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棋不語(14)

觀棋不語(14)

「如果不是你,這樣直呼我的大名,還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示範劇情,我是不會過來的。」謝觀棋調侃道。

「你怎麼會知道新改的劇情?」她驚喜地說,「反應太快了。」

他笑:「你喜歡的調調,我會不知道?」

秋露微微揚唇,目光緩慢降落,他無名指間的戒指彷彿帶着磁力,吸住她的目光。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他凝視身前的雪肩紅裙,發出提示。

她雙肩一抖,快速沖他擺手:「對,我是群演,我先走了啊!」

謝觀棋安靜注視着那抹流動的紅,直到拍攝漸入佳境,他又在眾人不知不覺中離場,慢悠悠地穿過曲折的迴廊,在暗影朦朧的花壇邊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天上的明月,枝頭的花,還有那抬起想要觸碰的手,是真正的花前月下。想到這他又頓住,因為浮現出的後半句竟是:男默女淚。

烏黑深秀的笑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某人不但把頭髮留在他的枕頭上,吃不完的東西塞進他碗裏,一些「名言警句」也刻入他大腦,難道這就是靈魂同頻?

「謝總監。」趙依景倉皇望來,低頭靜了幾秒,往燈下走,「裏面結束了嗎?」

「我猜還有一段時間。」謝觀棋的目光越過她,和隨後走來的周凱歌對視,「明天幾點的飛機?我送。」

周凱歌不動聲色地瞥向眼角瑩潤的女人,回他:「沒事,我那裏更近。」

「嗯,我們明天上午團隊小結,下午自由活動,後天回寧城。」謝觀棋對二人的狀態視若無睹,不咸不淡地開口,「依景,群里通知大家,今晚各自的工作結束后,自行安排。」

「好,我等秋露。」

「不用,拍完后我帶着她跟何導談事。」謝觀棋從手機屏前抬眸,眼神示意周凱歌,「你送一下,我還有別的事。」

趙依景靜默,周凱歌淡淡應聲。

……

散場收拾,群演們回一樓房間換衣服卸妝,秋露落單,從嘈雜人群逐漸走入一條寂靜長廊,光線昏昏暗暗的,人愈發提不起勁。

手機里亮着各種信息,唯獨沒有她最想看的那個。還說要單獨帶她談事,即便是工作安排也會發消息知會一聲,現在倒好,把她一個人落在劇組,上司不理,老公不愛。

越想越悶得慌,秋露手指戳對話框,剛打出一個「你」字,白框黑字躍進視線。

今天是可惡老公:前面有坑,別踩。

秋露愣了一秒后低頭,深紅色地毯綿延至走道盡頭,平坦開闊哪裏有……她頓悟回身,黑色襯衣自眼前壓下,腰間被一股大力桎梏,天旋地轉地從昏黃燈影里沒入漆黑暗角。

滾燙的男性身軀將她困在三角區,她在急促的喘息心跳聲里,仰起頭看他:「這是哪?」

謝觀棋輕握住她兩隻細腕,慢慢往他腰后帶,低聲道:「隱秘的地方。」

她偏不,像是要撒完最後一絲傲嬌的氣,抽出手背在身後,哼了聲質問他:「你剛才在哪?」

「跟着你。」

「尾隨我?」

他身體挨近幾分:「是保護你。」

除了初到海城那晚瘋狂過,這幾天謝觀棋每晚都有應酬,要麼見外包方,要麼和周凱歌一起對接渠道商,老天都心疼她這麼長時間的清心寡欲,午夜讓他入夢,還是那面映滿城市燈火的落地窗,也映出他們一高一低緊挨的身體,他大汗淋漓地抱住她,她慌亂地叫了聲「謝總監」,聽那浮浪的聲音壓在耳畔逼她回答:我和你老公誰更好?

……

回憶到這,秋露更想他了。眼睛適應周遭的黑暗,朝思暮想的身影輪廓也更加清晰。見他撈起她一縷發貼在唇邊,她差點就着急上火地說「親它幹嘛親嘴啊」,但她憋住了,聲音也不似剛才那般故作冷漠:「你想做什麼?」

他低俯下頭,在她臉龐停住:「你不想?」

「哎呀。」她放棄抵抗,雙臂立刻環抱上去,在他低笑聲里撒嬌似地扭著,「這裏安不安全?會被發現嗎?」

「發現什麼?」謝觀棋低頭咬她下唇瓣,掌心在她腰背上來回,「發現我們在倉庫里接吻,還是發現我們是夫妻?」

久違的親密接觸太誘人,她迫不及待的樣子讓他又笑又愛,兩人都不再說話,呼吸聲愈發濕漉纏綿,他嗅着她的香氣來到脖頸間,

「不行。」秋露軟綿綿地說,「裙子還沒換,印子會很明顯。」

謝觀棋情不自禁地用鼻尖蹭她,把她癢得直笑,又不敢太大聲,她的小手一動,立刻被他制伏:「更衣室的方向都能走錯,我要是不跟着你,還不知道你會把自己繞到哪兒去。」

他攥得緊,秋露施展不開,壞心思萌生:「謝總監,你默默跟了我很久吧?」

高大的男人垂首看她,沒吭聲。

她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仰起頭時,唇有意無意擦過他的喉結,輕聲說:「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思,可是我已經結婚了,怎麼辦呢?」

秋露用唇感受到他喉結滾動,還有聲帶的震動:「你穿紅色很好看。」

「我老公說,我穿淡紫色好看。」

「是嗎。」他慢了許久,像在壓抑什麼。

她抓着他的手,像探尋,又像引誘:「是啊,所以我今天穿了淡紫色的,你想看嗎?」

讓看似禁慾冷淡的謝觀棋變得燥熱難安,是她最愛做的事。

「秋小珠。」謝觀棋不輕不重地吐出三個字,隨後巴掌落上褶皺的裙,「回去再收拾你。」

他忽地後退半步,她笑着叫了聲撲上去,手臂掛住他脖子不放:「不要走嘛,謝總監,謝觀棋,我的老公,我好想你……」

車軲轆碾過地毯的聲音由遠及近,夾着疑惑的話語聲:「已經到盡頭了啊,這裏有個倉庫,是這兒吧?」

「應該是,進去看看。」

秋露渾身一僵,這回是她先鬆手後退,豈料謝觀棋傾身而上,兩手護住她的後腦勺和腰椎,直接將她壓入牆角喉舌深吻。

門把手轉動幾下,一牆之隔外有抱怨和無奈:「不是這啊,鎖上了進不去。」

「我試試,靠,還真是。」

「看來要往前面拐彎,運氣真背,居然走到最後……」

外面回歸寂靜,鋪天蓋地的擂鼓聲也在柔軟纏綿的吻里漸漸平息。秋露雙腿發軟站不住,謝觀棋側臉蹭她的頭髮,闔眸將她牢牢抱緊,長久沒說話。

黑暗容易滋生悵然,她想聽他的聲音:「謝觀棋。」

「嗯。」

「你在想什麼?」

「在想,」他頓了頓,「你的眼睛很漂亮。」

秋露在他懷裏仰頭:「我全身上下都很漂亮。」

謝觀棋尋到那雙注視他的眸,慢慢道:「第一次見你,我就有這樣的感覺。」

「謝總監,原來你對我一見鍾情。」她抱着他笑,「所以我們的合作成功了,是吧?」

他靜默一瞬:「我說的第一次,是07年,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往事歷歷在目,一晃已是十餘年光景,他們陪伴在彼此身邊,相依相偎,風雨同舟,已經很久很久。

秋露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這是生命的熱度,是一盞燃燒着照亮她前路的油燈,是洶湧的愛意之後,每每聽着便能安眠的聲音。只要存在一日,十年前那個少年對她說「秋露,我想一直站在你身邊」的畫面,就永遠不會消失。

「你偷偷喜歡我的事,我會保密的。」她的手按在他心臟的位置,「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圈住她身體的手臂緊了緊。

「謝謝。」他低頭,輕輕地吻她發頂。

***

出差一周,真正的自由活動時間是返程前一日的下午。謝觀棋請客吃飯,午餐之後驅車去到附近的景點,又在吃喝玩樂小情侶阿宇和皮皮的帶領下漫步城中小巷。

午後的海城艷陽高照,宛如盛夏。綠色藤蔓爬上紅磚高牆,車水馬龍的大城市中藏着許多煙火氣息的角落。

阿宇和皮皮牽手不到幾分鐘又開始叫嚷打鬧,趙依景大半日都像有心事,永遠落在最後看手機或是打電話。

秋露撐著傘和謝觀棋並肩走在中間,偷看的目光被他逮住,錯開沒多久又繞回來,心情愉悅地說:「謝總監,我媽媽是豐城人,小時候我們在海城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她工作調動,我才回到豐城上學,大學畢業后留在寧城工作。」

「是不是很懷念?」

「是啊,大街小巷變了很多,雖然我也記不清了。」她說,「我一直很想跟我老公一起來。」

他回:「我想,他肯定很願意。」

四目相對,日頭下的他穿着一件白體恤和黑長褲,蓬鬆的頭髮鍍著層淡淡的光,輕簡隨意就像回到極具少年感的十七歲。

秋露情不自禁地咽口水:「你好帥。」

謝觀棋收回視線,笑着直視前方:「小聲點。」

「到了,就是這裏。」皮皮停下來,指著路邊一家平平無奇的店。

謝觀棋走近幾步,望到店鋪里的東西后,突然預感不妙:「你們一直在找的就是這家店?」

皮皮點頭:「網上說他們家是幾十年老店,味道一絕,還很便宜,就是位置……」

「哇——」

眾人只覺身旁一陣風卷過,等反應過來時,秋露已經在小店裏轉過一圈,垂涎欲滴地盯着一長排手工糕點:「看上去好好吃,我要每樣都來一個。」

阿宇第二個衝進去:「我也要每樣來一個!」

「不許吃這麼多,你一直在發胖,只能買一點!」皮皮緊跟其後,一拳錘他腰背。

中年老闆從收銀台後起身,笑吟吟地往外走,眾人聽不懂海城本地話,秋露笑着解釋:「老闆說每種都好吃,他開了26年。」

皮皮:「你聽得懂海城話啊?」

秋露:「小時候在這裏住過幾年。」

「難怪你會喜歡這些糕點,眼睛都冒綠光了,原來是兒時的味道。」皮皮恍然道。

「是啊,皮皮你太厲害了,能找到這樣的寶藏店。」秋露真誠讚美,接過老闆遞來的裝糕點大碗,剛抬頭就撞上一道意味深長的視線,她輕咬下唇,決定背過身不看他。

謝觀棋邁進門檻,目光在琳琅滿目的糕點上來回一圈,有意無意道:「糕點飽腹,吃幾塊就好。」

某人捧著一隻大碗恍若未聞,已經開心地跟隨店老闆的步伐,從盡頭開始一路掃蕩。

「拿這麼多月餅乾嘛?還想每個味道來一個?」皮皮拍掉阿宇的手,奪過他手裏的食品夾,「拿點沒吃過的啊,笨死了。」

「還好我老公不在這,不然他肯定不給我買這麼多。」秋露隨心所欲地夾糕點填充大碗,話音剛落,餘光里白衣黑褲向她靠近。

阿宇痛心疾首:「虧了,我老婆在這!」

皮皮涼颼颼地回頭看他,阿宇立馬改口:「不虧,我老婆付款。」

「滾。」

白衣黑褲停在一米之外。

秋露心窩裏亂跳,拿夾子的手不免抖了抖,謝觀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什麼也沒說。

阿宇淪為皮皮的端碗工,愁眉不展,忽地又想起一個突破口:「棋哥,你不幫老婆買點?你這麼疼老婆,肯定每樣都給她來一個吧?」

「林宇斯。」皮皮語氣警告。

「老婆我愛你,就像糕點愛阿宇。」他雙手合十抵在額頭上。

男人從貨架前轉身,淡淡笑道:「她買過了。」

「也對,她在海城玩了兩天。」阿宇四下張望,疑惑道,「依景呢?」

「她有事先走,明天也不和我們一起返程,會在海城多留幾天。」

謝觀棋撳滅手機,目光安靜地追隨店裏一道快樂的身影。

皮皮和秋露碰頭,後者已經放下食品夾。

「還以為你會大掃蕩呢。」皮皮瞟了眼她的碗,擠眉弄眼地問,「怕買回去你老公說你?」

「其實我每次買糕點回家,都會只吃它們不吃飯,我老公才不讓我買這麼多。」秋露用手機拍下紀念照,邊說邊往收銀台走,「但是我太喜歡吃了,總會控制不住買一堆。」

皮皮:「得了,狗糧給我餵飽,就買到這吧。」

阿宇箭步衝到她身邊,盯着碗哀怨叫道:「這也太少了吧!還沒人家秋露裝的一半多,虐待親夫啊。」

「閉嘴!」

歡喜冤家小情侶還在你一言我一語鬥嘴,秋露心隨念動看向幾米之外,謝觀棋正在貨架前緩步走着,低頭看她拿過的糕點名字,像有所感應,抬眸和她對視。

重走舊城,買到糕點,老公陪在身邊,她心滿意足地打開微信,準備「多此一舉」給他發送照片,突然愣住。

他在十幾分鐘前給她發過信息。

今天是帥比老公:[你收到一筆轉賬]

今天是帥比老公:想買就買吧,饞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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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話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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