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騎士

摩根勒菲狂熱地注視着救贖自己的神明，他的聲音虔誠而小心翼翼：「莫瑞甘大人，今日的祭品不知道您可還滿意？」

摩羅伽掃了一眼供奉在案前的那些祭品，即便能看得出來是摩根勒菲費勁心思找來的，但他依然興趣缺缺地沒有再給予第二次的目光。

摩根勒菲心下一沉，暗暗惱怒自己怎麼如此愚笨，竟然還沒有找到能讓神明滿意的祭品。

「不必費心找這些東西了，我說過了，我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以神明化身出現的摩羅伽聲音裏帶着冷淡與傲慢，而摩根勒菲也只能將頭低下，恭敬應是。

「我去見了你的仇敵，烏瑟王之子亞瑟。」

然而摩羅伽下一句話便讓摩根勒菲愕然地抬頭，他瞠大眼眸，不詳的預感籠罩了摩根勒菲的背脊，他強顏歡笑地勾起唇角，啞聲詢問道：「亞瑟，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摩羅伽當然不會在意摩根勒菲複雜的心情，不如說祂本就是傲慢又隨心所欲的存在。

「一個漂亮又有趣的靈魂，迸發出的光輝十分美麗，讓我想要收藏起來。倘若他甚至能夠突破被書寫好的命運，取悅我的話，我會給予他豐厚的獎勵。」摩羅伽興緻勃勃地說道，絲毫不在意被自己誇獎的亞瑟，正是自己信徒所要報復的仇敵。

「……」骯髒卑劣的國王玷污他人生下的後代怎麼可能擁有美麗的靈魂？

然而摩根勒菲不會去質疑神明的目光，因為神明必然是正確的，那麼他所能做的只有……

「我會向您證明的，我的靈魂將會比亞瑟的靈魂更加美麗，更加閃耀，更能取悅您！！」摩根勒菲的眼底閃動着狂熱的光芒，倘若此刻摩羅伽要他剖開自己的胸膛，掏出心臟來證明他的真心，恐怕摩根勒菲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做吧。

不過這樣就太沒有意思了。

摩羅伽早已看到他們的命運，祂參與其中，時而作為單純的旁觀者，時而又饒有興緻地參與其中，甚至推波助瀾。

祂目送著這些靈魂義無反顧地奔向自己既定的結局，欣賞着他們的靈魂在那破滅的一刻所迸裂出來的生命光輝，那一幕十分美麗，甚至足以讓祂上癮。

但倘若真的有靈魂突破了自己既定的悲慘命運，摩羅伽也會為這些出乎意料的靈魂獻上自己的掌聲，並且實現他們的願望作為嘉獎。

「那我就期待着了。」摩羅伽並不阻撓自己看中的靈魂相互爭鬥，因為人類這一物種，只有在爭鬥和破滅時綻放出的光輝才更加璀璨。

「倘若我真的做到了……什麼願望，您都能夠實現嗎？」

摩根勒菲沒有說自己的願望是什麼，但是從他那渴切貪婪又野心勃勃的目光看來，那願望極大的概率與摩羅伽有關。

祂並不覺得冒犯，只覺得美麗而充滿生機的光輝，於是摩羅伽輕笑起來，默許了摩根勒菲的僭越：「是的，什麼願望都可以。」

「取悅我吧，摩根勒菲，用你的一切、用你的靈魂、用你的掙扎取悅我，我會給予你所想要的一切。」

摩羅伽伸出手，摩根勒菲心領神會地將面龐抬起，方便摩羅伽撫摸着他的臉頰：「你今天的表現取悅了我，這是獎勵。」

黑髮紅眸的死亡之神輕笑着，將他那足以令人瘋狂的淡粉色軟唇印在了摩根勒菲的眼角上。

這毫無疑問是讓摩根勒菲欣喜若狂的獎勵，亦是前所未有豐厚的恩賜！

摩根勒菲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因為極度的欣喜而落下了熱淚，內心興奮而火熱無比，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希望與期待！

這一次他有了更加明晰的目標，即便摩羅伽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今晚的失落比往常更快地消散。

「亞瑟……亞瑟！我曾經憎恨你的誕生，但是此刻我卻無比感謝你的出現！我會將你做為墊腳石，奪走你的一切，取悅我的神明！」

摩根勒菲微笑了起來，那幸福而甘美的笑容出現在他俊逸的面龐上，卻偏偏帶着讓人看了心裏發毛的扭曲。

死亡之神的化身消散了，摩羅伽的意識重新回到了人類孱弱易碎的身軀里，雖然病弱的體驗也十分難得，但祂也不希望這個狀態持續太久。

當摩羅伽在清晨的鳥啼聲醒過來時，身上乾燥清爽，高熱也退去了，身上雖然不著片縷，但是卻蓋着暖呼呼的毛絨披風，看顏色和制式，應當是屬於蘭斯洛特的。

蘭斯洛特披風邊緣綉著的毛絨鑲邊撓著摩羅伽的面頰，帶來了微弱的癢意，湖水騎士的披風上還帶着乾淨的氣息，十分清新。

蘭斯洛特回來時帶着已經開腸破腹洗乾淨的鳥肉、以及幾枚鳥蛋，他在外遊歷，自然有不少野外生活的經驗。

只見他動作迅速地將一塊洗乾淨的平整石塊架在火堆上，將石板烤熟后，首先將已經準備好的鳥肉在石板上摩擦幾下，高溫很快便從鳥肉中蒸騰出了香氣撲鼻的油脂，在石塊上發出了『滋啦滋啦』的聲響。

隨後紫發紫眸的騎士眼疾手快地將鳥蛋逐個打破，透明的蛋液和淺黃色的蛋黃一同落入到石板上，很快凝固成型，油脂與蛋液相互融合，散發出了更加濃郁的香氣。

蘭斯洛特用邊緣平滑、葉身厚實的寬樹葉將煎熟的雞蛋裝好，然後遞給了摩羅伽。

「謝謝你，蘭斯洛特卿。」摩羅伽輕軟地感謝著騎士的體貼，隨後輕啟唇，咬下一小口熱乎乎又綿軟的蛋餅，有些蒼白的唇瓣很快重新恢復了紅潤的血色，讓摩羅伽的氣色變得更好了。

蘭斯洛特繼續煎烤著鳥肉，將做好的鳥肉遞給了摩羅伽，摩羅伽的胃口並不大，吃了幾塊后便婉拒了，蘭斯洛特便將摩羅伽吃剩不要的那些鳥肉拿過來吃下，畢竟現在條件有限，還是不要浪費食物比較好。

吃飽之後，蘭斯洛特又檢查摩羅伽的身體狀況，確認高熱已經退去后，他也鬆了口氣。

「格爾維亞殿下，接下來請讓我護送您回去吧。」

蘭斯洛特提議道。

摩羅伽當然不會拒絕，他現在這個人類身體只會一些治癒的小術法，但是卻無法治癒自己，儘管這是摩羅伽自己定下的遊戲規則，但現下他可是吃到了苦楚。

蘭斯洛特的確是個再體貼又溫柔不過的騎士，在護送摩羅伽的時候，他走在最前面，會貼心地將那些探出來的尖利樹枝先行砍斷，以防止這些枝丫會割傷劃破摩羅伽的衣衫和肌膚，在遇到罕見的鮮花草藥時，也會放慢腳步，同時說出這些植物的功效，讓摩羅伽趕路的途中不那麼無聊。

他們的關係在這段旅途中越來越親近，對於彼此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禮貌生疏的「格爾維亞殿下」、「蘭斯洛特卿」，變為了直呼對方名字的親昵。

「不過蘭斯洛特，以你如此強大的實力和出色的身手，為何不尋找一位君王效忠呢？我敢肯定，只要你一出現，那些國王都會為了你而驚嘆。」

摩羅伽輕聲說道，他的鞋底與茂密的草叢接觸時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響，有時這些草叢底下隱藏着深洞，不平的高度使得摩羅伽只能被蘭斯洛特扶著才能平穩行走。

「我正在遊歷各地，我認為自己目前還不是一名能夠獨當一面的合格騎士。」蘭斯洛特回答道。

摩羅伽眼底帶着笑意，善意地調侃道：「蘭斯洛特你太過謙卑了，若你尚不是能獨當一面的合格騎士，那大不列顛多少騎士都要為此羞愧得掩面了。」

「不，這並非謙辭，而是我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尚未合格……」蘭斯洛特苦笑了一下，他低頭看着不知不覺中與自己格外貼近的格爾維亞，內心柔軟一顫，自從出發遊歷獨自旅行以來，一直隱藏在內心的話語也平靜地說出了口：「我出發遊歷，一部分是為了增長見識，鍛煉劍術，還有一部分，是為了尋找養育我的湖中仙子維維安。」

摩羅伽表情不變，語氣溫柔地說道：「湖中仙子維維安？」

「雖然說是湖中仙子，但其實維維安是男性，只是他的種族是湖中仙子而已。」

「我明白的，就好像魔女其實也有繼承了力量的男性後裔一樣。」摩羅伽道。

摩根勒菲便是魔女的後裔，只是他的母親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被撫養長大，並不知曉自己繼承的血脈到底有多麼古老而強大。

「我被他撫育長大，學習著各種關於騎士所需的知識，課程還包括藥草、觀星、歷史等等……我很感謝他，是因為有他的陪伴和教導，我才能成長得如此迅速。」

「但是維維安在我十三歲時離開了，他將我送還到母親的身邊，大概是認為我已經是一名合格的騎士了，可是我卻認為，我還不是。」

「我尚未完成出師的任務——那就是找到離開的維維安。他離開得太突然了，我還有許多話，許多話沒有向他說清楚……」

「關於維維安，你有什麼線索嗎？」摩羅伽體貼地輕聲說道，「或許我可以幫你一起尋找，多一個人，也就多一分力量。」

蘭斯洛特側頭盯着摩羅伽，他握緊了摩羅伽的手腕，隨後語氣刻意保持平靜地說道：「線索嗎——是的，維維安的身上有十分特別的紋路，那是只有在妖精的世界才能培育出來的花朵。」

摩羅伽想要從蘭斯洛特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紫發的騎士卻穩如泰山、絲毫不動。

「我終於找到你了，維維安。」

蘭斯洛特上前一步，將摩羅伽抵在了寬厚的樹榦上，那些帶着粉白色花苞的枝條垂落下來，宛如細密的簾幕一樣將他們遮擋在了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