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唔?」殷曉懵懂地歪了歪頭。
殷雲看了一眼隱在重重傀儡之中的烏翦,低頭與殷曉湊在一起,將自己的計劃快速說了一遍。
他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利用烏翦與傀儡的關係,獲得近身襲擊她的機會。
烏翦操控的傀儡眾多,對別人來說,想要接近她,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但這也從側面暴露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只會防備活人,卻不會防備自己身邊的傀儡。
如果能轉移走她的注意力,再讓殷曉混入她的傀儡隊伍,趁其不備,或許就能襲擊成功……
而現在他們兩人都在防護罩里,想要讓這個計劃順利實施,他們兩人就必須先走出這個防護罩。
這對殷雲和殷曉來說,無疑是一項非常危險的任務。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失敗。
一旦失敗了,就會給峰主和唐峭他們帶來麻煩,而且還是很大的麻煩。
殷雲不怕失敗,但他怕給大家拖後腿。
這的確是一隻傀儡,但不是她的傀儡。
殷雲鼓足勇氣對上她的目光:「我們是殷家村的人。」
那頭,殷雲已經飛快跑了過來。他來不及調整呼吸,毫不猶豫地將烏翦手上的傀儡線全部拆下,然後又說了一句「失禮了」便將烏翦身上的傀儡線也全部搜刮出來。
下一刻,殷雲握緊雙拳,猛地衝出防護罩。
被調動的傀儡從烏翦身側走過,向殷雲走去,整齊沉重的腳步聲疊在一起,有種僵硬而詭異的壓迫感。
做完這些,那些站立著的傀儡頓時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有些強行拼接的傀儡更是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殷雲臉色漲得通紅,不要命似的向她身後的樹叢狂奔。烏翦撥動紅線,分出一部分傀儡追上他,殷雲手裡沒有武器,便拿出爆破符一股腦地往外扔。
她的眼睛明亮而堅定,讓殷雲又想起了小時候的殷曉,明明是他的妹妹,卻永遠無所畏懼地擋在他的前面。
「……我明白了。」
突然,一對銀色鉤鎖從烏翦身後甩出。烏翦聽到破空之聲,立即轉身,下一瞬,她的雙手就被這對尖銳的鉤鎖齊齊穿透。
他看著殷曉,因為過度緊張而再次猶豫起來:「曉曉,我們到底要不要這麼做……」
這些爆破符的威力不大,但動靜卻不小,眨眼便將樹叢炸得硝煙瀰漫,火光四起。
烏翦臉色陰沉,聲音冷得幾近徹骨:「你也是傀儡師?」
鮮血從烏翦的手心流淌下來,她蹙眉看著面前的少女,一向冷靜的聲音終於有了波瀾:「你、你是……」
「要!」殷曉非常用力地點頭,「為了娘親和……峭峭!」
殷雲深吸一口氣,鬆開殷曉的手,鼓起勇氣看向烏翦。
「想逃么?」她掩袖輕笑,笑聲極冷,「可惜,逃不掉了。」
他衝刺的動靜極大,烏翦察覺到他的氣息波動,立即將視線移向了他。
烏翦被這些煙塵遮擋了視線,她有些不悅地牽動十指,調來更多傀儡對付殷雲。
少女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活人氣息,關節處也有隱藏的傀儡線在隱隱閃爍,卻不受她的操控,反而從背後偷襲了她。
殷曉也無比緊張,明明早已不用呼吸,卻還是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烏翦眼神微動,隨即自嘲地笑了一聲:「……原來如此。」
夕照峰主很快趕了回來。
「那些傀儡為何突然……」她一看到殷家兄妹和烏翦站在一起,烏翦還被鉤鎖纏得嚴嚴實實,頓時懵了,「這是什麼情況?」
殷雲很想解釋,但他現在更關心唐峭與沈漆燈那邊的狀況。
「峰主……」
他剛開口,密林上空突然響起憤怒的龍吟聲。
「小心!」
夕照峰主立即打開防護罩,白光亮起的瞬間,巨龍從空中狠狠墜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悶響,砸起一地煙塵。
唐峭與沈漆燈也隨之落地。
巨龍掙扎著抬起頭顱,似乎還想攻擊他們,沈漆燈見狀,一劍刺進龍身,巨龍又痛苦地倒了下去。
「你先變回人形吧。」唐峭說,「這樣說話不方便。」
巨龍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周身光芒亮起,慢慢變回了青年的樣子。
人形的張宿也是傷痕纍纍,他撐著地面,艱難地站起來,似乎想說些什麼,餘光突然掃到被夕照峰主帶來的烏翦,瞳孔狠狠一縮。
殷雲小心翼翼地問:「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唐峭看向夕照峰主。
「你們決定吧。」夕照峰主道,「這兩個人都是你們抓住的,理應交給你們處置。」
唐峭聞言,側眸看向沈漆燈:「你怎麼想?」
「你問我?」沈漆燈似笑非笑,「我對他們又沒興趣,當然是全殺了。」
嗯……是很沈漆燈式的處理方式。
但若是真的想殺張宿,剛才他就可以動手,又何必多此一舉地將張宿打下來呢?
除非,他看出來她不想殺張宿。
如果是以前,唐峭或許會覺得自己這麼想是自作多情,但現在,她卻能肯定這一點了。
因為這是和她糾纏了兩世的沈漆燈,他能夠洞悉她的內心,就像她洞悉他一樣。
唐峭與沈漆燈對視幾秒,轉而又將目光移向雙子:「你們怎麼想?」
殷雲看了看殷曉,小聲道:「我和曉曉……不想殺人。」
烏翦發出一聲冷笑。
唐峭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就走吧。」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張宿頓時警覺。
「去見人皇。」唐峭平靜道,「難道你們不想見他嗎?」
「你想用我們來威脅陛下?」烏翦譏笑,「你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們。陛下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你若現在不殺,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我說我只是想讓你們回到他身邊,你信嗎?」唐峭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夕照峰主說,「夕照峰主,我們走吧。」
夕照峰主頷首,抬手一揮,傳送陣隨即顯現。
殷雲和殷曉一人扶著一個,夕照峰主殿後,幾人相繼走入陣中,留下唐峭與沈漆燈站在陣前,遲遲沒有進去。
唐峭靜靜站在原地,忽然開口:「我剛才那樣是不是很虛偽?」
她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彷彿只是自言自語,但沈漆燈卻懶散地應了一聲。
「有點。」
唐峭扭頭看他。
沈漆燈也微微側頭對上她的目光,眼瞳清潤剔透,在疏漏的月色下顯得莫名柔軟。
「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唐峭突然覺得只是和他對視都變得有些困難了。
她收回視線,輕聲道:「走吧。」
說罷,抬腿走進傳送陣。
沈漆燈愉快地勾起嘴角,跟著她一起走了進去。
密林的最中央,姬蒼浮在半空,夜幕被他的劍光映照得煌煌如晝。
「周滿芳?」他眯了眯眼,「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是死了。」回雁峰主點頭,「但她在殺你不久后便離開了天樞,隱居世外,所以她留下的東西並不多,找起來不算困難。」
姬蒼並沒有考慮太久。
「拿來。」他伸出手,面孔隱在耀眼的光芒中。
回雁峰主鬆手,三件東西懸浮著飛向高空,被姬蒼穩穩接住。
他先打開那封泛黃的書信。
信上的字跡工整娟秀,的確是周滿芳的字跡,包括許多用詞習慣,都和周滿芳一模一樣。
姬蒼看得很專註,司空縉和宋皎等得心急,忍不住詢問回雁峰主。
「信里寫的什麼?」
回雁峰主沒出聲,將早已準備好的拓本遞給他們。
拓本只有三頁,前面洋洋洒洒地寫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雖然平淡,卻也不失溫馨。從這些描述中能看出周滿芳的生活並不富裕,甚至可以用清貧來形容,經常連肉都吃不上,但她自己似乎並不覺得艱難,青菜白粥也能吃出別樣的風味。
這樣的描述佔了這封信的大半篇幅,就在司空縉二人以為這封信已經不會再提到人皇了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最後一句——
「姬蒼,如果你也在這裡,該有多好啊。」
「周滿芳沒有成家,也沒有任何後代。」回雁峰主說,「她因為親手殺了你這個摯友而痛苦萬分,所以她遠離了周家、遠離了天樞,選擇了一個人孤獨終老。人皇陛下,你殺的那些人只是周家的旁系,與周滿芳早已沒有關係了。」
「痛苦?」姬蒼慢慢從信上抬起視線,似乎在笑,「如果真的痛苦,那她為何不了結自己,好早日擺脫這痛苦?」
「因為……」回雁峰主為難地皺了皺眉,「因為她的精神出了點問題。」
姬蒼俯瞰她:「什麼問題?」
「那顆留影石是當年的天樞掌教去看她時記錄下來的。因為當時的掌教很敬仰她,看到她變成那樣於心不忍,所以才錄下她的狀態,以期能帶回天樞尋找解決之法,雖然……」回雁峰主頓了頓,「你可以看一下。」
姬蒼撫了下留影石,略微模糊的影像隨之浮現。
影像里有一座破舊的小木屋,一棵槐樹,樹底下擺著一張竹案,也是十分陳舊的樣子,竹案上放了一盤棋,還有兩隻冒著熱氣的杯子。
下棋的是個女子。她著一身洗到泛白的青衣,五官秀麗,看著和姬蒼差不多年紀,但身形卻很清減,眼神也有些渾濁。
正是千年前的周滿芳。
姬蒼神色微變,那雙總是從容的眼眸霎時變得暗流洶湧,說不出是恨意更多,還是懷念更多。
「前輩,您近日感覺如何?」一名中年男子在竹案旁停下,正是當時的天樞掌教,「頭還疼嗎?」
「噓。」周滿芳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言笑晏晏,「觀棋不語真君子。」
「前輩……」男子看著她面前的空位,忍不住皺眉,「您在和誰下棋?」
周滿芳笑道:「當然是和姬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