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夜京城
畢掌門的夫人在十多年前因病去世,只留下小蘭這個閨女。其也沒再續弦,只怕後娘虧待了女兒。
杜文林來后的這幾天,小蘭每日特別興奮。
一大早就把洗臉水送進房中:
「杜公子請洗臉。」
對於小蘭的熱情,杜文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自己已經有了婚約。
而對方一直沒問到此事,自己又不好主動說出。
小蘭在椅子上坐下來,看着自己洗漱,突然問道:
「要等到年後才開考,這會去京城也沒有事做。杜公子可否在此多住一段時間?」
杜文林有些愕然,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沉默半晌,笑着道:
「早去一段時間是為了能靜心讀書,做足功課,考試時才不至於慌張。」
「你在這兒不是一樣可以讀書嗎?」
「已經叨擾幾日,本就於心不安,今日我就收拾準備啟程。」
杜文林心想:只不過趕巧伸手幫了人家一把,就賴在這兒不走,豈是君子行為?再說了,與人家非親非故,叨擾時間久了免不得惹人閑話。
小蘭聽說他要走,臉上露出失望與不舍之情。
早餐是羊湯就燒餅,北方的初冬季節天氣已經十分寒冷,這樣的早餐杜文林非常喜歡。
趕車的老王家是南京溧水人,看得出他也很喜歡這兒的飯食,吃得滿腦袋冒汗:
「在南京可喝不到這麼正宗的羊湯。」
杜文林看着他心中有些發笑:這個老王留戀這兒的美食,這都好幾天了,他也不催著趕路。
「孟村這地方的羊湯在滄州地界是比較有名氣的,好多達官貴人不吝趕路幾十里,就為了來此品嘗這一口。」畢掌門笑着說。
大家一邊吃,一邊說着閑話。
「畢掌門,我打算今天啟程去京城。」飯後杜文林道。
畢掌門也沒有感到意外:
「嗯,公子既然決定上路,我也不強挽留。以後如果有用得着我畢某人的地方,儘管知會一聲,我與手下的幾百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說到這兒,話鋒一轉,語氣低沉了許多:
「唉,弟子雖然不少,可都是周圍十里八村的莊稼把式,他們也就是農閑之時過來練練武藝,大部分時間還得在家伺弄幾畝地養家餬口。所以武藝都不怎麼樣,否則那天也不會只帶那幾個人去迎戰『紅封教』,只怕人多也無濟於事,徒增傷亡罷了。」
說起「紅封教」,杜文林也有些擔心:
「不知他們以後會不會再來找麻煩?」
「不好說。唉,燕青門歷經二十多代,傳承近六百年,傳到我這兒卻人才凋敝,名聲日落,實屬我之能力有限。不過即使畢某武功低微,也得拚死保護諸位先師遺留下來的這塊牌匾。不會讓奸人辱沒了它的名聲。」說得慷慨激昂,令人動容。
「稟告師父,杜公子的行禮我已經幫他收拾妥當。」那天在打穀場第一個上場,差點命喪「五虎斷門刀」的大徒弟劉二山進來說道。
畢掌門面露不悅,剛才杜文林只是說今天準備啟程罷了,而他馬上就去把其行禮收拾妥當,這不是明顯趕人出門嗎?
杜文林笑笑道:
「多謝劉師兄!」
在這兒雖然只有幾日,但是已經看出這個大徒弟心儀師妹畢小蘭。
所以每每小蘭與杜文林在一起之時,他都面露不悅神色。
庄稼人本就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感。
杜文林也不以為意,這兒本就是偶爾駐足之地,若是再惹人不開心,那就沒有意思了。
一行人送到鎮口,畢掌門千叮嚀萬囑咐:
「以後如果再路過此處,一定要來我家做客!若是有用得着我畢某幫忙之處,捎個信來,畢某見字一定前往。」
杜文林也被其真誠所感動,一一答應下來。
回首望時,只見小蘭竟目蘊熱淚,泫然欲泣。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杜文林嘆息著。
不日,抵達京城。
在「貢院」附近,租了一間乾淨房子。
因為離年後考試時間尚早,所以現在來京城備考的士子並不多。
每日除了出去吃飯,就是關起門來苦讀聖賢書。
夜半時分,練習三娘教的打坐與修鍊之法,倒也不覺時間難熬。
偶爾想起家中二老,天氣轉冷,不知添置了冬裝沒有?
還有翠竹,每日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思念?
又想起三娘,這個雖然沒有生育自己,卻與自己有着血緣關係的娘。
現在不知她在何處?倒是真的有些想念她了!
思緒繁多,難以靜下心來讀書,索性穿衣出門,去街上看看夜景。
剛入冬,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
更鼓聲響,已至二更。
天氣寒冷,街上見不到一個行人。
在這樣一個清冷的寒夜,頂着輕輕飄落的雪花,獨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倒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街道兩邊人家的窗戶都已暗了下來,隔着窗戶,偶爾還能聽到夫妻床上的嬉鬧聲,還有壯漢酒後沉睡的呼嚕聲。
「沉沉更鼓急,
漸漸人聲絕。
吹燈窗更明,
月照一天雪。」
一邊低聲念著,一邊抬頭看天,一天雪倒是真的,可是卻沒有月。
不禁莞爾一笑。
突然,前面一道黑影飛躍牆頭,瞬間消失在牆內。
也許是因為勤於練習打坐與修鍊,最近發覺視力比原來強了許多。
所以,自己肯定沒有看錯,的確有人從牆頭進入了那戶人家。
這個時間,這個天氣,又是越牆而入,肯定非奸即盜。
這是一段后牆,高有一丈有餘。
能從這麼高的牆頭越過,可見此人有飛檐走壁之能。
平時,他偶爾會從此家的前門經過,門楣高大,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門前絲綢裝裹、鑲金嵌寶的漂亮馬車塞滿街道。
一看就是豪門之家。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心中念叨著,本欲轉身離去。
剛剛抬步,忽又想,自己苦讀聖賢書這麼多年,懷揣為國效忠,為民請命之壯志,竟然對眼前違法之事視而不見,豈非枉讀聖賢?
停下腳步,回首打量高牆。思索如何處置。
去前面敲門,報知此事?
不說能否把那扇大門敲開,即便敲開,對方是否會相信自己?
說不定會把他當作瘋子或者企圖打秋風之人給轟走。
算了,還是等在這兒吧,等那人出來再見機行事。
半個時辰已過,杜文林躲在圍牆的轉角處,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段高牆。
雖然天上飄着雪花,但是倒也沒覺得很冷。
跺跺腳,抖落身上的雪花,心中苦笑不已:
「牆內人錦被擁暖,美夢連連,我卻在寒風中為他們守候,此情此景,確屬不堪!」
突然,牆上有了人影,他騎着牆頭,用繩索從裏面拉上來一個長形口袋,又把口袋沿牆順到了外面地上,接着,他攀著繩索也溜了下來。
雙腳剛剛落地,後背突然被什麼拍了一下,他以為是精神緊張造成的幻覺,並沒在意,彎腰想把口袋背起。
後背又被拍了一下,這時他已經相信不是幻覺,是有人在身後。
猛地轉身,一個文人裝扮的人正冷冷得看着他。
此人年紀輕輕,不及弱冠。
看清對方以後,立馬有了氣勢。
從腰上拔出一把尖刀,故意擺弄了一下,然後才開口道:
「大冷天的,是不是日子不好過,活膩味了?」
杜文林也看請了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鷹鈎鼻子,白面無須,雖然個頭比自己高,但是身材瘦削。
「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你竟然敢夜入民宅,偷盜財物,難道不怕王法嗎?」杜文林冷聲道。
「你馬上給老子滾,能滾多遠滾多遠!別不識相,否則小命今夜就留在此處。」
原來是一個酸腐的文弱書生,不知死活多管閑事,讓黑衣人非常不耐煩。
一邊說着,一邊把刀指向杜文林的胸口。
杜文林心想,僅憑自己的口舌是難以打發此人,只有放手一搏。
拼得過,算是蒼天有眼,讓自己沒有命斷雪夜。
拼不過,就算是為自己的理想盡忠了。
沒再廢話,伸手朝着黑衣人拿刀的手腕抓去。
黑衣人做夢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出手,並且快如閃電,霎時右手腕就被其抓住。
本想抖手甩脫,奈何那隻手像一把鐵鉗死死得箍著自己的手腕,痛徹心扉。
尖刀已經掉到地上,自己被那隻手掰著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好漢饒命,今夜饒過小人,以後定當重報。」他懂得能屈能伸才能活得長久。
杜文林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制服了對方,頗感意外。
本來抱着以命相搏的心態,沒想到對方竟如此不堪一擊。
杜文林最恨這種沒有節操之人。
如果開始就求饒,或者扔下贓物就走,自己肯定不會為難於他,因為本來就沒有信心能勝過他。
現在處於下風就跪地求饒,簡直沒有一點大盜風範。
今夜饒他,明夜也許還會出來害人。
杜文林伸出左腳,把地上的繩索挑了起來,把黑衣人綁了個結實。
黑衣人自忖自己的武功並不弱,沒想到還沒動手就載在了這個文弱書生的手裏,這種屈辱讓其欲哭無淚。
對方僅僅用一隻手就讓自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那隻手像是鐵鉗,不,比鐵鉗更可怕!
唯一剩下的,就是向對方不住求饒:
「今夜放過我,來生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情」。
奈何這小子得理不饒人,根本就不理這一套。
長嘆一聲,心說,這輩子也許是作孽太多,沒想到今夜載在了這裏,並且是載在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手中。
此時,院子裏開始騷動起來,燈火通明,應該是已經發現家中失竊。
不一會,就有一些人舉著燈籠沿着圍牆搜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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