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功課

我一直都覺得這個世界很迷，科技水平大概相當於我原來那個世界的2004年左右，但是在學生群體中用翻蓋手機其實已經很普遍了，儘管如此還是讓用慣了智能手機的我非常不習慣，好在基本的郵箱和line之類的功能還可以使用，也是聊勝於無了。

不過最讓我不適應的其實是周圍的人花花綠綠的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雖然我現在的樣子還是黑髮黑眸讓我有些安慰，但是那些五顏六色的發色還是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穿到了什麼二次元的日本，如果不是因為我上輩子是孤兒所以對家人沒有牽挂，我現在大概已經嚇得打包回國了。不過這種想法其實也不太實際，如果將來以留學的名義大概還有希望，但是現在作為一個剛剛上國一的小女孩，還是身負巨債的小女孩，要是突然對身邊的人說打算去中國定居，大概也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話是這麼說，我也開始潛移默化地給周圍的人留下自己正在自學中文的印象。周三是社團活動的時間，我和沢田綱吉都屬於那種啥社團都沒參加的宅家派，不過今天我沒有去打工，畢竟之前已經放出了大話說要幫助沢田綱吉補習功課，所以我們倆放學之後哪裡都沒有去，而是留在空教室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場面一度非常之尷尬。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我也做過家教一類的兼職，所以好歹還有一些教學經驗，然而此刻我手裡拿著沢田綱吉只有15分的數學試卷，一時之間無語凝噎，「沢田君，就算所有的選項都選c也不可能只得到這個分數吧？」

他手裡還拿著我剛剛給他列出來的英語高頻辭彙，臉上是欲哭無淚的表情，整個人顯得蔫蔫的，說出來的話也沒什麼底氣，「..……沒...沒辦法啊，那我就是不會嘛，反正我就是個廢柴，不管什麼科目都讓我搞得一塌糊塗……」

棕發少年尷尬地扯出一個笑容，然後視線開始左右漂移，就是不敢看我。

我：「……」

完全就是擺爛了吧這種態度！好歹再掙扎一下啊喂！

我把之前總結好的筆記和一大摞試卷從包里掏出來推到他面前，「你之前的基礎太差了，我把需要用到的公式和常見題型總結全都彙集到這本筆記上了，看完之後再做試卷應該會有很大的提升。」

沢田綱吉面如菜色，拿著試卷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這麼多的試卷，全都需要做完嗎？」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會以為這些會是全部？」我又從包里掏出幾本厚厚的習題冊，「剛才那些試卷只是最基本給你打基礎的，等你做完之後我們就可以進行下一個階段了，」我朝他微微一笑，「沢田君，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你在習題的洗禮中脫胎換骨的！」

沢田綱吉：「……」

救命啊！他覺得自己撐不到脫胎換骨的那一天就會早早去天國報道了啊！

我把之前沢田綱吉那張15分的數學試卷重新拿出來，「好吧，我們先來做一下試卷分析，看看這張試卷上到底用到了哪些知識點，梳理完之後我們再重新把題目做一遍。」

沢田綱吉慌亂地擺手搖頭，「不行不行，我學不會的啦，這樣完全是在浪費神谷桑的時間……」

我有些無語，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對學習充滿抵觸情緒倒是並不少見，但是眼前這少年大概是被否定的次數太多了，所以從一開始就處於放棄的狀態，不擺正態度自己自覺努力的話我再怎麼督促也不會起作用。

「你振作一點啊沢田君！」我握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搖得左右搖擺，恨鐵不成鋼一樣地說，「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就沒有什麼宏偉的目標嗎？你不好好學習就沒法考上好大學，找不到好工作就會被社會淘汰，你難道不想發家致富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巔峰嗎？還是你真的以為自己是jump主角擁有超能力還有大家族繼承以後還能去拯救世界啊！」

他被我搖得頭暈眼花，等我吐槽完以後才淚眼汪汪地看著我說，「唔，迎娶白富美……」剛剛說到這裡，他的臉就開始可疑的紅起來，「……還有拯救世界什麼的，太遙遠了啊，話說回來神谷桑剛剛說的話真的好像媽媽……」

他的話沒能說完，直接被我可怕的臉色嚇得憋回去了。

我嘆了口氣，披著少女的外表形象偽裝少女和真正的少女之間差距不可謂不大，經歷過社會的毒打之後我的心態大概再也回不去曾經那樣的天真，面對眼前這個少年，我不自覺的就把自己代入當年輔導學生的情景中，結果就是現在用力過猛，大概沢田綱吉也很討厭這個突然冒出來說要輔導他功課結果卻滿嘴都是說教的莫名其妙的人吧。

不過說到底還是我自己多管閑事，話說回來，我明明自己的現實生活還一塌糊塗，有這個時間多去打幾份工或者去抓緊時間趕稿不好么，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提出來幫他補習功課這件事？這完全不是我平時的作風！

我沒有再說話，猶疑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明明非常普通甚至有些廢柴的少年，他澄澈的棕色眼睛有些不安地看著我，我一對上那乾淨的眼神頓時又有點心軟，果然還是我自己變得不對勁了吧！我決定不再在這裡和沢田綱吉浪費時間，站起來把書包甩到肩膀上，轉身準備出教室回家，臨走之前終究還是沒忍住轉頭叮嚀沢田綱吉，「……回家之後不要想著總是打遊戲，題目要好好做完，單詞也需要按時背誦……」頓了頓，我又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他自己都沒有那個動力和目標，我這樣強逼著他也沒用，於是扯了扯嘴角，懶懶地開口，「算了，隨你的便，反正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走了。」

在我轉身離去的那一個瞬間，沢田綱吉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為了急著不想讓我這樣離去反而又被桌椅絆倒，我沒有回頭都能聽到他摔倒在地痛呼出聲的聲音。

我，「……」

我頭痛地扶額，轉過頭來看著這個又把自己搞得渾身狼狽的少年，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抵過自己的心軟，伸出手來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沢田綱吉一直低著頭，窒息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在我快要以為他因為剛才的意外而摔壞了腦子的時候，他終於開口，語氣是無法控制的顫抖，「……神谷桑……是不打算和我做朋友了嗎？」

我，「……」

哈？

他抬起頭，勉強地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我甚至能看到他那棕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水澤，「我讓神谷桑失望了是不是？」他難過地垂下眼眸，整個人像一隻蔫了的兔子，「神谷桑是我第一個朋友……那天你說要幫我補習功課，我其實真的很高興……」他的聲音中終於開始帶上了哭腔，「但是我卻把一切都搞砸了……果然我還是那個做什麼事都不行的廢柴啊……」

我忍無可忍，直接上手戳了戳他的額頭，「沢田綱吉，你能不能好好甩一甩你腦子裡進的水？！你是在跟我演瓊瑤阿姨的苦情劇嗎？搞得自己像被我始亂終棄的失足少女一樣，拜託，你從哪裡腦補出來的我要和你絕交啊！」

他微微睜大眼睛，「但是……但是神谷桑不是對我失望了么？」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試探般地開口，「神谷桑……不會因為我太廢柴而生氣嗎？」

氣氛一時之間很安靜，彼此之間似乎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的尷尬氛圍中，我看著眼前這個棕發少年，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而已，甚至因為性格過於柔軟，而長期被人否定忽視甚至嘲諷，所以面對外界任何一丁點的善意和溫暖，他都會想要拚命抓住和珍惜。

望著對方澄澈乾淨的棕色眼眸，我的心突然就軟得一塌糊塗。我總是站在大人的角度，高高在上地用自以為是的態度對待他，從來沒有把對方當做一個平等的人去對待相交，捫心自問，我又發自內心地尊重他了嗎？一廂情願用強硬的態度讓對方聽從自己的安排，用偽善的態度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對他好，可是這些都是他真正想要的嗎？

但是他全都好脾氣地接受了，彷彿無論我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只是因為我是他認定的朋友，他都會包容地接納我，這種性格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其實真正應該感到失望的人，是你吧，沢田君？」我看著他那溫潤困惑的眼睛，終於親口說出那句道歉的話語，

「是我太過於傲慢了，對不起，沢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