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3【一更】

***

新年要穿新衣裳,溫玉小姐的新衣當然早早就裁好了——白雲城葉氏的人又豈能不知他們城主與這位溫姑娘的關係？新的瓔珞、掛珠、釵環早早就備下，新年的新衣自然也落不下。

葉氏出品的新衣風格就是那樣，寶光閃閃、金線璨璨,顏色與款式都是京城最時興的，叫她出街去時，保准叫人以為是哪家的郡主、縣主。

葉孤城的衣裳……他一年大半的時間穿的都是新衣。

畢竟,這位白雲城主酷愛白衣，而他的白衣又不是普通的白衣，料子用得極好。眾所周知,白衣很容易臟，而好料子是不能下水洗的。

所以,他基本上就是一件新衣穿幾次，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柜子裏了。

新年之前，葉孤城回了白雲城。

——是帶着打過空間入口的玉佩回去的。

空間從來就不是溫玉的阻礙,葉孤城許久許久未回白雲城,事務堆積如山,他一回去,瞬間就被工作封印了，但每天還是在傍晚時分去找一次溫玉,以免荊無命這廝總想着要登堂入室。

新年伊始,他當然是要陪在溫玉身邊的。

令葉孤城身上氣壓變低的是——溫玉居然請了裁縫,給荊無命量體裁衣。

荊無命頗為不知所措。

溫玉小姐笑道：「過年要穿新衣嘛……你先前是不是不曉得這事，自己也沒準備？」

荊無命站在原地，請來的裁縫正在給他量尺寸——當然,裁縫是不可能去溫玉的小院的，他們徵用了百花樓里的一間屋子。

他長手長腳，身材頎長,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是在生死決鬥之中拼出來的，充滿勁力與爆發力，只這樣站着的時候，身上也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質感。

他昂着脖子，露出蒼白的脖頸，眼神像是在睥睨著看人，溫玉坐在一旁，瞧著這人，只覺得若是在現代，他去當個頂級模特一定是沒有問題的。

只可惜她以前沒有給男人買衣裳的習慣，否則的話現在空間里應當會留一點寬大的T恤和短褲吧，想來這人穿上那樣一身，再配一雙籃球鞋，走在路上也是個回頭率極高的酷哥。

溫玉一眨不眨地盯着荊無命，腦內開始聯想荊無命當模特的模樣。

荊無命的視線有些居高臨下，面上完全沒有什麼神色，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其實是知道過年要穿新衣這種習俗的，只是上官金虹不曾在意，他自己也不曾在意過而已。

他內心太自卑、也太驕傲，絕不允許自己做出什麼自艾自憐的事情，所以從來都是穿着金錢幫的黃衫，衣裳舊了、破了就扔就換，是不是過年，全然不曾影響過他的衣着，他慣常展現出的就是一種全然的冷漠，金錢幫內的人把他當人的都沒幾個，只覺得他是毫無人性的惡鬼，敬而遠之就是了，從未有人注意過他身上的變化。

如今，居然有人記得為他量體裁衣。

他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感覺。

他只是乖乖地站在那裏，聽那裁縫口中不住地說着吉祥話，他覺得這人有點吵，眉頭稍微皺了皺，但瞧見溫玉似乎還挺喜歡聽這裁縫說吉祥話的，也就緊緊地閉着嘴巴，沒有做聲。

衣服仍是青衣——溫玉也沒覺得荊無命這人是大過年會換上大紅衣裳的人。

臨近年關，布莊、綢緞莊、裁縫鋪子裏的生意都很火爆，溫玉使出鈔能力，這店家沒過兩日，就裁好了新衣，溫玉叫雪鴞鴞出去跑腿。

雪鴞鴞也很習以為常，脖子上掛着一個空包袱出去，回來的時候掛着一個鼓包袱回來，脖子有些歪，好像這玩意有點重。

荊無命：「…………」

鴿子倒是可以訓練來送信，獵鷹也可訓練來殺人，據說那遼東雲家的人馴養猛獸以殺人……但這都與動物的本能有關，猛獸有嗜血本能，故而能馴來殺人，倘若訓練猛獸去牧羊……那羊的性命就很不好說。

但從來沒聽說過訓練猛禽買早餐提包袱的。

這猛禽好像還很聰明，溫玉說什麼，還乖巧地點點頭。

荊無命也不禁對這猛禽另眼相看了些。

至於傅紅雪，傅紅雪仍然很同情總是負重很大的雪鴞鴞。

總而言之，大年三十那天，荊無命無可無不可的換上了新衣，當晚，陸小鳳在豐樂樓定了一桌大宴，眾人不醉不歸，一直鬧到了午夜時分，荊無命第一次參加這種鬧哄哄的聚會，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一直坐在角落，也沒開口說過話。

當晚，大家都住在溫玉小姐的小院兒里，如之前所說，女孩子們和溫玉一起住，男人們住在擴大了面積的西廂房。

這一夜很熱鬧，門外爆竹聲一片，家家戶戶辭舊迎新。

屋子裏面也很熱鬧，正房之內，溫玉、宋甜兒、李紅袖、蘇蓉蓉、藍蠍子等人正在開夜談會。

夜談會夜談會，那談的內容自然要和白天有所不同。

煮一些熱紅酒，舒舒服服地坐下來，藍蠍子正在講她以前經歷過的那些姘頭們。

還不忘品評一下在西廂房之內的男人們。

藍蠍子伸出一根纖縴手指，狹長的媚眼睜得很大，十分正經地說：「其實，若按我這麼些年養出來的眼光來看，比起陸小鳳，那還是荊無命、一點紅這樣的男人更合胃口。」

溫玉的眼睛也睜得大大的，大半夜的精神百倍，催促藍蠍子：「為什麼呀？你快說呀！」

藍蠍子笑道：「這樣的男人，你別瞧著人悶、又不懂怎麼哄女人，然則他們之前從未開閘過，驟一嘗那滋味，絕對龍精虎猛……嘖嘖、嘖嘖嘖……當然啦，陸小鳳乃是風流浪子，他交往過的女人絕不會少，於男女之事上有獨到的見解，肯定很會伺候女人，所以嘛，各有好處，只看你們喜歡哪種。」

溫玉聯想了一下葉孤城。

蘇蓉蓉姑娘可能在聯想楚留香，捂著嘴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甜兒的腦子還沒開竅，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看看這個人高深莫測的微笑、看看那個人心照不宣勾起的嘴角，選擇再去拿一塊蛋糕吃。

李紅袖堅定地說：「我喜歡溫柔的！」

溫玉笑得滾進了床榻深處。

這個年關，大家過的都很愉快。

林詩音林夫人也送來了新年的年貨，是出自合芳齋的糕點套盒。

自她小時候被領進了李園的那一天起，林詩音就在這城中安家，至今，已快有三十年了。

她從來就不曾喜愛過走街串巷，以前與李尋歡還是未婚夫婦、表哥表妹時，李尋歡經常喜歡帶着她出去逛逛——李尋歡慣會享受，對於這京城之中的好東西瞭若指掌，合芳齋是老字號，只是這一代的主人家對這糕餅鋪子不甚重視，以至於沒落了些，李尋歡年輕的時候，合芳齋的名氣，與如今的福鼎閣也差不了多少，天天都有人排長隊哩！

所以，合芳齋新年的糕餅年貨盒，在林詩音的心裏佔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溫玉並不缺錢，年貨這種東西，也就送個心意。

林詩音差人將這份年貨送到了花滿樓的百花樓，溫玉叫雪鴞鴞去取，雪鴞鴞就背着大翅膀踱步踱進去了……

這種糕餅盒雖然看着花樣繁多，但其實說穿了就是中式酥皮包各種餡料——譬如棗花酥、綠豆酥、紅豆酥、椒鹽牛舌餅之類的，值得一說的是居然還有梅菜扣肉餡的小燒餅，這種東西回來複烤一下，外皮酥酥脆脆、內陷咸香，表面還會不停的掉渣，真可謂是溫玉小姐近來最喜歡的一種小糕點了。

整整三層食盒，一排排放着各式的糕餅，連着十五天出現在了溫玉小姐的茶几上。

——茶几上當然還有各色的糖果，各種蛋糕和布丁，各種果飲溫酒，甚至還有隻有夏天才賣的冰涼紫蘇水和荔枝膏！

當然啦，在溫玉小姐這裏，全都不是問題。

林詩音還隨着這份年貨給溫玉寫了封信，信中說了自己的近況。

她與龍嘯雲和離已許久了，龍嘯雲起初渾渾噩噩，不願接受現實，總想着還要挽回她，然則林詩音閉門謝客，堅決不見。

龍嘯雲自然是真心喜歡林詩音的，否則林仙兒那樣的美人住在家中，他又怎能從沒想過要偷吃呢？

然則，真心就真心，人家不喜歡，你這真心就只能為人家帶來無盡的痛苦。

龍嘯雲一直都明白自己的真心帶給林詩音的是無盡的愁怨，她少女時期雖然清冷倔強，然則並不厭世、也不避世。自與他成親生子之後，林詩音變得越來越冷，如一株遺世獨立的蘭，竟是許多年都沒踏出興雲庄一步。

龍嘯雲一直都知道，但他太自私了，假裝什麼都不曉得，直到林詩音怒而要與他和離，他苦求無門，終於知道自己再不可能挽回曾經的妻子了。

於是他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興雲庄隨着男女主人的失落，門可羅雀，漸漸沒落了，那「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對聯仍貼在硃色的大門兩側，似乎仍然在訴說那些過去的光輝。

這些光輝其實從來沒有屬於過龍嘯雲，他這一生之中或許只做過一件好事，就是這件好事，令他得到了這些本不該屬於他的一切，李尋歡實在過於慷慨，但所謂大恩如大仇，他的內心或許永遠都在煎熬，害怕著李尋歡會回來收回這一切。

如今，妻子走了，興雲庄他也不要了，江湖上自此再沒了他的消息，也許是去隱居了，也許是死了。

兩位主人都不在了，也有不少人盯上了興雲庄的房契地契、珠寶字畫等物，李尋歡的飛刀飛死幾個人之後，這些人就做鳥獸散了。

李尋歡守了林詩音一陣子，他從不去見她，她也從不願意邀他相見，因為無論這二人之間是否還余有愛情，他們都絕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們二人的愛情之間，橫了太多的東西，林詩音做不到原諒李尋歡當年的行為，李尋歡也無法原諒自己，有些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破鏡永遠不可能重圓。

後來，林詩音派了自己的一個丫鬟，給李尋歡帶了話。

這話或許是讓他去尋找阿飛，或許只是告訴他，自己身邊不需要他了。

總而言之，李尋歡黯然了幾天之後，也離開了。

這龍、林、李三人的恩怨情仇，就已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了。

林詩音寫信來告訴溫玉，她已許久未曾踏出京城了，如今結束了一段紛亂的關係，心境大有不同，竟好似開闊了許多，因此年後也打算帶着兒子去各處走走看看，領略各地的風土人情。

溫玉也覺得這樣很好，她打心底里為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