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顛倒黑白

夏瑾原世陪大老闆去各地考察，去過南方一個小有名氣的古城。

古城裏有一條作為主打景點的古街。

這條街本來是好街，有歷時千年的名人古城、有各式各樣特色小吃，官家也拿出了一大筆錢專門打造環境建設和宣傳文創。

能讓許多人第一眼就為之讚歎。

只是當遊客們一整條街走下來，就會發現街上商家像是複製粘貼出來的一樣。

滿街的商鋪實際上只有五、六種主題，只不過是掛着不同招牌在賣而已。

都是看着別人什麼做得好就去學去抄，而不是想自己的特色搞創新吸引客人。

最可怕的是本地人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送外賣本身就是個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活，反正總會有人抄襲，是誰抄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有劉概這樣初出茅廬對世界還抱着無比真誠的小孩，發現原來是被身邊的人傷害還會憤怒和傷心。

什麼叫「也算贏了」，看劉概嘴硬的樣子，夏瑾也沒戳破。

劉概和劉瑞芳吵架的結果用腳趾猜都能猜得出來。

劉概抿了抿嘴，現在回想起來昨晚似乎有些衝動，不過他並不後悔。

稍微理了理思路，他把昨晚的事講給夏瑾聽：

「因為已經過了飯點，店裏只剩下幾個綠馬甲和劉瑞芳夫婦倆，我一把火上頭就直接衝進了店裏。」

「芳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劉概毫不客氣地質問著劉瑞芳。

劉瑞芳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經由姐姐推薦，她店裏開始有「疾速達」配送外賣之後，生意是好了不少。

原先只能做個早餐生意，現在一天三頓的訂單都不少。

一個月下來，店裏的小工都多請了兩個。

可是她越想越覺得外賣這事沒什麼難度啊，夏瑾能做她也能做啊。

不就是聯合幾家小食店，然後組織一群外賣員去派發傳單配送單嗎？

想了半個月，她終於開始行動了。上星期她聯繫了些老鄉、朋友過來兼|職做外賣。

僅僅一周下來她就以醫院為中心拓展出了不少新客戶。

她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來了，而且找上門的是劉概而已。

劉瑞芳擺擺手示意同桌几人繼續吃，自己放下碗筷笑着緩緩站起身。

不就是個毛頭小子嗎，這更好搞定了。

「弟弟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剛好姐姐家幾個朋友老鄉過來吃飯，一起坐下吃吧？」

她充愣裝傻得極自然，讓劉概一腔火氣全打在了棉花上。

「芳姐，你別因為我年紀小就把我當傻子好嗎？」劉概一手指向雖在吃飯卻密切關注著這邊的三個綠馬夾。

「你這幾個綠馬甲完全是抄襲我們『極速達』的，不就是眼紅我們，要跟我們搶生意了嗎？」

劉瑞芳當着幾個老鄉朋友的面，被這麼個小毛頭小子指著鼻子罵，臉上有些掛不住。

但她畢竟自知理虧，強壓了壓火氣。勉強笑着說道：「你這傻孩子，怎麼跟姐姐說話的，什麼搶不搶生意的？」

「專門送外賣生意的確是你小夏姐先想出來的沒錯，可是法律也沒規定別人不能跟着做呀。」

「自古不都是這樣嗎，有什麼生意好做，大家就都去做什麼生意。我家賣粥粉面，也不能就不許別人開這店了是吧？」

生意這麼多，夏瑾她一個人又做不完。

除了醫院這一塊，她甚至都沒有去夏瑾已經開發了的區域搶生意。

看着劉瑞芳沒有半點心虛的樣子，劉概氣得直跳腳。

「別人跟着學也就算了，可我們把你當朋友當成是自己人啊。小夏姐幫着你把生意做起來，結果你卻在背後捅他刀子。」

「你還懂不懂得一點仁義道德！」

劉瑞芳笑起來，「我說弟弟，什麼你們、我們的你可不要搞錯了啊。」

「你跟我們這種從農村裏出來，靠自己辛苦努力賺錢吃飯的才叫『我們』。」

「像你小夏姐那樣，有什麼事只要吩咐你去做還坐着收錢的，在古代要被叫做地主老財！」

「你自己也知道，外賣的生意都是靠着外賣員一份份跑腿賺出來的，憑什麼要讓她來收一份利？」

劉概握了握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劉瑞芳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她說小夏姐搞定製飯盒、定製包裝袋，是在藉著他們商家出錢給「疾速達」打廣告。

還說他是個傻子，小夏姐為了哄他做事就給了點甜頭，只有他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孩才會輕易被收買。

「我實在是沒見過她這麼顛倒黑白、厚顏無恥的人。」劉概說道，語氣里儘是對人生的懷疑。

他人生前十八年裏遇到過最壞的人，大概就是把爸媽給的生活費拿去混網吧的了。

劉瑞芳甚至還挖起角來——說他聰明又有能力，別一心給小夏姐打工。要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不如去跟她干！

「後來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劉概音調突然降低了許多，「就罵她忘恩負義、吃裏扒外，不仁不義沒有信用做生意肯定長久不了。」

「你個小身板敢衝進去吵架，不怕他們惱羞成怒打你？」看小孩說得義憤填膺，夏瑾也不敢笑得太明顯。

什麼「算是贏了」，這分明是兩方各有折損嘛。

「他們敢，我這邊佔着理字！」劉概眼睛一瞪，連着眉毛也豎了起來，還頗有幾分氣勢。

「你現在還覺得劉瑞芳是個跟你講理的主兒？」夏瑾笑。

劉概一聽馬上垂頭喪氣起來，「我真的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劉瑞芳。」

夏瑾勸道，「線下跑腿的活兒不是劉瑞芳，也會有其他人來學。」

「往好處想，這樣也算是打開行業市場吧，畢竟我們也不可能把全部的生意都做下來。」

關鍵是她現在壓根沒那個野心。

要是一不小心把產業搞太大了，她要怎麼退休？

劉概突然想起什麼事，猛地一抬頭：「小夏姐，我現在才想起來，最近每次去劉姐那邊，她看到我總是欲言又止。」

他遲疑地問道：「你說，劉姐是不是也知道她妹妹乾的這個事情呢？」

夏瑾贊同地點點頭，「這個我會去跟劉姐談一談的。」

之前劉瑞芳偷偷摸摸做，可能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會去找劉姐合作。

昨晚劉概直接「打」上門之後，劉瑞芳乾脆撕破臉皮把姐姐那邊的客人接過去做也不奇怪。

「上次你也看到了，我們的網站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夏瑾食指點點辦公桌的桌面。

「等到九月中旬投入使用的時候，第一批受到推廣的商戶一定是只跟我們『極速達』獨家合作的商戶才行。」

「那我可要跟劉姐說提前說清楚了，非獨家合作商戶想上優質推薦位的話都是要花錢購買的。」

聽了她這些話，劉概神色才略有緩和。

前兩天他旁聽了網站項目的進度彙報。雖然有很多詞都聽不懂，但明白了最重要的一點：網站上的運作才是他們的底氣！

劉瑞芳是真正的鼠目寸光，她以為小夏姐真的只是在做線下那些力氣活嗎？

日後有她後悔的。

心情稍微好了點，劉概突然聽到夏瑾話題一轉，問了個和劉瑞芳完全不想乾的問題：

「劉概，你有沒有打算復讀重新考大學呢？」

00年官家對復讀還沒有進行很嚴格的管理。甚至誕生了一些專門為復讀生服務的補習班。

這些補習班大多都是高薪聘請了名師過來上課和管理，效果非常顯著。

夏瑾的話題跳轉太快，劉概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呆愣著看回去。

「我記得你說以前讀高中時的成績很優秀，那不繼續讀書的話實在太可惜了。」

倒不是說所有人的出路都在讀書上，但劉概既然有這個條件，能夠登上一個新的平台拓展自己的視野結交不同階層的人脈，那有何不可呢？

劉概是個聰明人，但聰明人一向心思也多。

夏瑾話題轉得這麼突然，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猜想夏瑾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緊接着就臉色一僵，「小夏姐，你是不是覺得我昨天不應該直接衝進劉瑞芳的店裏？」

小夏姐是在暗示他書讀得少，容易衝動辦錯事嗎？

夏瑾瞄了他一眼，伸出手呼嚕了一下他的頭髮：

「你想到哪兒去了，你還不知道我是實話實說的性子，哪會這麼拐彎抹角的擠兌人？」

「你也知道晏秋玥明年就高三了，我看着你和她差不多大自然就會想這事啊。」

「我跟你攤開來說，今後我們公司招進來的人肯定都是大專畢業往上走的。你是有能力沒錯，可是人家服不服你管呢？」

「難道你自己也就甘心今後一直做些跑腿打雜的事情嗎？讀了大學掌握了一定的學識和技術，你就可以進入更核心的位置。」

劉概張了張嘴巴卻沒說話。

這兩個月他見識到外面世界的美好。要不要復讀？他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只要跟着小夏姐的話，就算不進入核心的位置、不當什麼公司主管，就算是讓他重新回去一單一單地送外賣也沒問題啊。

讀書拿文憑不也就是為了出來以後方便找工作嗎？

不是他吹牛，他這麼聰明，想學點什麼靠自己自學一樣是可以的。

關鍵是他害怕等他去讀書了以後，小夏姐這裏就不會有他的位置了。

權衡利弊，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在小夏姐這邊站穩腳跟之後去考個成人自考，讀個函授班什麼的。

夏瑾看他不說話，也沒有硬勸。

每個人的路終究是自己選的。

她淡淡笑着說，「那你自己考慮一下吧，反正九月份再去報名也來得及。」

「如果是擔心學費的問題，你在我這邊一樣可以做個兼|職，預支些工資。」

劉概當然知道夏瑾是為了他好，用力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好，那你去試試我們的茶水間準備一下，我教你沖個咖啡。那幾個約好了過來見面的技術大咖應該馬上就要過來了。」

「好的，我這就去。」劉概應了，起身去茶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