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第68章 68

江寄月便把沈知涯的事告訴了荀引鶴,荀引鶴目光沉沉地聽着。

江寄月道:「他現在已經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了,我是真怕他便這樣破罐子破摔了,可要說該怎樣對付他,我也不知道,倒不是說心疼他,只是沈姨實在可憐。」

江寄月照顧了沈母這些時日也是看出來了,雖然沈母嘴上說着要與沈知涯斷絕母子關係,可母子親情這樣的事,永遠都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要是沈知涯出了什麼事,沈母還是難過的。

江寄月揪著荀引鶴的袖子,道:「相爺你同我說說,沈知涯究竟怎麼了才有那樣的脾氣。」

她不安時手裏總是喜歡抓着什麼小東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安心,荀引鶴是早就發現了她這習慣,遂把眼眸一垂,將袖子從她手裏拉出來,又遞了自己的手指進去,讓江寄月的手搭在上面,像極了垂耳兔小手小腳地搭在小樹枝上借力,如此才能靠着後肢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荀引鶴喜歡極了江寄月對他這般的依賴。

他這才道:「沈知涯被革職了,陛下親口說永不起用。」

江寄月張了張嘴,最末嘆氣道:「怪不得,他平生最大的執念就是出人頭地,衣錦還鄉讓那些瞧不起他的鄉人看看,如此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這樣一說就更擔憂了。

荀引鶴安撫她:「沒有關係,這些都交給我處理吧,你不用操心這些。」

江寄月聞言掀眼看他,道:「你要怎樣對付他?」

自然是不能讓沈知涯活着了,不過荀引鶴本來的打算是等他返鄉的時候殺了他,再把現場偽造成意外,他這樣敗落回鄉的人死了也掀不起什麼浪花的,不在上京動手只是覺得太打眼而已。

荀引鶴並未來得及說什麼,江寄月就自顧自往下道:「雖然我也恨他,可他還是不要出事的好,沈姨她不能失去這個兒子。」

她說着,小心翼翼地看着荀引鶴。

她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很過分,明知道沈知涯是個威脅,可因為沈母的恩情在,她又不能狠下心,沒準到後來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所以她這話說得又很遲疑。

所有的糾結都顯露在臉上,眉毛都要擰成麻花了,荀引鶴捏了捏她鼓鼓的臉頰,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道:「我知道了。」

江寄月的理性又何嘗不能幫她分析出沈知涯的危險性,可是她多年形成的道德感與感性思維又勒成底線攔着她,讓她難以真的狠下心來,因此,她的人生很難像荀引鶴這種絕情之人這般痛快。

荀引鶴理解她,也願意呵護她的良善,於是願意把所有的臟事壞事都攬給自己做了,把陰影留給自己,光明留給她。

江寄月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

荀引鶴笑:「不辛苦,只是這些日子想你想得有些辛苦,我給你寫信,你又不肯回我了,每天都在忙什麼,都不願抽時間想想我。」

江寄月道:「也沒忙什麼,只是想畫幅畫送給你。」

「什麼畫?」荀引鶴其實是明知故問的,江寄月的畫便晾在桌上,那麼大一幅,他進屋時就看見了。

江寄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香積山雲松,可是怎麼也畫不好,明明我比你更熟悉雲松,卻沒辦法如你這般抓住它的神韻。」

荀引鶴道:「我看看。」

江寄月那幅畫作了一半就作不下去了,但即使是這樣一幅未竟之作,荀引鶴仍能看出她的功底來。

荀引鶴見過一些上京所謂才女之作,那些作品加在一起都沒有如江寄月這半幅來得見韻見骨,何況江寄月還說這是她畫差的了。

可偏偏江寄月有這樣的畫技,在香積山時都未見她與江左楊提過半句,可見對於他們父女

來說,畫畫只是興趣消遣,並不是用來提高身價的。

荀引鶴道:「顧愷之沒有見過洛神,只憑着《洛神賦》,卻畫出了《洛神賦圖》,你道是什麼原因?」他點了點江寄月的額頭,「唯情之一字罷了,以情入畫,以畫喻情,自然妙絕驚毫。」

江寄月道:「那你雕雲松時,借的是什麼情?」

荀引鶴便笑了:「我能借誰的情?不過是你罷了。雕的是雲松,想的卻是你。」

江寄月驚訝,那木簪上的雲松,枝椏如雲霧般撐開,似乎很飄逸,可仔細看,每根枝椏雖然纖細,卻非常的韌硬,孤傲至極。

這居然是想着她雕出來的么?

在荀引鶴眼裏,她竟然是這般的樣子嗎?

她哪有那麼好啊。

江寄月道:「怪不得我畫不出來,原來這神韻根本是不存在的,全是某人瞎編胡想的。」

荀引鶴道:「確實,若是現在我再來刻,這木簪便不該是這樣了。」

江寄月的心沉了沉,她是真心覺得自己沒有如荀引鶴想得好,可親耳聽到荀引鶴這般說還是有些失落。

荀引鶴怎麼能因為香積山的十幾日喜歡她那麼久呢?恐怕日復一日的想像中,他把江寄月美化成神仙,進而凝成了執念。

她害怕荀引鶴髮現他一直以來喜歡的只是鏡中花,是他的想像。他終究會發現這世上哪有什麼香積山上的雲松,不過是陰暗角落裏一朵無人問津的蘑菇罷了。

幸而荀引鶴講這話時江寄月正低頭打量著那發簪,因此荀引鶴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還能讓她把這些惴惴不安體面地藏起來,不用面對荀引鶴難堪著。

她若無其事地去收拾畫卷:「等閑來我再重新畫吧。」

荀引鶴從她身後環過手臂去抱她,從她手裏把筆握了下來,側唇在她耳邊親了親,道:「你這半幅畫畫得很好了,棄了可惜,不如讓我接着往下畫。」

江寄月道:「沒氣沒韻的,你要怎麼續?罷了。」

荀引鶴握走了她的筆,江寄月便快速把畫紙收了起來,不想讓荀引鶴碰。荀引鶴沉吟了下,倒也不強求,總覺得這是江寄月的脾性,有才華的人總是這樣,畫得有絲毫不滿意,寧可毀了,也不願留着。

於是他道:「過些日子等閑了些,我給你新雕點木簪罷。」

江寄月終究是沒忍住,還是問了:「你打算給雕什麼?」

荀引鶴沉吟了下,展開新的畫卷,提筆作畫,很快,一隻憨態可掬的垂耳兔便躍然紙上。

江寄月道:「你喜歡兔子?」

荀引鶴道:「我喜歡你。」

江寄月安靜了,孤傲的雲松與這垂耳兔形象差距實在過於大了些,若拿到外頭去說這畫的是同一個人,怕是無人會信。

江寄月道:「你怎麼會想到送我兔子?我年紀不小了,未出過閣的姑娘才適合這樣可愛的物件。」

荀引鶴道:「可在我眼裏你就是這般可愛。」

江寄月抬眸看他,她下意識想從荀引鶴的神色中找出謊言的痕迹來。

但沒有。

江寄月嘟囔著:「可是這兩個木簪風格差好多。」

荀引鶴道:「雲松孤傲是因為我認為你遙不可及,兔子可愛是因為我覺得你觀之可親,所以才不一樣。」

原來那句話是這樣的意思么?江寄月怔怔的。

荀引鶴見她又獃獃地發愣了,親了親她的臉頰:「又在想什麼?」

江寄月搖搖頭,又道:「我會快點把雲松畫出來,也算投桃報李。」

荀引鶴笑道:「那我便緊張了,不知道卿卿會作出怎樣一幅雲松送我。」

既然要以畫喻情,那江寄月對他的感情看了畫便一目了然了

,荀引鶴雖然很好奇江寄月此時對他的看法情感,可是也很忐忑緊張,他害怕那是一幅壓抑到極致的畫。

江寄月默默道:「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對雲松是有感情的,不需要想着你才能把畫畫出來,你且看吧。」

她許是含羞了,也許只是在敷衍他,荀引鶴一時之間沒有判斷出來。

荀引鶴沒有接話,只是捧起她的臉吻她。

*

等江寄月睡着后荀引鶴披衣而起,侍刀已在院中等著了,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窄窄地落在地上,像是兩個鬼魅。

荀引鶴道:「說吧。」

侍刀道:「人才廂房已經教訓過,也安靜下來了。」

這說得自然是沈知涯。

荀引鶴道:「老太太呢?」

侍刀目光下意識瞥了眼黑著的寢卧,荀引鶴也轉眼看去,江寄月還一無所知地睡着,床帳垂落下來,像是輕輕飄下的一個美夢。

侍刀道:「與侍弩發生了些衝突,所以吃了點苦頭,但侍弩手裏有分寸,穿上衣裳就看不見。」

荀引鶴頷首,臉色淡淡的,沒什麼波瀾。

侍刀又道:「夫人與沈知涯倒是沒什麼交往,除卻今日外,就那日在青雲觀見了回,說了幾句話。」

荀引鶴眉尖蹙了起來:「說了什麼?」

侍刀道:「因郡主嫌棄沈知涯母親,沈知涯便拜託夫人幫她敬孝道。」

荀引鶴氣笑了:「卿卿與他們家有什麼關係,要替他去敬孝道?以什麼身份去?他便是認準了卿卿心善,性子又好,不會拒絕他,所以才敢這樣說,要我說沈老太太也不好,明知兒子是什麼心思,卻為了報恩讓自己的良心過得去,就把卿卿捆在她家。難道認她做了乾女兒,認真給她找戶好人家出嫁了就不算報恩了?說到底,也是自私。」

雖然若沈母當真那樣做了,他恐怕真與江寄月徹底無緣了,可一想到江寄月在沈家過得什麼日子,原本那樣開朗的性子也被沈知涯弄得怯生起來,極度沒有安全感,荀引鶴就心疼,寧可這輩子與她無緣,也不想她吃這些苦。

荀引鶴道:「帶我去見見他們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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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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