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雖然教令院大部分當時主張關押小草神獲取神明罐裝知識的學者都被關押,但是納西妲畢竟已經五百年沒有在須彌真正出現過,大家知道防風壁是在小草神的指導下建設完成的,但是對於沒有真正見到小草神的須彌民眾來講,須彌的神明非常遙遠。
可以說,納西妲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她沒有自己的勢力,信仰也不是特別多,本身又不是屬於武神,須彌里愚人眾的勢力根深蒂固,所以……
以上種種,都是散兵在心底里給納西妲找的理由。
——被她救下來,並且赦免的理由。
散兵目前已經背叛了愚人眾,本身也沒有別的牽絆,可以說,就此成為納西妲的眷屬,是兩方都雙贏的事情。
「我並不會以此要挾你,真相也並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納西妲搖搖頭,「或許你已經從鳴那裡知曉了一部分,但是其他的部分你或許想要自己去尋找。」
納西妲面對著疑惑的眾人,微微點頭:「釋放散兵是我的意思,我與散兵之間有個交易,有一些調查工作,需要散兵幫我去世界樹內完成。」
「可是,可是他是散兵啊!」派蒙連連搖頭。
「所以,你們現在是打算殺了我?」散兵即冷靜又嘲諷。
「可惡,要不是納西妲——」
「別說笑了,你們並沒有打敗我,如果不是琉夏,我定要讓你們知道……」
他們一行人好像有很多秘密,但是琉夏那時候被催眠,加之神力的損耗,根本就沒能醒來,直接被帶走修養了。
「那個,你們先不要吵架……」琉夏也不知道怎麼勸架,因為對散兵的過往他也不是很了解,更何況之前他正是被散兵騙得團團轉,「但是,既然是智慧之神納西妲的決定,說不定有什麼深意呢?」
「即便是博士,只要有足夠的代價與籌碼,都是可以交易的,我相信這一點對散兵來說也是一樣。」納西妲冷靜的解釋,「更何況,他現在也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處境也非常微妙,在失去了愚人眾的執行官位置,我覺得,還是有可以交易的部分的。」
「愚人眾,是什麼反派組織嗎?」琉夏悄悄問旅行者。
旅行者一陣猶豫,又想到達達利亞還有死去的女士,決定不對這個組織做什麼定性:「反正保持警惕就好。」
「說的很對,愚人眾就是普遍意義上的反派組織,內部也沒有信任可言,就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倒不必說什麼我背叛了愚人眾,或者是我被愚人眾拋棄在須彌這種話。」散兵語氣冷靜非常,「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會被捨棄……在他們重新評估我是不是還有其他用途之前,我當然也得給自己找一條後路。」
「所以你看,我們可以做這個嘗試,我會試著相信你,這並不是什麼要挾。」說完話,納西妲就朝著旅行者點點頭,「事情就是這樣了,可以解答你一部分疑惑了嗎,旅行者?」
「如果是納西妲的決定,我認為可以。」
琉夏左看右看,雙方已經不再吵架了,而且看樣子,雙方已經達成了共識,接下來就是暫時合作的關係。
「世界樹內記錄者旅行者你一直以來尋找的,血親的信息,而『降臨者』這一消息是我都不知道的,世界樹也沒有記錄,所以或許散兵也知道其他消息。讓他去世界樹尋找這方面的情報,應該會比我更加精確。」
「可是,如果他欺騙我們——」
「關於這件事。」納西妲看向鳴的方向,「鳴,我認為你可以給予我一些幫助。」
「而且,旅行者你日思夜想的答案或許就在前方,跟散兵交易能找到這個答案的話,我會非常樂意的。」
「……謝謝你,納西妲。」
「事實上,我本來是打算讓旅行者你跟散兵一起行動的,畢竟他是前愚人眾執行官,但是現在有鳴的存在,我相信他比你們都更加合適。」納西妲朝鳴招了招手,「不是交易,是作為朋友的請求,你可以答應嗎,鳴?」
琉夏握住了鳴的手。
鳴緩緩展開一個柔和的笑容,他看著納西妲:「當然可以,納西妲。」
「我也會以外部導航的名義,引導你們在世界樹裡面的方向,不過我相信鳴你也是可以稍微分辨的……嗚?」
鳴趕忙一把捂住納西妲的嘴:「噓——」
旅行者派蒙琉夏圍著他站成一圈,鳴這傢伙,穿著跟散兵一樣的衣服,對智慧之神幹什麼呀在。
「咳咳,我去準備進入世界樹了。」鳴迅速鬆手,往後飄了一下。
「這傢伙真的靠譜嗎……」派蒙小聲跟旅行者碎碎念。
「不要質疑智慧之神的智慧!——之前不是這樣說了嗎。」旅行者小聲回答。
片刻之後。
世界樹內。
納西妲再次跟他們強調了世界樹的重要性,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偶,穿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緩步走上了世界樹前面的區域。
「世界樹雖然看著是樹的形態,其實是信息數據構成的洪流,所以一定要萬分小心——對此,我相信鳴一定深有體會。」
「布耶爾……」鳴無奈地喊納西妲的神名。
「哦~所以讓我猜測一下,在你消失的那段時間,就是被困在世界樹里了?」散兵閑庭信步,根據納西妲的指引走在前面,「原來如此,布耶爾那時候力量不夠,無法對世界樹進行掌控,你困在世界樹內,徒勞掙扎……哈哈哈,真是讓我知道了一個好消息。」
納西妲的管理端許可權就像是一顆小小的樹苗,有了樹苗的授權,他們才能在世界樹外部區域暢通無阻。
世界樹內部神如同藍色極光一樣絢爛的信息洪流匯聚,他們在樹枝上升騰,流淌著提瓦特大陸息息相關的所有信息。
「接下來,信息查詢的事情,就要在世界樹中心進行了。」散兵盯著世界樹的方向。
「我准許,請繼續前進吧。」
獲得准許之後,鳴和散兵一起進入了世界樹中心。
在納西妲的引導下,一個被無名的數據,被散兵在搜尋的時候注意到了。
與兩人都息息相關的,蹋鞴砂的往事,如同撕開的幕布一樣,赤果果地展現在散兵的面前。
——反正沒有你,別人也早晚會利用那位純潔的人偶吧。否則,人類又為什麼要跟非我族類的東西做朋友呢?
——他不必做任何事來證明自己,人與人之間,不會只有利用……只有你這樣的……才會如此……
「你的人偶,能真正成為『人』嗎。」散兵一字一句複述著。
即使之前——即使之前,已經被鳴告知,一部分的事實。
但是比起言語的力量,親眼展示在眼前的殘酷,充滿著血腥與背叛,欺騙與惡意,被親人朋友背叛所產生的憎惡,長久以來侵蝕著散兵的心。
「……」鳴也已經是第二次直面這個場景了。
哪怕相隔五百年,相隔不一樣的世界,對博士多托雷的憎恨,也會瞬間擊潰所有的心理建設。
所以,在發現來到了記憶中存在的五百年後的最後,鳴已經徹底陷入復仇的漩渦,特別是,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那個,他被擊潰墜落在地面,所有人都沒有在注意他的那個時候……
多托雷,在發現新世界的狂喜,與即將失去生命,再也沒有機會研究所謂的「另一個世界」的巨大遺憾之中,充滿不甘的死去吧——
因為一開始,多托雷對「我」的興趣,
這個所謂的「實驗」的起始,不也僅僅是他的一個研究嗎?
僅僅是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理由……
我的人生……
丹羽的人生……
大家的人生……
都為了愚人眾的陰謀,為了至冬國女皇的理想……
「多托雷——多托雷——!!!!是你殺了他!!!」
鳴抬起頭,即便是有之前他的提醒,散兵依舊沒能剋制住自己內心的仇恨,他走過去,一把抓住散兵的手。
「……你在同情我?啊……對,你早就提醒過我了,但是我從未如此深刻的體會到仇恨的滋味——你抓著我,難道是擔心我?之前告訴我這些消息,不會是覺得我們會成為朋友吧?」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鳴看著他。
「哦?我倒不知道了。」散兵深深看了鳴一眼,他轉過頭,再次心無旁騖搜尋起一開始答應小吉祥草王的事情,關於旅行者的妹妹,還有關於「降臨者」的消息。
只可惜,什麼其他信息都沒有得到。
納西妲有些不忍心將消息告訴在旁邊焦急等待的旅行者,她嘆了一口氣,繼續鏈接著散兵的思想。
「作為你之前告訴我這個消息的報酬,就由我個人,分享給你一些情報吧……」
……
鳴對此並不感興趣,他遙望著世界樹的中心,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說完話的散兵一把回握住了鳴的手,兩個人中間撐起了一個透明的結界。
「……」鳴怔了一下。
「你剛才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麼。」散兵眯起眼睛,探究的目光看著鳴,「那你也應該知道這個結界的用途。」
鳴可有可無的點點頭,順便還多注入了一些力量,將結界撐起的時間加長了。
本來只能支撐他們說幾句話的結界,這下還是能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你與我不一樣……」散兵意味深長的說道,「別急著反駁,你看,你的仇人,已經死了,但是我的仇人,現在已經無處可尋,不能手刃多托雷,我現在知道是多大的遺憾了……」
「所以,作為報酬,我告訴了你一部分真相。」
「可惜,真相我還是相信自己看到的。」散兵一字一句的說,「而你,知道我想做什麼……讓我想想……你知道我想要改變歷史嗎?」
「……散兵。」
「你知道。」散兵肯定地說。
「散兵!」
「但是我失敗了,是嗎?」散兵的聲音參雜著一些氣音,帶著些許的不可置信,「我能做出改變歷史的決定,我將要捨棄我自己,徹底清除我這個人的存在,即便如此,丹羽他們,也不能得到幸福嗎,他們也不能……開心的生活下去嗎?」
鳴沉默著。
「即便沒有我!——如果沒有我的話!如果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愚人眾針對稻妻,想要從中作梗獲得神之心,蹋鞴砂作為他們陰謀的第一步,毀滅是歷史的必然,而我們,我們只是多托雷到達蹋鞴砂之後,發現的小小的驚喜,根本無關緊要。」
此刻的散兵,就像是當初失去一切的時候,他的「琉夏」也死去的時候,那頹靡絕望的樣子。
啊……
我們真的能得到幸福嗎?
我不止一次的問自己。
如果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話……
「對……我們是一樣的……我們也是不一樣的,你有『琉夏』,而我的『琉夏』已經死了。」散兵悲戚地說著,「你當然不能感同身受了……」
「不管怎麼說,放棄自己的打算吧,除了增加無謂的悲傷,什麼都不能改變。」鳴低聲說著。
「我——知道了。」
正當鳴鬆了一口氣,打算撤銷力量收回結界的時候,散兵的聲音又決絕地響了起來。
「那麼,你來做吧。」
「……什麼?」鳴恍惚了一下。
「我的計劃失敗了,既然我已經提前知道,那麼,失敗的原因——我是無法刪除我自己的,對嗎?這樣會形成『錯誤』或者『悖論』,所以我自己的話,是做不到的——但是你可以。」
散兵伸出手,點了點鳴胸前的神之眼。
「你已經找到了存在的意義,有了自己的願望,所以不知名的神明眷顧了你……那麼,此時此刻,來達成我的願望吧。」
——徹底消除「散兵」的存在。
將他的過去,未來,存在的痕迹,誕生與死亡,都從這個提瓦特徹底消除。
「……琉夏——」
「琉夏從來就沒有叫過我的名字,親吻的時候,擁抱的時候,每一次他叫你的名字,我都無比的嫉妒,但是又深刻的悲哀,因為即便是你再也不出現,即便是我取代了你,他愛的也不是散兵。或許你說的是對的,我應該要去找自己的『琉夏』。」
隔絕世界窺探的結界,並不能存在太久,說完這句話,就頃刻之間崩塌了。
「或許你說的對……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鳴忽然笑起來。
「怎麼了,鳴,之前失去了聯繫,我非常擔心。」納西妲的聲音從腦海里響起。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些事,是因為一些『必然』,所以我即便想要阻止也無能為力。但是或許……我可以讓另一個自己,得到想要的『幸福』。」鳴拉著散兵,往世界樹中心飛躍而去。
「鳴?」納西妲擔憂的聲音一陣一陣傳來。
他們在世界信息的洪流之中逆流而下。
「五百年前的我,單純又愚蠢……但是我此時此刻又無比慶幸這一點。」散兵閉著眼睛,身體被信息流穿透,但是什麼感覺也沒有。既不疼痛,也沒有恐懼。
不知道要墜落到何處,鳴沒有接散兵的話,忽然起了閑聊的心思。
「在另一個世界,有一種『轉世』的說法,是說一個人死了之後,會經歷一些審判,然後根據前世的善惡功德,決定下一世是做人還是做別的……」
「哈哈哈,你在說笑嗎?我現在可還是囚犯,如果要審判的話,下一世肯定是當不成人類啊。」
「琉夏真的很喜歡獸耳啊,不當人類也沒什麼……」
提瓦特對於「人類」的定義還是挺狹隘的。
「說不定會變成聖甲蟲什麼的。」
「如果能就此擁有短暫的生命里可以獲得的幸福,那也不錯。」
「推糞球的幸福嗎?」
「……那或許當一隻貓也不錯呢。」
「貓呀……」
「嗯……然後,『琉夏』如果能收養我,哪怕沒什麼摩拉,每天給我吃一些剩飯,只要能一起生活就太好了……」
「他應該能轉生成人類吧?」
「一定會的吧……」
閑聊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
關於散兵的一切信息流,都被他們找到,握在了手中。
「那麼,再見了。」鳴輕輕用力,神力漫溢而出。
崩裂的信息流,四散成無數的絲線,從頂端開始逐漸消解。
鳴看著漸漸透出微光的散兵,內心忽然湧現出巨大的悲傷,如果一個人已經到了要讓自己徹底消失的地步才能獲得幸福的話,那身為另一個半身的自己,就能心安理得的面對琉夏每天的笑臉了嗎?
逐漸化為光點的散兵閉上了眼睛,他漂浮在半空中,被崩解的信
息流裹挾穿透,漸漸消失。
「對了,幫我謝謝納西妲,衣服很好看。」耳邊,一顆光點輕盈的飄動著,散兵的話也傳了過來。
逐漸透明的身體里,一本眼熟的「書」掉落出來。
熟悉的撕裂的背脊,正是那本從太宰治那裡得到的,人人趨之若鶩的東西。
信息流的絲線,散兵的光點,都觸碰到了「書」,一瞬間,就染上了無數的字體。
「書」在記錄一些什麼。
「果然,我還真的是如同你所說,是個既單純又愚蠢的傢伙啊……」鳴從衣襟里拿出剩下的半本「書」,一經接觸,信息流的線,像是在縫補什麼將兩半的「書」合攏在一起。
散兵已經徹底崩解成無數的光點,即將完全消失。
「我們必定會達成心中所願。」
我們必將獲得永恆而又安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