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番外--另一個時空的「宋清羨」終結篇

宋清羨以為她會死，死於那場爆炸，可是沒有。

死亡前一刻究竟是什麼感覺，她也說不清。悲痛，後悔，遺憾？也許有，也許沒有，反正她不知道。她也早就不知道怎樣看清自己的心。

她知道自己冷漠荒唐，不擇手段，但無所謂，反正沒人真正愛她，她好像也不會愛人。

她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陸遲宴，但好像也不是。她恍然發現，自己喜歡他，也許更像是在賭一口氣。

她願意那樣幫他，是喜歡他，還是為了報復陸南湛對她的折磨？

她很討厭陸南湛所謂的愛，也很不屑，並熱衷於踩在腳下，看陸南湛痛苦陰翳的樣子她總是有種報復成功的快感。

他強迫，囚禁自己，在他身邊，她並沒有尊嚴，他對待自己和對待他身邊那隻狼沒什麼區別，無時無刻要馴服她。

可陸南湛也同樣卑微，她對他笑一下，他也會高興很久，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拼盡全力去做，好像他也沒有什麼尊嚴可言，可笑吧。

更可笑的是，在她死之前，她眼裏，腦子裏，好像都只有陸南湛的臉。

他用陰戾卻又深情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喊她羨羨，說我愛你的樣子，她到死也無法忘記。諷刺至極，是吧。

爆炸之前，陸南湛說，「既然你想讓我死，那我成全你。」

她設想過陸南湛會抓她回去，會折磨懲罰她，就像他經常做的，以所謂愛的名義囚禁她，傷害她。

她也想過他會殺了她，卻沒想過他明知是局，還要走入，然後還要像個瘋子一樣不管不顧地和她同歸於盡。

哦，她怎麼忘了，他本來就是個瘋子。

她對他說，你很可怕，吃那麼多葯，是怪物嗎？你不吃藥會死嗎？

後來他真的不吃藥了。他沒死，只是更加瘋狂，甚至強迫她懷上他的孩子。

知道她懷孕后，他高興得要發瘋，瘋狂地吻她，他說，羨羨，我們有了寶寶，這下你不會想要離開我了吧？

她只是冷笑，很快想到了讓他加倍痛苦的方法。

求而不得，失之交臂。

把孩子打掉時，她也有過不忍，只可惜，那是陸南湛的種。和他相互折磨那麼久，她早就覺得累了，死亡於她，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也許更像是解脫。

宋清羨仍然記得初見陸南湛時，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他站在斑馬線后，紅燈有些刺眼的燈光映得他寂寥而耀眼，他晦暗沉寂，骨子裏散發着陰鬱寂寞淹沒在光怪陸離的人群夜色之中。

那時她並不認識陸南湛，也不知道他和陸遲宴的關係。只是忽然想給他撐傘，擔心他會淋雨，會冷，會生病，那天是真心的。她從未見過那樣陰暗孤獨的人，比自己更甚。

她說，淋雨小心生病，我陪你走一段吧。

後來，這句話陸南湛從未忘記過，他想讓她陪他走完一生，不是一段。

所以她後來靠近陸南湛時，才那樣的順利，他早就想得到她了，在他眼裏，她無異於是送上門來。

只是後來成了彼此折磨，彼此傷害，到底愛不愛已經不太清楚，就算有愛，大抵也早已模糊在了那些痛苦糾纏里。

他愛人的方式，她無法消受。

她這樣的人，亦不會愛人，更無法給人溫暖。

兩人有病的人在一起，又有什麼好的結局呢。

*

爆炸過後，宋清羨再次睜眼發現自己回到了她最熟悉的海城，回到了自己家。

恍然若夢，她認真走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很多東西都變了，變得陌生，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被牆上掛着的照片所吸引，上面掛着他們一家三口從小到大的合影。

看着看着，她的眼淚就湧出，她關於父母的記憶，永遠定格在了13歲那年，他們離世那年。

可後面的照片還有14歲，15歲…18歲成人禮，她穿着白色禮服，站在父母中間，笑靨如花。

是自己，又好像並不是自己。

她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像是邂逅了另一種命運，她美好，幸福，眼中仍有那般單純明媚笑意。她曾經擁有過的。

她父母回來時，她抱着他們哭得涕泗橫流，嚇了二老一跳，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女兒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媽媽溫柔抱着她，滿是心疼地說，羨羨乖，怎麼哭了，和爸爸媽媽講。

宋清羨哭着哭着又開始笑，她心心念念那麼多年的父母，她多年無法走出的困境，無法放下的心結，在再次見到他們的這一刻，煙消雲散。

*

宋清羨在這裏過得真的很開心，其實，這是她本該擁有的人生。

曾經的傷口都慢慢得到了治癒，她繼續著大學生活，身邊有好多從小玩到大，卻已多年未見的朋友。

她的性格也越來越像以前那樣。

宋清羨長得漂亮，身材又好，身邊從來不缺乏追求者，有不少追求她的，都被她拒絕了，她覺得自己有病，始終忘不了陸南湛。

她經常會想起他，也會想起他們之間少有的溫情時刻，他會溫柔地吻她，為她種了一院子的向日葵，有時候只是安靜地抱着她，說我愛你。

他也有過溫柔一面。

她終於願意承認，自己對他並非毫無感情，也許就始於雨夜撐傘那晚，冷漠封閉的她也試圖給人一絲溫暖。也有恨，只是不管愛恨，她現在都很難再開始新的感情。

只那一場，便如鋼刀刮骨，一寸寸，痛得刻骨銘心。

大四那年她去看了一場巡迴畫展，舉辦畫展的那人叫南湛，據說每年都會來海城辦一次展。他很有名，卻很低調，網上基本上找不到他的照片。

宋清羨上網搜了他的畫，她覺得，他的畫風，很像陸南湛。

名字也像。

陸南湛畫畫很好，只是透著陰暗詭譎，像他晦暗深淵的靈魂。

他曾經很喜歡畫她，但她對陸南湛說，你的畫恐怖醜陋，就像你這個人。

這個人的畫風，卻於沉寂中透著一絲溫暖希望。

像他，又不像。

她去看畫展時，被中間的一幅畫吸引，很像自己，小時候的自己，尤其是眼睛，像是折射著溫柔治癒的光。

她站在畫前很久很久，像是與自己對視，凝望着她的靈魂，眼淚不自覺的滑下。

她感覺背後似乎有人，回頭卻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她眸光微顫，半晌她開口問，「這是你畫的嗎？」

他沉沉注視宋清羨，半晌溫柔頷首，眸底投射著小片光芒，「是。」

「我像是看到了自己。」她說。

*

陸南湛本名南湛，隨他母親的姓。

宋清羨八歲那年，遇見了他。那時的他，還和母親生活在海城。

她上學的地方離家裏很近，爸爸媽媽都是醫生，工作很忙，她每天自己步行回家。

只是要經過一條逼仄陰暗的小巷，她有些怕。

後來她發現有一個少年總是會在不遠處跟着她，他帶着鴨舌帽，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感覺他陰鬱孤僻。

一開始她擔心他會傷害自己，後來，他幫自己趕走了調皮惹事的男生，追着她的流浪狗，會在身後默默幫她亮起手電筒。

每次到家門口，宋清羨都會對不遠處的他回眸笑笑，說謝謝。

她的眼底像是盛着星光，就像他的畫上畫得那般。

這條路，他陪她走了兩年。

後來一天，她沒見到他，她站在巷尾等了他很久，很晚的時候，他終於出現。

那是兩年間他們第一次對話，她說，「你還好嗎？」

他垂眸，沉寂孤獨。

她上前輕輕抱了抱他，「今天沒看到你，我很擔心你。」

他說，「我的貓死了。」

後來，他們一起埋葬了那隻貓。

再後來，他們偶爾會見面，他把自己的畫送給她，畫上的是她，眼中噙著光芒。

她玩笑道，「你這是畫家的手吧，等你出名了，可別忘了我。」

他語氣認真，「永遠不會忘記。」

那晚他回家很晚，母親喝得爛醉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她又被男人騙了，有個男人說會娶她。

可那個男人忽然甩了她，說像你這種女人，還帶個拖油瓶，憑什麼覺得我會娶你。

她失身又失心。

不久以後，她帶着兒子搬離了海城，她徹底對男人絕望，也不再試圖靠着男人生存。

宋清羨和他也再沒見過面。

現在，南湛是享譽盛名的大藝術家，她母親也以他為自豪，整日闊太般的打扮，跟人打麻將，逛街，跟人炫耀說，南湛就是我南溪的兒子。

其實，在『宋清羨』那個時空，也有一個陰鬱少年默默在身後保護了她兩年。

他的貓去世那晚，她本來也去等他，因為太晚了，被爸爸叫了回去，回家還挨了批評。

那之後，爸爸媽媽雖然很忙，每天都會找人接她，她再沒走過那條小巷，也再沒遇見過他。

他媽媽被男人拋棄那晚，就是她拿着刀要殺了他，卻意外死去的那次。

而在另一個時空，因為和宋清羨在一起，他回家時，媽媽已經沉沉睡去，沒有趕上她醉酒發瘋。

在兩個時空裏，故事轉向了不同的軌道，他的人生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

一開始宋清羨是抗拒和南湛相處的，下意識地，逃避。

可南湛鍥而不捨的追求她，他和陸南湛很像，又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人就像他的畫一樣，有種治癒的力量，她又不自覺地又想要去靠近他。

這次，他給了她溫暖。

我們明明處在不同的時空，經歷的是不同的人生軌跡，命運交錯，但當我再次看到你時，卻仍掩蓋不住眼中跨越時空般的情意涌動。

宋清羨和南湛在一起的第一年，兩人去了香港玩，剛剛陷入戀愛中的情侶總是試圖在對方心裏樹立一個美好的形象。

他們去聽了一場鋼琴演奏會，即使兩人都沒什麼音樂造詣。

彈琴的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天才女鋼琴家，叫林之。

彈到最後一曲，她換上了一身婚紗出來，彈的是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

結束之後，她起身對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眼中含淚，對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男人說，「溫醫生，我能嫁給你嗎？」

眾人一片歡呼。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裝，溫潤儒雅又深刻，他在一片注目起身上台，拿出一枚戒指，單膝跪地，「林之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宋清羨在下面莫名看得熱淚盈眶。

後來，兩人在台上四手聯彈了一曲夢中的婚禮。

*

一日，宋清羨剛剛洗完澡出來，南湛抱着她的平板朗讀她寫的小說，

【陸南湛忽然緊緊擁住宋清羨，深淵般墨眸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

他的薄唇湊近她耳邊，「既然你想讓我死，那我成全你。」

宋清羨還在震驚中沒緩過來，陸南湛已經毫不猶豫的按下了按鈕，下一秒，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來自四面八方的炙熱火焰瞬間吞噬了整個倉庫。

羨羨，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宋清羨撲過去搶自己的平板，一下子把他撲倒在沙發上，南湛攬着她的腰，笑意深重，「羨羨，小心點。」

宋清羨打他一下，「誰允許你亂看的。」

回想起她寫的，他不由發笑，「你這是用了我的名字嗎？還給我安排了這麼複雜的家族大戰？還把我寫成反派？還把我寫的這麼變態？」

他不滿，「我死不夠，還要拉着你去死，還要順帶帶着全倉庫的保鏢去死，我有那麼二臂嗎？」

宋清羨笑出聲來，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長。

「不許嗎？」她笑着反問，「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南湛翻身把她壓在身下，懲罰性地輕咬她的唇，在她腰間用力捏了一把，「不許，你居然喜歡上了別人，找打。」

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亂寫的，文學創作。」

「那後面呢？你爛尾了？」

「後面…」宋清羨眼中浮起一抹深遠的笑，「後面，我也不知道了。」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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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湛和羨羨的故事到此算是畫上了一個句號，也許還在另一個時空繼續著，感謝大家的一路陪伴，支持，多謝。

我最先收到的一條段評就是說阿湛是二臂…當時我就想，一定要讓阿湛自己狠狠地吐槽回來。

阿湛確實二臂過…哈哈。

大家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