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變故發生得太快了。
唐峭只覺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她下意識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座宮殿前。
宮殿並不算龐大,但修建得卻十分厚重,灰牆青瓦,飛檐卧雪,一種塵封於數千年前的古樸與肅穆撲面而來。
整座宮殿坐落在一片幽邃靜謐的湖泊上,湖泊一望無際,湖面上空懸挂一輪蒼青色的彎月。有無數棵高聳驚人的桃樹盤旋而上,粉色的花瓣簌簌墜落,無風自動,像雪一樣飄散在宮殿的每一個角落。
唐峭看不出這是在哪裡。
不似凡間,也不似修真界,更像是一個遺世獨立的小仙境。
「可算是來了,再不來,我都要睡著了。」
身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唐峭立即側眸,在看到站在身旁的嬌俏少女時,臉上不由閃過一絲訝色。
荊小玉。
「不能。」扶稷搖頭,「九御已經與她融為一體,想要取出九御,必須先毀掉作為劍鞘的她。」
荊小玉也像模像樣地施了一禮:「見過陛下。」
「你拔的是你的刀,與我無關。」扶稷的語氣比她更冷厲,「我要的是你與九御徹底分離,不管你願不願意。」
男人居高臨下地打量她,問:「能取出來嗎?」
濃眉星目,薄唇高鼻,眉眼間有種渾然天成的尊貴與威嚴,目光一掃,便充滿了令人無法逼視的凌厲。
怪不得上官屏之前一直與「蕭四」偶遇……原來這並非偶然,而是一種必然。
唐峭略一蹙眉。
三人穿過重重長廊,兩側宮燈隨著他們的到來順次亮起,夜色深重,燈火搖曳,他們進入了空曠的正殿。
荊小玉在後面對他們做了個鬼臉,也跟了上去。
可當初是扶稷親手將九御交給了她,現在為何又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拿回去?
扶稷單膝跪地,恭聲俯首:「陛下。」
怎麼哪兒都有她?
「你這是什麼眼神?」荊小玉撇撇嘴,「我還不想見到你呢。」
扶稷沉沉道:「拔刀。」
唐峭驚疑不定地看著王座的人,看著他慢慢起身,一步步向自己走了過來。
沒有錯過她的每一場比試,也是為了觀察她,等待她,確認她拔出真正的九御。
這是一個異常英俊的男人。
唐峭權衡了幾秒。
但那已經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別說是姬蒼,連姬蒼的子孫都不知死了多少代。
很顯然,剛才就是她把唐峭拖進了傳送陣。
陛下?
凡人的皇帝很多,但古往今來,能被扶稷尊稱「陛下」的卻只有一人,那就是當年一統七國的大周國主,唯一的人皇,姬蒼。
唐峭不想跟她廢話,直接轉頭看向扶稷:「這裡是什麼地方?」
唐峭不解。
但扶稷也早該死了,現在還不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所以這個陛下……
男人神色不變,不容置疑。
唐峭感覺到危機,立刻抬手護住後頸:「你要幹什麼?」
他連看都沒看荊小玉一眼,繞過她便向宮殿深處走去。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男人淡淡開口,目光落在扶稷身上。
扶稷只好起身,走到唐峭身後。
「試試吧。」
正殿比殿外還暗,一道人影高坐於王座之上,身形高大,陰影中透出難以言喻的威壓,讓人本能地想要臣服。
扶稷頷首:「就是她。我已經確認過了,九御就在她的身上。」
扶稷猶豫地抬眸:「這……」
「我自己會拔,不用你動手。」唐峭冷冷道。
唐峭下意識繃緊了腰背。
她收斂心思,跟上扶稷的步伐。
前有扶稷,後有荊小玉,而且這裡還是他們的地盤,她想從這裡逃走,難度估計很大。
「陛下的行宮。」扶稷道,「你隨我來。」
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唐峭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是為了九御而來,所以從一開始就鎖定了她。
唐峭:「那不就是殺我?」
扶稷語氣冷硬:「是。」
「我能問問為什麼嗎?」唐峭緊緊盯著他。
她的眼睛清澈而雪亮,彷彿能看穿靈魂,扶稷對上她的目光,很快避開視線。
「……不能。」
唐峭轉而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那麼可以請您告訴我理由嗎?人皇陛下。」
男人微微訝然:「你知道我是誰?」
唐峭不卑不亢道:「能被扶稷將軍尊稱陛下的,古往今來,也就只有您一人了吧。」
姬蒼靜靜端詳她,突然笑起來。
「這不是很有趣的小丫頭嘛。」他笑聲爽朗,回蕩在空曠的宮殿里,「扶稷,不然你就把九御給她吧。」
唐峭:「?」
剛才不還要強行拔刀嗎?怎麼突然又改主意了?
堂堂人皇這麼隨便的嗎?
扶稷擰緊眉頭:「陛下,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陛下不是在開玩笑。」宮殿深處突然響起一道低柔的聲音。
唐峭抬起視線,看見一名身著繁複紅裙的女子從深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步態裊娜,面孔美艷。明明是極其柔媚的長相,眼神卻極冷,眼尾上挑的樣子如同睥睨,彷彿什麼都看盡了,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放在眼裡。
「烏翦,你什麼意思?」
「當然是字面意思。」名為烏翦的女子笑吟吟地走近,在姬蒼身後停下,「如果陛下現在讓你殺了這個少女,你能做到嗎?」
扶稷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如果是陛下的旨意……」
「但你並不想這麼做,對吧?」烏翦抬袖掩唇,眸光流轉,從唐峭的臉上一掃而過,「陛下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扶小四,你還在扭捏什麼……」
「不準那麼叫我!」扶稷青筋突起。
烏翦全然不懼,笑得更開心了。
姬蒼垂眸看向唐峭:「你叫什麼名字?」
唐峭不明所以,但還是謹慎地回答了:「我叫唐峭。」
「是個好名字。」姬蒼微微頷首,「九御可以不取出來,但你也不能離開這裡。」
「必要的時候,你須為我所用。」
「拔刀,還是留下,」他略一停頓,眼神似有深意,「你選一個吧。」
唐峭聽得雲里霧裡。
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復活,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更不知道他們取回九御的目的是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她不留下,他們就會殺了她。
對方有四個人,就這還只是站在這裡的,暗處說不定還藏著更多的人沒有出來……
不能跟他們來硬的。
經過一番審時度勢,唐峭果斷道:「我選留下。」
姬蒼滿意地看著她:「明智的選擇。」
「帶她安頓一下吧。」姬蒼轉身向側殿走去,身影一點點沒入黑暗,「烏翦,你跟我過來。」
「是,陛下。」烏翦輕瞥唐峭一眼,跟著姬蒼離去了。
「可惜呀,沒有看到拔刀的場面。」荊小玉俏皮一笑,「我也要去睡覺啦。」
她蹦蹦跳跳地離開了,空曠的主殿里,只剩下唐峭與扶稷。
扶稷看著唐峭,神色複雜:「跟我來吧。」
唐峭沒有反抗,很乾脆地跟上他的腳步,二人一路無言,穿廊過院,來到一個僻靜的房間。
「你先住這裡。」扶稷推開門,示意唐峭進去。
唐峭探頭往裡看了一眼。
房間里很乾凈,窗外可以看見深邃的湖面,光線昏暗而陰沉,有種幽寂的寒冷。
這種寒冷彷彿已經沉澱了千年。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唐峭開門見山地問。
扶稷抬手揉了下眉心:「我確實已經死了。」
「那你和姬蒼是怎麼回事?」唐峭的語氣很冷靜,「還有荊小玉,她怎麼會在這裡,你們是不是和觀月人有聯繫?」
「你的問題太多了。」扶稷頭疼道,「我只能告訴你,我和陛下都被複活了,其他我不會回答。」
被?
唐峭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字眼。
是什麼人能復活千年以前的人皇,還連同他身邊的鎮國將軍也一起複活了。
是觀月人嗎?
唐峭覺得這件事跟他絕對有很大的關係。
然而這些都與她無關。她現在最該關心的,是如何保住九御,還有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連這是哪裡都不知道。
她默默思忖,正要試探著開口,就被扶稷一句話堵回去了。
「你不用試探我。」扶稷冷冷道,「我也很後悔將九御給了你,如果九御還在窮玄秘境,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唐峭是經他承認的刀主,如今讓他殺人取刀,他實在做不到。
但他們又確實需要九御。
頭疼……
唐峭聽出了他話語里的端倪。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九御。看來九御對他們很重要。
「我倒是不後悔從你手裡拿走九御。」唐峭走進房間,抬手合上房門,「睡了,明天見。」
她倒是適應得很快。
扶稷站在門外,神色略微怔然。
唐峭很快聽到清脆的落鎖聲,緊接著便是逐漸離去的腳步聲。
唐峭立即結印,陣法在空中若隱若現,卻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噬一般,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具現。
果然,這個房間被下了禁制。
唐峭不得不放棄逃遁的心思。
屋內光線幽暗,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寂深黑的湖面,不由輕輕嘆息。
她就這麼突然消失了,等司空縉回到浮萍峰,發現她不見了,會不會著急?
還有殷雲、殷曉、上官屏,他們都約好了明天一起出去玩,如今她被困在這裡,他們會不會取消遊玩的計劃?
還有……
唐峭抬起手腕,對著水中破碎的月光,凝視腕間細細的黑鐲。
沈漆燈會發現她的消失嗎?
如果他發現了,會不會來找她?
唐峭不確定自己為什麼又想起了他。
也許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而這些事又都與沈漆燈有關,所以她才會習慣性地想起他。
明明被他戲耍了這麼久……
唐峭輕輕摩挲黑鐲,感受著那微涼的觸感,從窗外慢慢收回視線。
真是可怕的習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