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面前二窈的尾巴慵懶掃動着,蘇稚杳盯着它毛茸茸的尾巴,心被掃到一般,痒痒的。

從未有過的奇異。

彷彿體驗到了自由意識沉淪的感覺。

她因羞澀而口是心非,語調也不由變得溫溫糯糯:「你還是不要過來了。」

「剛剛是誰說,沒有哥哥睡不明白?」他嗓音壓得很輕。

蘇稚杳故意拖出無辜的語氣:「誰呀?」

賀司嶼陪着她演,語調斯理地回答:「過了一個禮拜才給男朋友打電話,還是打錯的這個。」

蘇稚杳在手機這頭無聲偷笑。

她掐著輕軟的腔調,矜持地小聲說:「我也很忙的。」

他似乎是笑了下:「有多忙?」

蘇稚杳愉快地同他分享:「李成閔老師最近在京市錄製個人鋼琴專輯,有一首雙人聯彈,他邀請我合奏,我已經練好多天了,明天要去錄音,那首曲子叫《人魚擱淺》,可好聽了,有點浪漫,又有點憂傷,說的是王子離開后的夜晚,小美人魚獨自在美麗的星空懷念他……」

港區賀氏總部頂層辦公室,落地窗外夜色寂寂,窗內通亮,卻是一片沉靜。

當時,賀司嶼正靠在辦公椅里,金絲眼鏡摘在桌上,他闔著疲勞了一天的酸澀雙目,頭頸托在椅枕,微微後仰著。

雙手交疊在腹,戴了一隻藍牙耳機,耳機里,女孩子柔腔柔調地碎碎念著,從鋼琴曲聊到人魚故事,又擴散到別的,說小美人魚最後思念成疾,安然地在礁石上睡着,在星空下慢慢變得透明,怨念王子不是好東西。

又問他,你說小美人魚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

都是雞毛蒜皮的閑話,不過這麼點閑話到了她嘴裏,好像也都有趣了起來。

賀司嶼唇邊始終深著笑意,聽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念叨。

她的話題也格外跳躍,前一句還在為能參與合奏的機會愉悅,后一句突然想到別的,又開始哼哼嗚嗚地嗔怨:「賀司嶼,我聽說半決賽的第一名,已經和DM簽約了……」

越想越氣,她咕噥:「都賴你。」

還是那隻蠻不講理的小狐狸。

賀司嶼笑得更深:「想簽DM?」

「當然想,這可是世界上最頂尖的演出經紀公司。」蘇稚杳說。

賀司嶼似乎不以為意,語氣稀鬆平常:「明天,我讓負責人過去京市和你簽約。」

對面的女孩子愣了好幾秒,含着怨念,譴責他:「你不可以這樣總是威脅人家,我憑實力不好嗎?」

賀司嶼想說自家公司,不用那麼費勁,話被她一句「憑實力」堵得瞬間不好開口了。

他失笑,說:「資源和人脈,也是實力的一種。」

但這年紀的女孩子,還沒有深刻領教過社會,未被世故染透,只有對未來有着循夢而行的樂觀和一腔熱忱。

蘇稚杳說,那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明白,總之她就是想要自己試一試,就像跌倒過才可能學會走路。

說實話,賀司嶼自小的生活環境,導致他周圍的人都過於勢利,他過去不曾見過她這樣的女孩子,有福可享,卻不安於享樂。

「女孩子有志向,是好事。」他輕笑,順着她的意。

有那麼一個剎那,他真感覺自己在養女兒,縱着她撒潑打滾,嬉笑玩鬧,他甚至有一種對養成的期待,想看到她自信從容,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后,那張臉上鮮活的笑。

電話里,蘇稚杳狡黠地問:「你就不怕我和你分手,讓你人財兩空?」

賀司嶼眉心蹙了下,聲音漸肅:「我沒聽過誰,都還沒正經拍拖上,就開始操心分手的。」

他忽然正經,蘇稚杳支支吾吾,說話聲弱下去:「我是開玩笑……」

「開始我提的,結束也只能我說。」

她啞聲頃刻:「你講不講道理?」

賀司嶼在她看不見的這一邊,肅著臉,別有幾分管教的態度:「沒得商量。」

「哼……」蘇稚杳低嗔,他每回一嚴厲,就要跟老父親一樣,她在電話里嘀嘀咕咕:「這要管那要管,這不行那不行,你乾脆當我daddy好了。」

「我是不介意。」

賀司嶼很平靜地回應她:「你願意,下回見面就這麼叫。」

「誰、誰要叫……我睡了!」蘇稚杳匆匆甩下句晚安,結束了通話。

聽語氣,她應該是害羞了。

不經逗。

賀司嶼彎著唇,摘下那隻藍牙耳機,這一通電話像黑白影片里第一朵花開,見過色彩,再看面前這一堆數據報告,實在寡淡無味。

眼前正處理中的文件被他往旁邊一推,難得想要偷個清閑,徐界在這時候敲門進來。

徐界將按輕重緩急分類整齊的兩摞文件放到他辦公桌上,還有一紙箱檔案他不知如何處理,因此問他的意思:「先生,這部分都是過去三個月您尚未處理的一些事項,我檢查過,基本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是我替您清理了,還是您再看看?」

賀司嶼金絲眼鏡慢悠悠架回到鼻樑,話未出口,餘光先瞥見最上面的信封袋。

他心中微微一動,思量片刻,伸出手,信封袋捏到修長的指間,在面前審視兩眼后,他言簡意賅交代:「其他的清理。」

「好的。」徐界抱着紙箱離去。

——這份郵件是小程總寄到公司的,請您簽收。

信封袋拆開,裏面是一隻優盤。

賀司嶼想起當時徐界將信封袋遞給他,他直接不為所動扔在了一邊。

他不喜歡也不可能被外人左右想法,無論信封袋裏是什麼,於他而言看與不看都無甚區別,儘管他的例外在蘇稚杳面前早已一破再破。

但如今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着他。

在提醒他說,你應該聽一聽。

賀司嶼垂着眼眸,銀色優盤在指尖把玩了會兒,直覺告訴他,這是玫瑰,不是罌.粟花。

而且就算是罌.粟花,他似乎也已經說服了自己,沉淪上癮。

他不慌不忙,將優盤插到電腦介面,戴上單隻耳機,再往後靠回椅背,脖頸後仰,合上雙眼靜靜去聽耳朵里的聲音。

「你和我說句實話……你是為了解約,故意接近賀司嶼,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他,對不對?」

「對,我從一開始接近他,就是想要有一天,能靠他出面解約,這都是真的。」

這一刻,賀司嶼竟意外地放鬆,眉眼舒展着,一下都沒有皺。

真是一隻小壞貓。

他在心裏想,下回見面,得讓她知道壞孩子會得到懲罰。

「杳杳……」

「但我現在。」

錄音還在繼續,女孩子的聲音有一段時間的停頓,接着,她溫柔又堅定的音色,漫進賀司嶼的耳底。

「也是真的有點喜歡他。」

賀司嶼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翹。

他有些後悔了。

後悔兩個多月前,沒有去聽這段錄音。

-

翌日下午,蘇稚杳都在錄音室,配合李成閔個人鋼琴專輯里最後一首曲子的錄製。

蘇稚杳在業內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沒有業界名氣,沒有代表作品,也沒有真正拿得出手的世界性榮譽,能與李成閔這種分量的大師合作錄製,得到李成閔的賞識,都是驚喜。

鋼琴曲錄製的過程很順利,結束時,剛到晚餐時間,為慶祝李成閔新專輯所有曲子圓滿完成,製作方和全體工作人員聚在國貿舉辦慶功宴。

蘇稚杳當然也在受邀行列。

李成閔的團隊里都是很有趣的人,性格不一,但都十分好相處,可愛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孩子也沒人不喜歡,因此哪怕蘇稚杳和他們接觸時日不長,但短短几天,她幾乎是成為了團隊里的小寵兒。

負責點菜的姐姐特意拉着她過去,問她喜歡這個還是喜歡那個,專挑她的口味,落座時各個又都要拉她坐旁邊,上菜后一桌人談笑風生,也都時刻顧着她。

氣氛熱烈歡快,包廂里笑聲陣陣。

聚餐免不了喝酒,人一上頭就愛鬧騰,有人問蘇稚杳酒量如何,要不要喝兩杯。

蘇稚杳見大家都這麼開心,不願掃興,想着這屋子都是靠譜的人,而且小茸也在場,不用擔心,於是笑着答應,遞上空杯子:「一點點。」

這一點點,喝着喝着,一點又一點,蘇稚杳不知不覺就上勁了。

有人來敬她:「祝閔哥新專輯大燥!祝杳妹一曲成名!」

蘇稚杳剛實誠得想喝,被李成閔按回去酒杯,對那人笑說:「沒有一酒兩敬的道理,你這不分開兩杯,我們倆不喝。」

那人苦兮兮怪他狡猾,帶壞小姑娘,又說不過他,不得不多喝一杯。

蘇稚杳微醺著,雙頰紅紅,笑得特別格外鮮艷。

酒過三巡,全場都醉得七七八八,話也聊得越來越開。

有位編曲姐姐摟着蘇稚杳的胳膊,醉醺醺地鼓勵她說:「杳杳,姐姐跟你說個秘密,薩爾茲堡半決賽第一那個,公司本來想讓阿森哥帶,但阿森哥拒絕了,就等你決賽大放光彩,給你留着位呢,加油哦!」

蘇稚杳雙手托在腮邊,暈乎中捕捉到這句話,如醉如絲的眼睛盈盈亮起來,天真燦爛地點頭。

都醉得差不多了,還有幾分清醒的三兩個張羅著叫車送大家回住處。

車子隨後就到,小茸扶著搖搖晃晃的蘇稚杳走到國貿大堂門口。

夏夜的風吹來,溫溫熱熱的。

蘇稚杳一張臉仰得高高的,暖風拂著滿臉,吹得她越發困頓。

小茸一隻手扶住她,一隻手聽着手機和楊叔交流位置,蘇稚杳迷迷糊糊地也從身前的小包里摸出手機。

她還沒想好要做什麼,一通電話恰如其分打了進來。

「在哪裏?」

手機剛舉到耳旁,就聽見男人低沉的問話。

蘇稚杳思緒被酒浸潤得遲鈍,答非所問的,自顧自嗲聲嗲氣撒嬌:「是誰想男朋友了我不說——」

男人語氣一瞬嚴肅:「你喝酒了?」

蘇稚杳聲息酥酥軟軟,鼻音濃重地拖出一聲長長的「嗯」。

「發我位置。」他聲音更沉。

蘇稚杳腦子都被酒融得麻木了,要醒不醒,含着嬌軟的笑音:「你要接我呀?」

她的酒量賀司嶼不是沒有見識過,料定她醉得深,在電話里鄭重給她指令:「乖乖在原地不要亂跑,現在,把手機給你的助理。」

他說要乖,蘇稚杳就真的很乖,點着頭說好,嗯嗯,我都聽你的。

那台車速拉滿的銀灰色帕加尼如蓄力的猛獸,在一道咆哮的聲浪中匍匐夜色,不過幾分鐘,急剎至國貿門口。

車燈暖燙,好似蘇醒的猛獸凝視,直射向國貿門前,照得那片瓷磚台階鋥亮。

駕駛座的門從裏面打開,賀司嶼邁下車,一眼就望見了那姑娘。

她真的聽話留在原地,蹲坐在最高的那一級台階,身上一條弔帶碎花裙,兩條細白的胳膊撐在腿上捧著臉,穿着米白色瑪麗珍鞋,露出的小腿纖直又漂亮。

長發紮成了鬆鬆的丸子頭,兩綹短短的鬢髮彎在耳邊,那雙桃花眼像朦朧著一層霧,鼻尖潮紅,顯得她當時那模樣尤其嬌憨。

同樣望見他,蘇稚杳雙眸頓時迷離中發了光,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朝他張開雙臂,倏地起身:「賀司嶼——」

本來就暈得厲害,站猛了,車燈光炫目,她眼前天旋地轉,小茸想扶來不及,蘇稚杳已經不受控地往前一撲。

正在走近的賀司嶼加快步子,及時在她摔下台階前伸出手臂,把跌過來的人一把護住。

蘇稚杳就這麼一頭栽進了他懷裏。

那天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絲質襯衫,夏季的款式,面料單薄,蘇稚杳一撞進去,臉頰貼着他胸膛,肌膚熱度滲透,他的身體燙,她的臉也發燙,里裏外外都是燙燙的。

蘇稚杳雙手抱上他勁瘦的腰,臉在他襯衫上依戀地蹭著:「你真的來接我啦!」

賀司嶼來時是有脾氣要發的,他飛機剛落就回梵璽,家裏沒人不說,她還一聲不吭把自己喝得爛醉,可一下又被她黏黏糊糊的樣子磨得心軟。

他嘆口氣,彎腰勾住她雙腿,將人橫抱起來。

小茸見狀,立刻識趣地主動退居二線。

車子駛回梵璽的路上。

蘇稚杳在副駕駛座不是很安分,人歪扭向他的方向,拽拽他的襯衫,又去扯扯他的西褲,糯著調子賀司嶼賀司嶼地叫。

賀司嶼無奈捉住她亂摸的手,按她回去坐好:「開車,不要鬧。」

稀里糊塗的,滿腦子都是他不理自己,蘇稚杳委屈得要命,嗚哼著頹喪在座位,嘴巴嘀里咕嚕,不曉得在講哪個地方的不地道方言:「有一隻小白兔來到一家麵包店,它問,老闆老闆,有沒有一百隻小麵包呀,老闆說,么的,第二天,小白兔又來到這家麵包店……」

她碎碎念叨半天,聲音聽着委委屈屈。

賀司嶼倏地勾唇笑了,車子彎了個道開進一條無人的黑巷子裏,停下。

他上身越過中控,解開她的安全帶,一隻胳膊摟住她後背,一直胳膊撈起她的腿,一個巧勁,直接抱她放到自己腿上。

駕駛座空間逼仄,她裙下的雙.腿分開,和他面對面,坐在他的西裝褲。

坐下男人硬實的肌理,讓她瞬間安靜下來。

方向盤抵得疼,蘇稚杳下意識往他身上伏着,在他懷裏小小的一隻。

她仰起臉,雙頰到鼻尖都是潮紅,那雙醉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賀司嶼指腹撫上她溫燙的唇:「怎麼不叫了?」

她眼巴巴:「賀司嶼……」

「還有呢?」他氣息壓近些:「寶貝昨晚說,見到了要叫我什麼?」

蘇稚杳眼睫簌簌地眨。

獃滯了會兒,在他的引導下,她想起來,溫順得不行:「daddy……」

賀司嶼瞧着她,薄唇微微翹起弧度,手指在她柔軟的下唇一點點壓着摩挲,繼續誘着她問:「喜不喜歡daddy?」

「喜歡……」蘇稚杳迷濛地看着他。

他目光漸漸幽深,嗓音壓得很低:「喜歡要說什麼?」

醉酒的腦袋不好使,蘇稚杳歪著頭思考,半晌她好似想通了,忽地笑起來:「鐘意——」

她笑眼晶瑩,勾上他的頸,熱息呼到他鼻樑:「鐘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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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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