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溫情蔓延」我只認你是小啞巴
韓晴曼很少哭。
她一直認為哭是最沒用最不能解決問題的。
但今天她哭了。
剛掉了金珠子就被雨水沖刷掉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只有微紅的眼眸留下了痕迹。
許是想起了過往,也許是這是她真正意義上和小啞巴的重逢。
小啞巴長大了,不再是從前那個任她搓圓捏扁、打不過她只能好氣地瞪着她的小屁孩兒。
韓晴曼不是生來就天不怕地不怕,事實上,回國後跟爺爺住的三年裏,她在無數個夜裏驚醒,被夢魘纏繞。
以前一個人,什麼都自己撐著,她不能害怕。一旦她害怕了,動搖了,她就會暴露自己的弱點。
那時候她忘記了害怕是什麼樣的。
但回到爺爺身邊后,不用夜裏都抱着匕首睡覺,也不會睡着睡着就被槍聲驚醒,坐在角落裏抱着自己到天亮。
安逸平穩的日子,她反而不習慣了。
她開始害怕。
爺爺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她是患了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愛說話,不愛笑,後來爺爺去世她被沈家收養,明月媽媽耐心細心地照顧她,關心她,給她梳漂亮的辮子,防線才逐漸崩塌。
後來的韓晴曼,開朗大方,活潑愛笑,誰也猜不到十二歲之前的她是怎樣的。
他們都以為她好了,但其實她只是把那個瘋狂的、乖張不羈的annika封鎖在了內心深處。
直到她又遇到了長大后的小啞巴,那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勾動了她血液里的dna。
韓晴曼分了心,溫景焰懲罰般咬了她,結束了這個漫長的親吻。
他把她拉起來,自己往後坐下,又靠在了樹榦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嫌我煩啦?」韓晴曼說,「呵,男人!前腳才把我說得有多重要一般,後腳就要趕我走。」
韓晴曼活脫脫像個被拋棄的怨婦。
溫景焰抬起眼,睨了她一眼。
太明顯是裝的,以至於都不用去拆穿。
韓晴曼野獸般的演技,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所以溫景焰都沒接話,後腦勺在樹榦上一點,仰著的臉任由落下的雨水沖刷。
「喂。」韓晴曼動了動他屈起的那隻腿。
溫景焰沒理她。
「喂,小啞巴。」她又戳了戳。
他還是沒理她。
「焰焰,你不適合45°仰角悲傷,人設崩啦,快撿一撿。」
溫景焰微微低下臉,視線往下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心情。
他抓住那隻犯賤的手,一把將她扯入了自己懷裏。
韓晴曼呈跪姿,整個人都撲在了他開始有些溫熱的胸膛上,聽到他的心臟噗通噗通,猛烈地跳動着。
她的兩隻手垂在他腿根附近,沒有動作。
「答應我,別騙我。」他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韓晴曼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他腦袋:「誰騙你啦?」
「他們都騙我,」溫景焰說着,也抬起手覆蓋在她後腦勺上,「別騙我……哪怕你想要我的命。」
韓晴曼微怔,笑了:「好,我不騙你。哪怕哪天我想要你的命,我也會實話告訴你。」
「嗯,你想要,我給你。」
「小啞巴,你有沒有想過,阿姨不是故意騙你的?阿姨以為自己要死了,她怕她死了之後沒人能製得住你,怕你與顧家為敵。」
溫景焰整個人怔住,身體也跟着僵了一下:「你知道?」
「我看見了,」韓晴曼說,「我從地道過來的。」
溫景焰的懷抱越來越溫暖,韓晴曼由着他這樣抱着,貼着他的臉說:「你怎麼想的?如果你想回去……」
「回去?」溫景焰笑了出來,有幾分冷,「我回不去。」
溫景焰抓着她的雙臂與自己分離,看着她:「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鮮血嗎?他們是白,我是黑,正邪不兩立。我不姓顧,顧家沒有我這樣的人,溫家才是我的歸宿。我的歸宿……是刀尖上舔血,然後不知道哪天死在哪場暗算里。」仟韆仦哾
他說着,眼裏的紅血絲越發明顯。
「我回不去,我這輩子只能姓溫,」他說,「她也是這樣想的,我回去只會給那家人蒙羞,讓他們釘在恥辱柱上,遭人唾棄。」
韓晴曼伸手貼上他的臉:「阿姨沒有這樣想。她只是怕控制不了你,怕你失控傷了顧家的人,與其讓你們兵戎相見,不如老死不相往來。」
他笑:「有區別嗎?」
「有區別的。」韓晴曼只是這樣說。
但她說服不了他。
因為就連她都覺得他說得對,舒阿姨不告訴他,肯定也有怕連累顧家的考慮在內。
她不能貿貿然地讓溫景焰回到顧家去。
出於對兒子的愧疚,她選擇留在溫家當他的媽媽,希望能彌補他一些。
對於溫景焰來說不公平,可對於舒阿姨來說,她還有別的選擇和辦法嗎?
她怎麼能棄顧家的榮耀與名聲於不顧。
她做不到兩全其美。
「阿姨……」韓晴曼看着他說,「只是覺得你在溫家也能過得很好,如果你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的話。」
溫景焰忽然笑起來,眼眶裏也像是被雨水浸滿了一般:「沒說錯,我確實過得很好。並且只要我閉嘴,大家都能過得很好。」
韓晴曼停頓了幾秒,「阿姨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是。」
「她不想我做的事,我不會做。以後溫家和顧家老死不相往來,我如她所願。」
韓晴曼蹙起了眉頭,心裏有些沉悶,「其實——」
「況且,」溫景焰看着她笑了一下,「我借刀殺了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你覺得,這樣的我,還能回去嗎?他們能接納一個殘害自己手足的人渣敗類?」
「你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韓晴曼一臉疑惑,那不是言言嗎?阿姨沒有第三個孩子了啊。
「你相信嗎,我小弟是重生的,上輩子就是我借陸放的手『殺』了他。」
「???」韓晴曼再怎麼瘋,也還是覺得這說法太離譜。
溫景焰扯開自己的衣服,抓着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那道疤上:「這一刀,我親愛的小弟捅的。」
韓晴曼瞪大眼睛。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賀家堂的人乾的,怎麼會……
他又把韓晴曼拉到了懷裏,緊緊地抱着:「他所有的痛苦都源於我。我袖手旁觀看他步步深入泥潭,最後萬劫不復。他說的我都信,因為我知道我做得出來,我討厭他,以前就討厭。為什麼他們帶走了我媽媽,卻沒有好好待她;為什麼他生活在陽光下乾乾淨淨,而我骯髒不堪;為什麼她要想着他,抱着他的照片黯然傷魂……她的心不在溫家。」
雨水混著淚水傾瀉而下,滴在她肩頭上時還帶有餘溫。
「可是我錯了……」他摟着她,靠在她肩頭,「真相不是這樣……曼曼,我回不了頭了,回不去了。」
韓晴曼抬起手,摟住他,輕拍他的背。
「我陪你,」她說,「我不管你是溫景焰,還是顧天翔,我只認你是小啞巴,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小啞巴,」她輕柔地道,「我們都受過傷,也沾過血,哪怕身不由己,也罪孽深重。我們會下地獄的,但是那條路,我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