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山鳴聲、水鳴聲、草木窸窣聲,在那一刻統統灌入了他的耳中，震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夏油傑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那詭異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有些懵地掏了掏耳朵,遲疑道：「耳鳴？我什麼時候多了耳鳴的毛病？」

夏油傑不理解,但夏油傑大為震驚。

用反轉術式在身體里轉了好幾圈，確定自己健健康康,各個器官沒有半點毛病後，他揉了揉耳朵,遲疑地撤去力量。

可能是好感度系統的問題吧。

找不出原因的夏油傑果斷將鍋推給正在更新中的好感度系統上。

夏油傑拿出手機，看著一連好幾個小時沒有發訊息騷擾他的某人,自語道：「咒術界那邊的事情很麻煩嗎？」

居然沒有中途開小差，這也太不符合悟一貫的行事作風了。

此時此刻，千葉縣境內的某個城鎮中,不知從何處溢出的黑色水流在街道上肆意蔓延，水面上出現清晰的足印,很快，面容猙獰的怨靈惡鬼自陰影處湧現出來，桀桀怪笑著,沖向街道兩邊的房屋。

「鏗！！」

長刀咒具霍然斬下,一擊便斬殺了十來個被殺戮欲--望沖昏了頭腦的惡靈。

黑色的烏鴉在她身後撲稜稜飛起，飛入高空之中,黑色的豆豆眼緊緊地盯著這條街的情況。

而剛剛將街上惡靈清理了一遍的一級咒術師冥冥單手叉腰，沒好氣地說道：「這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惡靈啊，跟蒼蠅似的,嗡嗡嗡,沒完沒了。」

「叮咚。」

正抱怨著,冥冥聽到了手機來簡訊時的提示音。

她拿出手機一看,臉上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嗜財如命的一級咒術師一手拎著咒具，一手伸出，對著又冒出來的惡靈群勾了勾手指，笑容滿面地說道：「來來來，都往姐姐這裡來。」

這是惡靈被祓除時發出的慘叫聲嗎？

不，這是一筆筆小錢錢被匯入戶頭時發出的金錢碰撞的美妙聲響。

咒術總監部麾下，所有等級在二級以上的咒術師都收到了加急任務，命其前往千葉縣祓除惡靈。凡黑水所流之地，現世與彼世的法則被扭曲，惡靈肆虐，不可輕忽。

夏油傑沒有收到加急任務的通知，他這些年雖然在咒術總監部那裡領了不少任務，但向來是錢貨兩訖，做的是兼職，跟那些正式在籍的咒術師是不同的。沒有相應的福利待遇，自然也不會有加急任務的緊急召令。

政府和媒體方面，千葉縣的異變被很好地隱藏起來，暫時沒有風聲傳出。

夏油傑還是在用五條悟的賬號刷咒術師論壇的時候，發現論壇有帖子被頂了上千樓，而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地增加。

出於一點好奇心，夏油傑點進來那個帖子，正好看到了最新刷新出來的樓層。

——艹，我知道那些黑水是什麼玩意兒了！是夜泉啊，就是那個黃泉之水！

——艹艹艹，日上山就在千葉縣，老子之前怎麼沒有想到！

——什麼意思？什麼日上山？什麼夜泉？

——我知道我知道。日上山是一座不斷吸引著人前往自殺的靈山，是濡鴉之巫女的大本營。東京那個最近很有名的日上教，教主連同教眾都來自日上山。那些巫女都擁有「看取」的力量，能夠看取他人的記憶和情感。

——我去，人均讀心術？！

——我聽說，日上山會定時向山頂的夜泉進行人殉，防止夜泉滿溢，引發大禍之時。

——大禍之時？那是什麼？

——黃泉之水來自彼世，能夠吞噬萬物生氣，沾上一丁半點，分分鐘能被吞噬掉全部生機。大禍之時就是指日

上山的人柱鎮不住夜泉的時候，夜泉外溢，吞噬萬物。我聽說，五十多年前的時候，日上山就發生過一次大禍之時，夜泉吞噬掉了日上山的生機，整座山的巫女都死了，因為山外有結界在，夜泉這才沒有流到外面去。

——艹，照你這麼說，這次夜泉流到外面來了，豈不是比那那一次的大禍之時還慘？那群巫女呢？光宣傳那什麼日上教了？

——現在怎麼辦？夜泉只要一直往外溢出，不僅會吞噬掉萬物的生機，那些死掉的靈魂還趁機從彼世溜了過來……老子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多的惡靈，殺都殺不完！

——殺不完你還有心情發帖子？

——老子煩躁想要發泄一下不行嗎？

——行了，別吵了，大魔王還沒有出手呢，賭一包辣條，大魔王力挽狂瀾。

——笑死，樓上賭大魔王力挽狂瀾，不如賭天元大人出山力挽狂瀾。夜泉又不是咒靈，根本祓除不了，大魔王空有一身力量，專業不對口。真衝到日上山，對著往外冒水的夜泉來一發絕招，夜泉得被他炸得更滿溢些。

——如果用人殉的話……

——誒誒，樓上別亂開腔，大魔王最討厭的就是人殉，星漿體的事情就是他要求取締的。幸虧天元大人順利地進化出了友好的新形態，不然……嘖嘖。

接下來就是連篇廢話，夏油傑沒耐心看下去，他乾脆關掉了頁面。

「千葉縣，日上山。」夏油傑眉頭緊皺，「人殉……日上山……」

【嗡——】

夏油傑悶哼一聲，他抬起手，捂住耳朵，但那彷彿要將他的靈魂一同震顫的嗡鳴聲和流水汩汩流淌時的聲音忽然就在他耳中炸響，震得他腦袋嗡嗡的。

待得嗡鳴聲漸消，夏油傑神情怔忪，低喃道：「你……在叫我……嗎？」

猶豫了一下，夏油傑撥通了咒術總監部一個任務聯絡員的電話。

「莫西莫西，我是夏油傑。」夏油傑沉聲開口，「我聽說，咒術總監部現在需要人手？」

***

與此同時，日上山。

已經以結界封閉起來的日上山，除了駐守其中的濡鴉巫女們，不會再有其他人。但在注連繩環繞著的漆黑彼岸湖旁，白髮藍眸的青年蹲在一顆湖中巨石上，雙手隨意搭在膝蓋上。他的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蒼藍色的眼眸淡淡地看向眼前沸騰翻湧著的黑色湖水。

自第一聲山鳴起，才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前還算是清澈的夜泉之水就變成了這麼一副渾濁污穢的樣子，即使有日上山早年不斷加護的結界，滿溢出來的夜泉水還是順著空間的罅隙，流到了山外的地界上。

「這一次崩潰的速度比預計的要快。」結女婆婆站在五條悟的身後，她凝視著漆黑一片的彼岸湖，喃喃，「太快了。」

「祂在召喚它的祭品，祂的神明。」五條悟的語氣古怪，隱約帶著一點冰冷的殺意，「果然，吞噬了一次就再也難以忘懷，還真是貪婪呢。」

「五條大人……」結女婆婆有心想勸，但又不知該從何勸起，只嘆息著說道，「殿下並不希望看到您現在的樣子。」

「他壓根就不想看到我。」五條悟牙齒用力，「咔嚓」一聲將嘴裡的糖球咬得粉碎，「他就想看著我去死。嘿，我這輩子還偏不死了呢。」

五條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後將嘴裡的碎糖塊一口咽下。

「我不死，他也別想死。」

結女婆婆默不作聲，那兩位大人的事情，太複雜，她還是別插嘴為好，免得被捲入風暴里。

「你說，我要是跳下去，能不能鎮住現在的夜泉？」五條悟盯著翻湧沸騰的夜泉，忽然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結女婆婆的臉皮抽搐了一下，她委婉地道：

「鎮壓夜泉的大柱需要符合幾條重要的標準，五條大人，您並不適合。」

成為大柱的一條重要標準是足夠強，但光足夠強並不能成為大柱。

「誒——真的不能嗎？」五條悟拖長了嗓音，他偏過頭，蒼藍色的六眼流轉著惡作劇的光芒，他慢吞吞地說道，「所以，傑會來救我的吧？」

說完，五條悟一頭栽進了彼岸湖中。

結女婆婆：「？？？」

結女婆婆：「五條大人！！」

***

為了趕時間，乾脆坐著虹龍往千葉縣的方向趕去的夏油傑心頭一悸，他忽然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拿出手機，顧不上擔心耽誤五條悟那邊的正事，連忙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

鈴響三聲，電話接起來了。

夏油傑剛想要放下一點心，手機那頭傳出來的陌生聲音就讓他懸起了心。

[你、您好，五條大人不方便接電話，您……]手機那頭的蒼老女聲乾巴巴地說道。

「他在哪兒？」夏油傑不想跟對方寒暄，直接問道。

[日上山。]手機那頭下意識回答道。

「不要掛電話，我馬上到！」夏油傑難得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是，如您所願……夏油大人。]最後四個字壓得極輕，通過手機訊號的傳遞，到了夏油傑耳邊時已經變成了含混不清的低語。

夏油傑知道日上山在哪裡。

咒術總監部那邊留有日上山的一些資料介紹，地址自然也是有的。而巧的是，日上山與菜菜子美美子老家旁邊的陽炎山就隔了一座矮山。他那一日站在山頂，極目遠眺的時候，看到的那座籠罩在霧中的山巒，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日上山了。

夏油傑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機械錶。

再有十分鐘，他就能抵達日上山，而那個時候，正是日落逢魔之時。

咒術總監部的那個聯絡員說過的，日上山很特殊，唯有逢魔之時，象徵著不詳的禍津陽燃燒天邊的雲彩時，通往日上山真正的道路才會出現。

……不管了，有虹龍在，他直接飛到山頂，愛咋咋地！

十分鐘后，一聲龍吟，虹色巨龍自泛著瑰麗色澤的火燒雲俯衝而下，氣勢洶洶，彷彿要將眼前的幽之宮大殿撞碎一般。

拿著手機的結女婆婆仰頭看著這一幕，眸光一陣顫抖，她的嘴唇動了動，隱約吐出了一個稱呼。

在虹龍即將撞上幽之宮前的參道時，它的身軀倏然間就消散了，只餘下夏油傑一人，輕盈落地。

他掃了一眼眼前過分眼熟的建築，不愧是日上教的大本營，世田谷區的那個幽之宮在外表上跟這座幽之宮差不多，但明顯沒有眼前幽之宮要來得恢弘壯麗。

結女婆婆走向前，她微微俯身，開口道：「夏油……先生，您……」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夏油傑直接伸手，將手機從結女婆婆的手上拿了回來。

「悟的手機。」

結女婆婆點頭，行，五條大人的手機交給夏油大人保管沒有問題。她想要問的是……好吧，其實她真正想問的，現在不能問出口。一直只能遠遠望著的人終於出現在眼前，她也會激動地想要上前打個招呼什麼的。

……可惜，現在的夏油傑完全沒有維持社交禮節的意思。

「我找悟，很急。」夏油傑抓著五條悟的手機，繞過結女婆婆，大步向前方衝去，「抱歉，等我找到了悟再正式向您道歉。」

結女婆婆微怔，她看著夏油傑一頭衝進幽之宮中，轉眼就沒了蹤影，好半晌，她才眨了眨眼睛，失笑：「真是難得一見的畫面啊，夏油大人。」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你知道的，你應當知道的。

一個聲音悄然在他靈魂深處響起，如在自語。

「是的，我知道的。」夏油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他跑過長長的鸝鳴地板，跑過燃著忌火的走廊，一直衝到了日上山最為禁忌的彼岸湖旁。

因為從進入日上山……不，從他進入千葉縣的範圍時，這裡就在一直一直地召喚他。

湖邊有一隻小舟，這裡的人往返湖心小島時都要乘坐這隻小舟。

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他踩上小舟，無需自己動手，湖面泛起的漣漪就自動將他向湖心島推去。

島上有一座祭台，白色的注連繩環繞一圈，隔絕出來的湖水最為幽深晦暗，死氣在湖水中翻湧沸騰，像極了那一日他在久世邸下方的黃泉之門后看到了的那片黃泉之海。

來自彼世的黃泉之水流入現世，形成了這片不該存在於世的彼岸湖，宛如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將現世的生機吞沒。而這片足以泯滅世間一切生機的黃泉之水，正在召喚他。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

「悟……」夏油傑站在祭台旁，他用力地攥緊拳頭，死死盯著那片晦暗的湖水。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頭扎進水中。

重要的是，他知道，五條悟就在湖中。

——等他將悟這個笨蛋揪出來，一定要捶他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