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羽毛

天邊雲燒成橘紅色，倒影在水面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飛蟲在夜幕落下前將天色歸還給方無鎮。

流螢點點從枯敗枝丫中飛出，曾經繁華落盡歸於虛無。蕭眠攤開掌心露出一根金色羽毛，上面流光溢彩，在暮色里宛如一盞明燈。

慕昭昭一眼認出：「這不是姑獲鳥身上的么?」

蕭眠點點頭向昭昭投出讚賞的笑：「沒錯，這是姑獲鳥撞擊結界掉落的羽毛，上面附著的氣息跟今日出現的屍鬼很相似。」

「天地自生的屍鬼條件苛刻，在極陰地或大能葬墓才有可能孕育，可今日出現的屍鬼不在少數」蘇水瑤緊蹙著眉，如此大規模按道理說早該驚動六大門派，可偏偏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水瑤倏爾將目光落在沉默寡言的禍蓮身上。這位銀髮少年不僅斬殺了姑獲鳥，還帶著他們毫髮無傷走到了城外，可見不是一般人。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心中的猜忌跟疑慮，禍蓮招式雖詭異但確確實實是由靈力凝成，或許是哪位避世仙者的徒弟。

看著蘇水瑤頻繁朝禍蓮望去，慕昭昭著實為祖宗捏把汗，在原文里禍蓮就是被蘇水瑤誤會成屠方無城的兇手，導致關係決裂，從此開始虐心虐身的戲碼。

禍蓮是什麼人?他是朵昳麗的毒花，花瓣裹著最甜膩的蜜糖，等你靠近為他駐足，花心就會張開獠牙將你吃的渣都不剩。

他不會去解釋那虛有的罪名，看什麼不爽砍了便是，再不行那就下毒下蠱慢慢折磨。

可偏偏就是這位連自己都不在乎的少年，做了蘇水瑤手中最鋒利的劍，為她血洗六派，斂下乖張，最後一命換命，神魂俱滅，屍骨無存。

總之大寫的「慘」字。

昭昭眼底流轉的感慨被禍蓮盡收眼底。

他對人情世故琢磨不透，總是把一種理情感解到極致。難過就會哭，高興就會笑。他不知道心疼與感動也會不自覺落淚，不知道笑著的人也會悲痛欲絕。

她……不高興么?

慕昭昭支著腦袋坐在還算圓滑的大石頭上，一天的奔波打怪讓她的髮髻散了個圈，碎發落在耳垂，就跟早上剛起床一樣發懵。她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無聊數著地上的小石子，一雙高靴出現踩在了她要數的下一顆石子上。

「嘖，誰啊！」

她不耐抬眸，玄衣銀絲上正流淌著月輝，少年的眼眸沾著夜裡的霧氣，看著就跟哭過了一樣。

喔，是祖宗蒞臨寒舍指導來了，那沒事了。

慕昭昭拍拍挪出來的位置：「小嬌嬌坐啊～」

禍蓮乖乖坐下，手臂搭在雙膝，歪著腦袋去看昭昭軟軟的側臉：「小嬌嬌……是在喚我?」

「額…」昭昭她被自己給整無語了。

特喵的嘴怎麼跟個漏勺，想啥就往外蹦了。她現在只想去跳河，越快的越好，急！

「嗯哼?」

「你是我的嬌嬌美人，當然得喚小嬌嬌，多好聽啊～」昭昭也不做掙扎了，一股腦說出口。

在她心底禍蓮就是個妹妹，生的唇紅齒白，梳著俏麗的小辮，生起悶氣來得靠哄，哄小孩的哄。就跟擼貓一樣你得順著他的毛擼，不然反手就一爪子，看看，這可不就是個小嬌嬌么。

「那蕭眠呢，蕭眠是什麼…」他不依不饒，頭枕在昭昭雙腿上，雙瞳剪水，纖指勾起她的系帶肆意撩撥。

……怎麼又扯到蕭眠了，她有些頭疼。去助蘇水瑤的路上，走了多遠這祖宗就陰陽怪氣了多久，好不容易把毛捋順了，現在又來提這茬。

真不愧是上輩子的冤家，還沒怎麼打交道了就開始兩兩生厭了。

「這個你該去問蘇姐姐才對，我與蕭公子不過短短同行幾日，能說出個什麼?」

「喔～」聽完，禍蓮立馬抽身，要有多快就有多快。

嘖——

「這個給你。」

禍蓮從懷裡摸出一個袋子塞進昭昭手裡。素白上綉著極其眼熟的大紅花跟蓮字，用著銀線編的麻花收口，觸及生寒，柔如無物。

這大抵就是包金的垃圾吧。

昭昭試探性問：「這也是你自己做的?」

「地上撿得」他微仰下巴，但很快又焉巴下來，樹影婆娑間少年垂下眼瞼，眼神遊離一會兒，又定格在昭昭臉上：「比蘇什麼的破袋子裝的多，你…別不開心。」

慕昭昭掂量了這袋子，隨即掛在腰間的系帶上，斜眼笑著打趣：「下次撿的時候把我也帶上，讓我瞅瞅……小嬌嬌…後面！」

剛要奪口而出調笑一下咽入腹中，她甚至忘了呼吸，蔥白的手指指著一處，失語。

禍蓮：「……」

下一秒，還在藏在遠處樹林的金色羽毛陡然出現在禍蓮眼前，空中飄舞著暗淡光粒子，就跟海中的水母觸手浮動。

他信手拈住羽根，詭異的紅光靠近禍蓮剛加妖艷強盛。禍蓮滿臉無辜：「這是怎麼回事?」

果然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昭昭往後看，不出所料瞅到匆忙追來的蕭眠。他手裡端著石儀器，檀香裊裊，他鶴氅的袍底跟鞋面被水露潤濕，看著龍口對準的人，他短暫詫異后很快恢復平靜：「禍兄，你被盯上了。」

等等……這劇情有點不對啊。不該是誤會質疑幾番，激發內部矛盾成為決裂的導火索之一么。

大蕭你劇本是不是拿錯了。

蘇水瑤跟在蕭眠身後。秋杏衫子隨意披在身上，浮誅鈴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來迴轉圈。隨著幾聲悅耳動聽的鈴鐺聲，羽毛上的紅光逐漸消散，緊接著如洗滌般重新發出光華盪出金燦燦的光飛往高空。

她遙望上空，幾點光亮還在流淌，只是羽毛已然消失。

蘇水瑤清冷的眸子瞥了眼躲在昭昭身後的禍蓮，心嘆到底是位嬌弱的少年郎。

她墨綠色裙擺掃過淺淺草叢，來到昭昭面前，從乾坤袋掏出兩張滿是硃砂勾勒的桃符：「這是師傅親自所畫，能鎮萬種妖邪，你且收著。」

昭昭攥著桃符，受寵若驚：「當真給我…們?」

說這話時，昭昭看向的是蕭眠。驅邪符總共兩張，一張是蘇水瑤的另一張自然就是蕭眠的。蕭眠這個師姐寶擔憂蘇水瑤遭遇不測不夠用，就借保管之意放進了蘇水瑤的乾坤袋。

在原文里蘇水瑤那張確實送給了禍蓮，但蕭眠的沒有啊。現在驅邪符在昭昭就跟燙手山芋，這可是在後面能救女主命的東西，她怎麼敢收。

昭昭直射盯著蕭眠，希翼著他能勸導蘇水瑤收回一張。

「此程風險不可估測，小師妹就拿著吧。」蕭眠溫柔抿著唇，他沒覺得哪裡不妥，昭昭跟禍兄屢次出手相助，這些力所能及的東西當然不能吝嗇。

聽這話，昭昭心被冷水澆了個透心涼。鬱悶塞了個桃符給禍蓮，思考著下次找個借口還回去。

禍蓮對這一切觀察入微，很精簡歸納到，蕭眠惹昭昭不開心了，他機會來了。

夜風吹動浮雲前行，沒過多久天上皓月被遮蔽了一大半，就像被天狗啃了一口，一種殘缺的美。

蕭眠繼續搗鼓著他的追蹤儀，試圖捕捉到一絲羽毛的氣息。

「昭昭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么?」禍蓮腦袋撐在昭昭肩頭，睫羽傾下落下陰影。

炙熱的氣息撲灑在她脖頸，讓她不自覺縮縮脖子，「什麼日子?」

「中元節喔～」

七月十五，鬼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