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九章

唐峭抱著酒罈回到浮萍峰。

司空縉已經躺在竹椅上睡著了,遠遠聞到空氣里的酒香,鼻子嗅了嗅,倏地睜開雙眼。

「這麼快就回來了?不錯嘛。」他對著唐峭招招手,臉上困意全無,「快拿來,讓我嘗嘗味道如何。」

唐峭走過去,將酒罈遞給他:「喏。」

司空縉拔掉酒塞,先湊近聞了聞,接著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讚歎道:「嗯,這口感,不愧是談風月!」

唐峭看著他一口接一口,忍不住提醒:「師父,這酒只有一壇,你省著點喝。」

「什麼,只有一壇?」司空縉停下飲酒,驚訝道,「我不是讓你多拿幾壇回來嗎?」

「我倒是想多拿。」唐峭一五一十道,「但那個沈漆燈說他們有規定,一次只能拿一壇,多了不給。」

說完,她頓了頓,狐疑地看向司空縉:「真的有這個規定嗎?」

唐峭又轉回去,無奈回答:「當然是回寢舍。」

唐峭對此很懷疑:「可以是可以……但你這裡有多餘的住處嗎?」

「哦,原來是這樣。」

司空縉揮揮手:「總之你不用回去了,我這裡空房多的是,待會兒你隨便挑一間就行。」

唐峭平靜道:「我這是禮尚往來。」

唐峭愣了愣:「什麼?」

「唔……」司空縉含糊地應了一聲,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撐起身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啊。」司空縉點點頭,「剛好試試你的資質,不用客氣,儘管對我出——」

「是么?」司空縉笑著看她,「但你現在對我的態度,可不像是注重禮數的樣子。」

「我說你啊……」司空縉好笑地看著她,「我這裡只是沒人,又不是什麼荒山野嶺。你不會真的把我當成乞丐了吧?」

唐峭:「……」

「你身手不錯。」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艷。

唐峭:「……」

司空縉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尾音拖長,突然迅疾出手,在唐峭的頭頂用力揉了兩下。

她微微垂首,又恢復了溫順的神態:「多謝師父。」

似乎是嫌麻煩,他很快放棄回想,揮手道:「算了,一壇就一壇,大不了以後你多跑跑吧!」

唐峭:「那也不至於……」

唐峭:「……師父,你想多了。」

他居然還好意思說別人住的地方破……

唐峭整個人都被他揉懵了。

司空縉終於得逞,得意地大笑起來。

他話未說完,唐峭驟然抬眸,一向柔和的眉眼凶光畢現,與此同時,拳頭已經狠狠襲向他!

司空縉驚訝挑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唐峭順勢抬膝,速度極快,猛地踢向他腹部。

司空縉沒料到她動作這麼快,往後一錯,險險避開。

唐峭:「我只是比較注重禮數。」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唐峭自然不會再推辭。

司空縉摸著下巴努力回想:「有嗎?我也不記得了……」

司空縉從竹椅上走下來,走到唐峭面前,剛要伸手摸她的頭頂,她便往後一縮。

她的確是下意識地偽裝了一下,不過她倒是沒想到,司空縉居然會注意到這一點。

「就是剛才那副不太客氣的樣子。」司空縉笑了笑,「比起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是覺得剛才的你更真實。」

司空縉邊笑邊看她,突然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打我?」

他看上去不像是這麼細心的人。

司空縉依然直勾勾地盯著她。直到唐峭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他才突兀開口:「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剛才的樣子。」

這也是下意識的反應。

唐峭:「……怎麼了?」

司空縉摸了個空,也不氣惱,只是摸了摸鼻子,問:「你很不習慣和別人親近?」

「你要去哪兒?」身後突然傳來司空縉好奇的聲音。

「……」

唐峭認真道:「可以嗎?」

這是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跑腿的,所以要努力讓她物盡其用嗎?

她趁司空縉仰頭喝酒的空隙,狠狠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你都已經是我的徒弟了,還回那個破寢舍幹嘛?」司空縉撐著下巴問她,似乎很是不解,「直接搬來我這裡不就行了?」

說真的,火氣上來了。

唐峭不動搖,繼續攻擊,司空縉見招拆招,兩人一時打得難捨難分。

唐峭畢竟體弱,漸漸感到吃力。這時,她的餘光突然瞥到一旁的酒罈,靈機一動,立即舉起酒罈,作勢要摔。

「哎、哎!別衝動!」司空縉頓時慌了,「我認輸,我認輸還不行嘛!」

唐峭:「真的認輸了?」

「當然是真的,我都喊出來了,還能有假?」司空縉緊張地看著她手裡的酒罈,就差沒給她跪下了,「你先把酒放下來,我還沒喝幾口呢,不能浪費啊!」

唐峭見他臉上的緊張不似作假,這才將酒罈重新放回桌上。

司空縉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低頭看向唐峭,苦笑道:「你是真不客氣啊。」

唐峭:「我只是謹遵師命。」

「好了好了,你也出氣了,過來談正事吧。」司空縉坐回竹椅上,語氣自然地帶了些遷就,「你身手這麼好,為何要拒絕玄鏡真人,反而選我做師父?」

唐峭奇怪地看著他:「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而是你有更好的選擇。」司空縉說,「就算不選玄鏡,還有宋皎、李幼安……在做師父這件事上,他們都比我更有經驗。」

宋皎是清光峰主,也是沈漆燈的師父,李幼安則是那位長相清婉的時晴峰主。

唐峭看了他一眼:「但他們都不擅長使刀,對么?」

司空縉聞言,身子一歪,手肘撐在竹椅扶手上。

「你知道我擅使刀?」

唐峭搖搖頭:「我只是看到了你腰上有刀。」

司空縉慢慢摩挲下巴,饒有興緻地看著她:「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選了我。」

話說到這份上,唐峭也不打算隱瞞了。

她坦言道:「我想跟你學刀法。」

雖然她知道,她剛才的表現是不太討人喜歡。如果現在是玄鏡真人站在她的面前,恐怕早已將她掃地出門了。但她還是想爭取一下。

如果司空縉不肯教,那她再想別的法子便是。

然而司空縉卻點了點頭:「可以啊。」

這麼容易?

唐峭一怔,不等她反應過來,司空縉又補了一句:「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以後我再摸你頭的時候,」司空縉抬起手,懸在空中比劃兩下,「你不許躲。」

「……」

為了大局考慮,唐峭決定忍辱負重:「可以。」

司空縉滿意一笑,伸手在她柔軟的頭髮上揉了個夠。

「這才乖嘛。好了,一邊玩去吧!」

唐峭:「……」

到了晚上,司空縉帶著唐峭來到一處臨水小榭前,指著年久失修的木門對她說:「你就住這裡吧。」

唐峭:「不是說任我挑選嗎?」

司空縉理所當然道:「對啊,這裡和主殿,你選哪個?」

浮萍峰上沒有活人果然是有原因的。

唐峭面無表情:「我還是選這個吧。」

「嗯,和我猜得一樣。」司空縉點點頭,「那你先收拾吧,收拾好了過來一趟。」

唐峭:「又要幹嘛?」

司空縉:「當然是教你刀法。」

這絕對是她今天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了。

唐峭一掃之前的低郁情緒,迫不及待道:「現在就教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司空縉上下打量她的小身板,「但你練完肯定會虛脫,到時候可沒餘力收拾屋子,還是說你打算你今夜就睡地上?」

「地上就地上。」唐峭不以為意,「更差的地方也不是沒睡過,我無所謂。」

司空縉聞言,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多了些複雜。

唐峭興奮搓手:「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積極……」司空縉撓了撓頭,無奈嘆氣,「跟我來。」

兩人來到正殿前的空地。

因為長期沒有打掃,這片空地已經變成了草坪,雖然看著不太平整,但踩上去還挺鬆軟。

此時天色已黑,月光灑落在潮濕的草甸上,亮晶晶的,像鍍了一層銀輝。

二人相對而立,中間空出大約一丈,司空縉問唐峭:「你之前接觸過刀法嗎?」

唐峭回憶了下上輩子翻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刀訣秘法:「一點點。」

「行。」司空縉點頭道,「現在把它們都忘了。」

唐峭:「?」

司空縉又問:「你有刀嗎?」

唐峭搖搖頭。

「我這裡也沒有多餘的……」司空縉略一思忖,拔出腰間長刀,扔給唐峭,「接著!」

唐峭連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

這是一把樸實無華的長刀,刀身寬厚,沒有任何雕飾,卻氣勢十足,月色下銀光洗鍊,鋒芒奪人。

唐峭眼睛都亮了:「這刀有名字嗎?」

「有啊,如晦。」司空縉笑笑,「你可以用它切西瓜,還挺快的。」

唐峭:「……」

用這種好刀切西瓜,他還真會暴殄天物。

在唐峭欣賞如晦的時候,司空縉低頭在草叢裡隨便找了根樹枝,比劃了兩下,然後回到唐峭的面前。

「小傢伙。」他抬了抬下頜,「準備好了嗎?」

唐峭茫然:「準備什麼?」

司空縉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他握住樹枝,身形一掠,瞬如疾風,轉眼便襲向唐峭!

唐峭瞳孔驟縮,立即舉刀格擋。

樹枝打在刀背上,發出錚然清鳴,樹枝紋絲不動,唐峭的虎口卻被震得微微一麻。

她立即看向樹枝,這才發現樹枝上正覆蓋著一層金屬般的薄薄光芒。

點石成金術!

「反應不錯。」司空縉稱讚一聲,回身抽枝,只見寒光一閃,那根鋒利的樹枝便轉朝唐峭雙腿掃去。

唐峭明白過來了。

上輩子她在玄鏡真人手下學劍的時候,都是先跟著學一些基礎的東西,比如背劍訣、起劍勢、反覆揮劍提高熟練度……

但司空縉顯然沒有這套流程。

他似乎更看重實戰,連怎麼握刀都沒有教她,直接就開始對打了。

是她喜歡的教學方式。

唐峭迅速進入狀態,錯身、提刀劈砍,同時借刀勢一躍而起,瞬移到司空縉身後,凌空向下一揮!

司空縉反手接住:「再來。」

師徒二人打得昏天黑地,不曾停歇,草甸上刀光不斷,草泥亂飛,一直到後半夜,唐峭才徹底敗下陣來。

她癱在草地上,大汗淋漓,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劇烈起伏。

司空縉蹲在一旁:「怎麼樣?感覺摸到一點門道了嗎?」

唐峭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只能疲憊地點兩下頭。

司空縉伸出手,摸了摸她被汗浸濕的頭髮,眼神有些溫柔:「好好歇歇吧。」

唐峭又是半死不活地點了下頭,緊接著便閉上眼睛。

司空縉:「你不會要在這裡睡覺吧?」

一片死寂。

唐峭已經沒反應了。

「這傢伙……」

司空縉無奈地搖搖頭,俯身將她抱起來,向臨水小榭走去。

次日,唐峭一直睡到正午才醒。

她睜開眼,環顧一周,發現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間里。

床褥都是乾淨的,沒有奇怪的味道,房間里的空氣也很清新,窗戶半開著,能看到從外面透進來的陽光,明亮,但不刺眼。

是昨日沒來得及收拾的臨水小榭。

原來這裡本來就不需要收拾啊……

唐峭揉揉惺忪的眼睛,起身下床。洗漱完畢后,她出去轉了一圈,最後在涼亭後面的一座小木屋裡找到了司空縉。

司空縉還沒醒,頭髮亂糟糟地蒙在被褥里,看起來睡得比她還死。

唐峭跑過去掀他被子:「該起床了。」

司空縉一隻手捂眼睛,一隻手緊緊拽住被子:「我還要繼續睡呢,你快出去!」

唐峭:「我都不睡了,你這個做師父的怎麼還好意思繼續睡?」

「我比你辛苦好不好!」

唐峭感到匪夷所思:「你又沒比我多練,哪裡辛苦了?」

「廢話,你昨晚倒頭就睡了,你那屋子還是我收拾的!」

唐峭:「……」

怪不得屋裡那麼乾淨,連一點積灰都沒有,原來是他連夜收拾的。

唐峭不好意思再掀他被子了。

她鬆開手,往後退了退:「那你繼續睡吧……」

「等一下。」司空縉從被子里探出半邊腦袋。

唐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昨天那壇酒,已經下去大半了。」司空縉的表情充滿暗示,「你看,要不要再去……」

「不去。」唐峭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司空縉俊逸的臉龐皺成一團:「一壇也不行?」

唐峭給他一個「你覺得呢」的眼神。

司空縉深深嘆了口氣。

「那你就去夕照峰跑一趟吧。」

唐峭回憶了下去夕照峰的路線:「去那兒幹嘛?」

「夕照峰附近種了很多杏樹,結的杏子很好吃……」

原來又是為了吃。

唐峭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次不用找他們峰主吧?」

「不用,隨便摘。」司空縉從被子里伸出一隻手,指向另一邊的柜子,「抽屜里有儲物袋,你拿一個帶上,盡量多摘點。」

唐峭嘆氣:「知道了。」

她很快便帶著儲物袋出發了。

正如司空縉所說的那樣,夕照峰的山道上長了很多杏樹,就連周邊幾座小山峰都是杏樹的痕迹。

也有很多弟子結伴過來摘杏子,唐峭不想湊這個熱鬧,轉而上了鄰近的一座小山峰。

如她所料,小山峰上根本沒人。

唐峭用了點術法,將杏樹上的果子直接搖下來,不費一點力氣就摘光了三棵杏樹。估摸著應該夠吃了,便提著儲物袋往回走。

走至半山腰,她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鬨笑。

有人?

唐峭看了看周圍,發現這些笑聲是從下面傳來的。

她走到山道邊緣,往下看去——下面是一片比較隱蔽的小樹林,林木掩映間,幾名弟子正圍著另外兩個弟子,你一言我一語,不客氣地放聲嘲諷。

「居然把親妹妹做成傀儡……你惡不噁心啊?」

「還把她帶到天樞來,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就是,明明就是一具屍體,還給她穿衣服……」

「豈止穿衣服,還同吃同住呢!」

「惡……居然和屍體同吃同住,你該不會有什麼怪癖吧?」

被圍在中間的少年漲紅了臉,他握緊身旁少女的手,鼓足勇氣道:「我妹妹不是屍體……!」

「是嗎?那你倒是讓她呼吸啊!」

「還是別那麼麻煩了,直接讓我們檢查看看她有沒有心跳吧。」

「哎呀,可是心跳要怎麼檢查呢?」

「這還不簡單,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握緊拳頭,眼圈發紅:「你們再這樣胡說,我就去告訴……」

「告訴誰?」幾個正在大笑的弟子聽他這麼說,頓時滿臉譏諷地打斷他,「告訴夕照峰主嗎?你以為夕照峰主真把你放在眼裡?」

「夕照峰主門下那麼多弟子,恐怕她連你叫什麼都不記得吧?」

「別以為你被夕照峰主撿走就可以抬頭做人了,你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少拿夕照峰主壓我們!」

「一個玩屍體的怪胎,居然也能被峰主看中,而我們卻連內門都進不了……」

聽到這裡,唐峭總算是明白了。

原來是一群進不了內門的酸蘿蔔聚在這裡搞團建,欺負一個被峰主收走的小弟子。

這種事情並不少見。畢竟天樞弟子眾多,出現什麼樣的人都不稀奇。

她上輩子還是個心理扭曲的魔頭呢。

不過,傀儡啊……

印象中,那位夕照峰主似乎的確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愛好才收那名少年為徒也說不定。

人群里,那名少年氣得雙眼通紅,渾身發抖,卻不敢反駁一句。

和他站在一起的少女齜牙咧嘴,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吼聲,幾次想撲向那幾個欺辱他們的弟子,都被少年死死攔住了。

「怎麼?還想咬我們?」

「這裡可是天樞,你要是敢動手,就等著關禁閉吧!」

少女狠狠瞪著他們,艱難地發出聲音:「不準……欺負……阿雲!」

「我們就是欺負了,怎麼著?」

「你有本事就來打我們呀,我昨兒剛學了劍招,正好拿你練練手!」

譏笑聲越來越放肆,然而唐峭已經沒興趣再聽下去了。

她不喜歡多管閑事,更何況這是夕照峰的地界,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一個浮萍峰的人來管。

唐峭收回視線,邁開腿準備離開。

這時,下面又傳來一聲譏笑。

「像狗一樣,真是有娘生沒娘養……」

唐峭腳步一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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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宿敵寫了封情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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