風浮動,「我現在是李長生,吐蕃已與我無干。」

辛艾驚得坐了起來,看着他陰影下的輪廓,不敢相信:「你不回去了?」奮鬥了這麼多年,拿命拼來一個大論,就這樣放棄了?

「還未可知,反正現在『達扎路恭『在北地流放,我在敦煌就是李長生。」他伸手把她拽下來,讓她繼續躺在他身側。

「央金和巴桑沒關係嗎?豈不是耽誤了他們的前程?」

「沒有我,他們還不一定有今天呢,你操這份心幹什麼,還不如多想想我的傷。」

想起來他的傷她心裏就怒氣上涌,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道:「看你以後還作死。」

「娘子在懷裏好好的,哪兒捨得死呀!」

辛艾懶得聽他嘴貧,腦海里早就有很多的事想問,所幸一起問個明白。

「我……阿娘和阿父後來如何了?」

「都挺好的,壽終正寢。」

辛艾吐出一口氣,也算是安心了。

「就是你阿兄……」

「阿兄怎的了?」

「他到死都不願原諒我。」

「是因為我?」

李長生久久無聲,回想起過往,到最後只感慨道:「他當年割袍斷義走得決絕。我初稱涼州牧時,步履維艱,曾叫他回來幫我,他直接回絕,後來在臨海任太守時出了意外……可惜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辛艾聽到這沉默許久,一滴清淚從眼角劃過,道:「阿兄雖是愚笨了些,但待我一直都是極好的。」

李長生敲了敲她頭:「能任一方太守之人,還愚笨?辛景只是一直讓着你罷了。」

她伸手撫著頭,瞪他:「他既然這麼好,怎麼不為你所用?」

「還不是因為你。」

辛艾抿著嘴,上一世死得太冤了,她也不想的啊!

李長生輕輕撫着她的頭髮道:「艾娘,只有你一點也沒變。」

辛艾心中一慌,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抬頭看向黑暗中的臉,只能看見他眼睛裏依稀閃著光,神情並不清晰。

她略微慌張的轉移話題道:「我今日見到陰庭誡了。」

「哦,那小子啊,怎麼了嗎?」

「你在敦煌很厲害的吧?我說現在。」她得確認是不是能報仇再說。

「嗯,還行。」

辛艾覺得他這句「還行」有所保留,埋怨道:「他對我不敬。」

不敬?

李長生氣息立馬變了,眼神也變得犀利:「他敢?」

查覺到他的變化,怕他過於當真,一怒之下把人給殺了,辛艾鼓著腮幫子,孩子氣的撒嬌:「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居然哼我,半分恭敬也無,今日見到他夫人,正聊得開心呢,他都不讓她跟我說話,就把人拉跑了。」

「你呀!」感情是為了告狀,他收斂了身上的煞氣,捏着她的耳垂道,「要我替你報仇?」

「那當然,我現在也是有人撐腰的了!」再也不用像在長安時那般忍氣吞聲。

「哈哈哈,好,替你撐腰!」

她伸手摸向他後背的傷處,嘆息道:「等哪天見着了吧。」

這一時半會兒的他可出不了門,只能在家裏靜養。

「今日倒是聽他妻子提到要修供養窟?」

「李靈韻?」

辛艾回想,好像是聽見陰庭誡叫了一聲「靈韻」。

「原來她是李氏啊?」

「我之前給你寫信不是說了嗎?李氏要修供養窟,名義上是李大賓。」

「實際呢?」

李長生沉默許久,才緩緩道:「其實是我提的。」

是他想修。

辛艾伸手摸向他的臉頰,那裏有一顆小痣,上一世就在那裏,感慨道:「你既和李氏保持聯繫,又帶兵攻打大唐,李氏的人之前可有見過你?沒有懷疑?」

「曾經幻想你會回到敦煌,布了很長的局……」他閉上眼回憶道,「死之前,能留下的東西都想法子留了下來,屋子地契都被保存得很好,我現在仍在李氏族譜上,說是跟隨祖輩一直在外行商,找個名目也就回來了。建供養窟就是個很好的借口,我出錢財,李氏得名,誰還會追問那麼多呢。」

「怎麼會想建窟的?為了李氏?」

「呵……怎麼可能是李氏,當然是為了你。」

「你為我做了太多,李暠……李長生,我怎麼還得起呢。」

「還不起就對了,生生世世在我身邊。我說過,會給你一個盛世敦煌,是你我親手打造的敦煌。將來敦煌城會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你說的莫高窟,讓你在這裏留下絢爛的畫作,豈不是更好?」

辛艾無言以對,這當然是她夢寐以求的,只是這一步步的思慮考量,到真的可以實現,非常人能做到。

她很害怕,李暠這一世執著,也許只是因為上一世的遺憾。

因為她突然死了,讓他不知所措,深情還未變成厭倦,這麼多年的執著再次得到,突然發現也許並沒有那麼深愛無可替代,到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你可曾怨過我?上一世突然死了。」

「突然?那不是意外。」

辛艾轉頭看向他,不敢相信。

李長生看着她瞪大的雙眼,上一世的氣早已消散,笑道:「是你惹的桃花債啊!」

「誰?」想了一圈,驚詫道,「索嗣!他在橋上做了手腳?」

他扯起嘴角,笑看着她。

上一世還真是死得冤。

宕泉河,莫高窟。

也不知到底是劫數,還是重生。

想起洞窟,腦子裏突然閃過王博士的信,問道:「為何王博士說的和你來信說的不一樣?」

「王博士說何了?」

「說他做不了主,直接安排我去有些困難,還得等都料來了,見過李氏窟主再說。」

李長生聽聞笑了笑:「他不知你身份,還在中間替你周旋,算是不易了。」

「啊?他不知道我和你認識?」

「定是巴桑沒有跟他說你的身份,以為你只是個沾了光的小嘍啰!」他伸手寵溺的颳了下她鼻子。

辛艾眯着眼,狡黠的光一閃而逝:「這個巴桑壞得很。」

「王博士心思純善,不善交際,在其位謀其事,巴桑只是想試探他。」

她瞟他一眼:「一丘之貉,你也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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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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