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告狀

第44章、告狀

因為是陰天,到了早上八點多鐘,些許陽光才吝嗇地、不很情願地、懶洋洋的從窗戶里照進卧室。桂花沒有睡着,也不想起床,她也在籌劃着一個行動。

她已經很長時間不和二栓一床睡覺了,獨佔一間大卧室,把二栓趕到另外一間存家什的房間里睡覺。總之,事事處處體現着他倆在家庭中的懸殊位置。曾有一次,桂花娘家來了兩個女客人,她嫌二栓不會說話,穿衣打扮又不上眼,把他趕到東廂房一間擱放牛羊飼料的房間里待了一個上午,一直等到客人走了,才吃些剩菜剩飯。當然,二栓家裏來了男客人,他還是很榮幸地陪着客人在堂屋裏吃飯,雖然大氣不敢喘,膽戰心驚,廚房燒鍋還是他不可更改的工作,但畢竟可以陪客人吃飯喝酒。二栓盼著家中經常來男客人,最好再留下吃飯,倒是不在乎吃喝,主要是自己可以稍微有些尊嚴,看在客人面子上,她不可能給自己吵架,即便客人走後她咋收拾他。

桂花瞪着雙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腦子在飛快的運轉。哼!自己為姑娘的時候,也沒見撇下什麼東西,這500元錢借給大栓,就像掉進水盆里,連響聲都沒有,這口氣咽不下去。總的有個說道理的地方吧?現在各種手段都用了,就是死活不給,只有選擇別的辦法了。聽說村裏一些難辦的事情,私下解決不了就動公,讓鎮里幹部主持一個公道。找村裏,村裏那幫熊人,啥事也給辦不了,而且給大栓串通一氣,成天酒山肉海的,不會向著自己說話的。對,找公家,去鎮上告他,讓他再拽熊!這種想法猛然強烈起來,在胸膛里就像一隻小鹿,起勁地攛掇、衝撞著,感覺床上像有一百根針在扎自己,讓她再也不能躺在床上。

起床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來到二栓睡覺的房門前,剛走近屋門,就聽到裏邊如雷的鼾聲。她心頭的火苗又冒起來,自己嘟囔著:無心無肝的玩意,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天這麼晚了,還不起床。她用力地敲擊著屋門,二栓癔癔怔怔地問道:「誰啊?」,「誰!你祖宗,睡到幾點啊?趁早別起床了,死在床上吧!」

「大早上就咒俺死········」,二栓輕聲嘟囔著,然後高聲答應着,「起來了,起來了」。他從被窩裏鑽出來,蹬上褲子,穿上鞋子,衝出房間。

「幾點了?還和豬一樣死睡」,桂花對着他喊道。

二栓迎頭看看東邊的天空,「陰天,不知道天亮了,是不早了」。

「走,咱去鎮上一趟」,桂花邊說着,邊推出自行車,「你推着你的車子」。

「還沒有吃早飯呢,着急忙火的去鎮上幹嘛?」

「吃完飯人家就下班了,」桂花在給自行車打氣,打一下,嘴裏噴出一句,「娘的·······沒有辦法了·······老娘吃過誰的虧·······找說理的地方去,讓你丟人丟到鎮上」。

「咱到底去做啥?」

「告你那個**大哥,欠咱的錢不還」。

「你還有完沒完,這點事情值得這麼做嗎!我······不去了!」二栓把剛打開撐子的自行車放下,把撐子又收起來。

「你又說喪氣話,事都是你惹起來的,如果你不借給他錢,咱能吃這麼大的虧啊!今天告他去」。桂花把打氣筒往旁邊一丟,怒目圓睜地看着二栓,像是要吃掉他,「你如果不去,我就用這個打氣筒掄你」,桂花做出要拾起打氣筒的姿勢。

「行,行,跟你去,

跟你去」二栓趕忙答應。兩個人,桂花在前,二栓跟在後邊,推著自行車走出家門。然後,桂花飛身上車,快速地蹬著,二栓緊隨其後。

雖然他們住的村莊距鎮駐地不遠,但一年去鎮上沒有幾次,除非家中發生重大事情,需要蓋章開信什麼的。何況他們在鎮上也沒有什麼關係,在他們的心目中,鎮政府就是大衙門,鎮政府前邊的那條街相當於BJ的長安街,感覺那麼神聖。別看桂花在村裏、在家裏是潑婦,天不怕、地不怕,但真的到了這個地方,她可是歇菜了。

「幹麼的?咋不打招呼就往裏闖?」在鎮政府的大門口,門衛擋住了他們。

「大爺,俺是來辦事的」。

「辦什麼事?先登記」。

「俺告人」,二栓在登記處寫上自己的名字,桂花衝上來冒了這麼一句。

「打官司啊!去那邊法庭,就是第一排房子裏邊,掛着牌子呢!」門衛大爺用手給他們指划著。

從大門到法庭不到100米的樣子,她雙腿就像灌了鉛,走得很慢,而且在小聲嘀咕著,「你是男人,進門你先說」。

「是你來告狀的,又不是我,我也說不清啊!」

「熊樣,膿包,蠢豬,弔死鬼樣」,桂花小聲罵着,慢慢往前挪動着。

來到法庭,還是桂花跨進去,二栓習慣地蹲在門口地上,掏出煙,心不在焉地吸著。

「大嫂,您坐,有需要我們幫助的嗎?」

「大兄弟,俺告人!」桂花局促不安地坐在一張連椅的邊緣,手不知道放在那裏合適,就乾脆袖起來。

「您說說情況吧!」

「俺大伯哥,張大栓,一年前借俺500元錢,到現在不還俺,你可給俺主持公道啊!把這個錢給俺要過來」。

「這期間你們要過嗎?他給你們打借據了嗎?你們發生債務關係有證人嗎?」

「沒有明要過,但就是不給,沒有給俺打收據,俺家的男人可以作證」。

「沒有要過賬,你們咋知道不給你們啊?沒有借據咋證明他欠你們錢呢?證人應該是第三方,不應該是當事人」,工作人員說得很認真,也很專業。

桂花站起來,往工作人員辦公桌前挪了幾步,「那俺這些錢算是打水漂了?」

工作人員合上本子,莊重地說:「沒有證據,沒有證人,立案沒有意義。要是立案必須進行調查取證,或者通過我們做調解工作,這要繳納一定的法律服務費用」。

「啥?」桂花瞪開了眼,我的娘,錢要不回來,自己再搭錢,這不是裏外賠嗎?桂花出了汗。

「咱走吧!」二栓在門外邊聽得一清二楚,推門進來,催促她快回去。

「孬熊揍的,論到事上你就是縮頭烏龜」,桂花走出辦公室,迎面開始罵起二栓來。

「俺說不讓你來」。

「放屁!」

推出自行車,桂花抬頭看到鎮政府大門口貼著一張告示,「別慌,讓俺去看看」。

她叉好車子,跑到告示前,看到告示上是這麼說的,「某某,你訴離婚一案,如果在15日之前不到庭,本院將按缺席依法宣判,某某法庭」。她像發現新大陸,對!不能上門要錢,俺也可以寫這麼一個告示,貼在村中間大街上,讓全村人都知道他欠錢不還,丟他的人。她為自己的聰明而興奮,當然,這種偉大的舉動是不能告訴二栓這種小人物的。

在路上,她一個勁地催後邊的二栓快走,二栓埋頭使勁的蹬車往前趕。

下了柏油路就是一段上坡路,二栓感覺越騎越費勁,車子突然一歪,把他摔出去好遠。原來車前輪軸鬆動了,鬆動到一定程度,中軸從兩邊脫離出去,車子、人一起倒地,前軲轆飛也似地轉出去。

輪子飛了一段時間,自己停在路邊。桂花叉好車子,跑到二栓跟前,「咋了?沒有摔傷吧?」

二栓站起來,用手拍拍褲子上的土,把自行車扶起來。桂花看着沒有事,心裏一塊石頭落地,一轉臉又罵開了,「你到底幹什麼行啊?出個門,不是掉鏈子,就是掉軲轆」。

「咱家就一輛新自行車還你騎着,舊車子容易壞」,二栓乾脆盤腿坐着路邊。

桂花也坐下來,像是也歇歇,「你常修理修理,車子還能壞了啊,連個自行車都弄不好」。

二栓沒有吱聲,胳膊盤著雙膝,手上夾着煙,不時地埋頭吸一口。

桂花長出一口氣,抬頭望得很遠。她似乎看到一張告示,想像著大栓看到告示后着急上火的樣子,然後又設想着晚上再乖乖地把錢送過來。她開始陶醉自己的想法。

「你把車軲轆裝上,推著車子慢慢走,我先走一會,到村裏辦點事」。

「嗯」,二栓沒有動,也沒有搭腔,手裏捏著一塊小石頭,漫無方向地在地上混亂畫着。

桂花騎上車子,快速跑到村裏,找到村上一位退休的老教師,用毛筆寫了一張告示,內容是:「張大栓欠張二栓500元錢,在15日之內必須歸還」。然後,她拿着這張告示,興高采烈地貼到村中間大街的牆上,像完成一件偉大的壯舉。心想,看吧!不出幾個小時,全村人都知道了。

陰了幾天,天空開始落下小雨點,砸在桂花的臉上。風停了,空氣更加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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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田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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