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貪落（十）

青燈佛影,善男信女接踵而來。

林三七握住了落無悔夾着竹籤的手，一如既往的冷，指端相觸,拿過那一支竹籤，目光掠過上面的字。

隨後,她將臉抬起來道：「正好,我也不信，抽來玩一玩而已,寺廟裏面太悶了,我們先出去。」

和尚一頭霧水。

既然都不信姻緣簽,為何又要來抽呢,如今的公子和姑娘倒是越發沒忌諱了，到時冒犯了菩薩該如何是好。

他看着菩薩,默念句阿彌陀佛。

出到寺廟外面,能看到不少香客持着長香叩拜著，誦經聲不絕於耳，林三七扔掉了被折成兩半的竹籤。

落無悔望着那些把希望寄托在菩薩上的香客,眸底流轉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

林三七這會子沒心思逛寺廟了，想着還是回到桃源城的長街逛一下買些吃的,又想吃龍鬚酥了，還想買些水果。

吃什麼水果呢,林三七想。

其實她想吃橘子,可現在還沒到橘子的那個季節，這個時候的橘子應該還很酸，不知道落無悔吃不吃。

還是再想想吧。

通往寺廟的山路崎嶇，難爬得很，林三七下到一半,遇到了一對也想來寺廟討個好意頭的少男少女。

而女的並沒有瞧見他們，問男的：「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男的垂著腦袋，遲疑了幾秒，不知有什麼難言之隱，卻還是道：「我自是喜歡你。」

女的又問：「那為什麼你不去向我父母提親，等開年春，他們便要把我嫁給別人了，你若喜歡就娶了我吧。」

接下來，林三七沒聽見男的最後是怎麼回女的，因為他們看見有人過來了，雙雙地閉上了嘴，繼續往上走。

古樹遮天蔽日，樹葉瑟瑟作響。

落無悔唇齒間滾過兩個字，聲音很是好聽，同時摻雜着屬於山間的風聲和樹葉沙沙聲：「喜歡？」

聽到這個詞的林三七沒停下腳步，順坡而下，嘴巴也不閑着，開玩笑兒道：「怎麼了？你喜歡我呀？」

卻被他反問：「你喜歡我么？」

喜歡落無悔么……林三七這回停下了腳步，轉頭回去凝視着他的雙眼，長睫眨了眨，「我喜歡你。」

落無悔眼珠子又黑又亮，也回視着她，遲緩地抬起手撫上林三七那剛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的唇瓣。

少頃，他忽道：「林三七，我能再對你用一次真言術么？」

少年的臉被樹影遮掩了半張。

表情難辨，唇角卻怪異地揚起。

林三七心跳加速，握住落無悔的手也無意識地緊了緊。他很慢地垂眸看了一下，笑容不變，再不動聲色地收回。

也沒讓他等多久，她思索幾下，說：「可以，如果你實在不信的話，可以再對我用一次真言術。」

空氣彷彿也凝滯了。

一片枯黃的落葉飄落，打着旋兒越過林三七的臉，輕刮著皮膚，墜落在地，落無悔笑盈盈的眼底倒映着她。

他指尖撫摸著林三七溫熱的唇角，「可你要是撒了謊，那真言術還是會反噬你的，嚴重的時候當真可能會死。」

她咽了咽口水：「我知道。」指尖還是沒離開唇角，落無悔垂下眼瞼，笑意融在眉眼，卻沒落到實處，低下頭，端看着，呼吸悉數落到林三七的唇間。

呼吸涼涼的，帶着一縷淡冷香。

她聞着不討厭，反而有些喜歡。

倏忽，他眼皮輕顫片刻，喉結動了一下，鬆開了手，「罷了，我信你，你說喜歡我便是喜歡我。」

林三七噎住。

說要用真言術的是他，說不用真言術的也是他，想法真多變。

輪到她問了，內心十分忐忑，有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你呢？你有沒有喜歡我？」

落無悔歪了歪頭，高馬尾垂到臉側，輕輕地笑出了聲，「林三七你想要什麼答案呢？是我喜歡你，還是我不喜歡你。」

林三七想打人。

明明自己直接給出了答案，他還要給她賣關子，哼了一聲：「我沒聽說過這種問題還可以自己選擇答案。」

落無悔看過林三七被山風吹得搖擺不止的裙裾，語氣透著詭異的平靜：「對啊，你想選什麼就選什麼。」

她說：「那我選你喜歡我。」

山路間隙，他的嗓音輕柔似風，「好。林三七，我喜歡你，這是你的選擇，選了就不能改了，不然……」

林三七接道：「不然怎麼樣？」

一陣鋪天蓋地的冷香拂過她臉，落無悔的薄唇擦過她的敏感耳垂，很輕地說了幾句話，風一吹便散了。

——不然，我們便抵死糾纏，直到我徹底魂飛魄散，化作漫天流螢永遠地消失於混沌之世，也在所不惜。

林三七抬了抬眼。

她知道他在自己耳邊說了幾句話，卻無論如何也聽不清，「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怎麼聽不見的？」

落無悔神色看似柔和，笑容越來越明顯，薄而細膩的皮膚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眉宇間儘是少年的純粹之色。

「你會改變你的選擇么。」

光影攢動，他眼神溫潤，連續地問了兩個問題，「倘若不會，那就算你聽不見也沒事，不是么？」

林三七：……

自己說話經常說不過他。

只是這番話也有理，她的確不會改變選擇，也不揪著不放了，「沒聽見就沒聽見吧，那我們快點下去。」

「慢著。」落無悔攔住了林三七，憑空地變出一把匕首，沒有猶豫地劃過掌心，鮮紅的血珠滲出來。

林三七看得一愣一愣的：「你？」

這是幹啥？自|殘么？

可又不太像，原著可沒寫小瘋子喜歡自|殘啊，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還是先靜觀其變再說。

等了等，落無悔終於有了動作。

他將匕首遞給她，「林三七，落家有個規矩，那便是會與喜歡之人立血契，需要雙方互相喜歡才能立的血契。」

卧槽，落家居然還有這種破規矩，林三七再次被口水嗆到，待平緩呼吸才說話：「你想跟我立血契？」

落無悔莞爾：「你願意么？」

說實話，每一次他都會問她的意見，這個是挺好的，但是林三七還是有點兒難以抉擇，萬一立不了血契怎麼辦？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如果是真言術，林三七還能咬緊牙關抵擋反噬，可落無悔都說了，這個血契只有雙方相互喜歡才能立的。

死馬當活馬醫吧。

若是不成功再找別的借口糊弄。

林三七接過匕首，也狠下心地往自己掌心輕輕地一劃，血液也滲了出來，奇怪的是不疼，「不疼的？」

落無悔抬起手，與她的掌心緩慢地合到一起，傷口正對着，血液逐漸不分彼此，「你怕疼，我給你施了術法。」

半空忽然浮現一道金色的符咒。

正是飄懸在他們合起來的掌心之上，林三七驚訝到微微張開了嘴巴，「這是立血契立成功了的意思么？」

好像是的，心中響起一個聲音。

少年細軟的碎發落到額間，他也望着那道金色的符咒，「你為什麼這麼驚訝，你喜歡我，自然是能立血契的。」

林三七簡直驚呆了。

難道她真的喜歡他？

等血契立完，落無悔握過她有着一道剛劃出來的傷口的掌心，彎下腰，薄唇微啟，舌尖沿着掌心細細的紋路寸寸地席掠著。

將尚有餘留的血液盡數舔舐乾淨，本該是極為情|色的動作，卻因他目光虔誠而削減了旖旎，「好了。」

林三七遲疑地「嗯」了聲。

她腦海里想着能立成功的血契，一邊思考人生，一邊拉着他走，越過一棵又一棵的樹，沒空分神看他了。

落無悔望着林三七領先於自己一步的背影，視線情不自禁卻又自然而然地看向某處，一道光線落入她細白的脖頸，明明滅滅。

落家確確實實是有與喜歡之人立血契這一說法。

可並不是得相互喜歡才可以立血契，即便是對方不喜歡你，你也可以與對方立下血契，而血契的作用……

他指腹不自覺摩挲着她的手指。

*

林三七在逛桃源城長街的時候還是買了橘子，外皮還是青色的，看着覺得大概會酸，不過她蠻喜歡吃酸的。

臨近傍晚，他們回到南宮府，得知了沈輕風、白千流這幾天會在南宮千金的院子住下，日夜守着，過完這個月。

無非是怕出意外。

這就沒林三七什麼事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畢竟她不給男女主添亂其實已經是有些偏離原著的劇情線了。

若是指望她幫忙，男女主也不叫男女主了，他們就繼續走事業線，林三七目標明確地要跟落無悔走感情線。

轉瞬，天完全黑了下來。

林三七沐浴完就捧著幾隻橘子去了落無悔的房間，長發還沒有干，微濕地垂落在脖頸、後背、腰間。

進房間后，她見他坐在羅漢榻上，也一屁|股地坐上去，挑了一隻又大又圓的橘子剝開，「我給你剝橘子吃。」

少女側對着少年，影子交疊著。

落無悔音色如玉：「橘子？」

林三七低着頭剝橘子，長發越過肩垂到身前，遮擋着視線，「嗯，你幫我將後面的頭髮紮起來，我的發繩掛在腰間。」

他指尖輕觸過她纖細的腰肢，將發繩一點一點地抽出來，弄得林三七那處的皮膚略略發麻，「全部紮起？」

「對。」

落無悔剛把長發紮起不久，林三七便剝好橘子了，自己吃了一塊，確認沒那麼酸、還有些甜才反手遞一塊給他。

她道：「你嘗嘗。」

少年張開嘴，薄唇無意間擦過她拿着一塊橘子肉的手指。

酸酸甜甜的汁水緩緩地在他唇齒間散開，落無悔咽下去，時隔不到一天，又一次看向林三七的後頸。

人的脖頸最是脆弱，不用很用力一擰便能「咔嚓」地斷開，而此刻她毫無防備地將後頸呈現在他眼前。

可落無悔卻不想擰了。

莫名其妙地，他腦海里重現白天裏陽光拂照過她後頸、像是在細緻地親吻過那一片皮膚的畫面。

林三七問他好不好吃，見落無悔不說話便想轉過身子，卻被他摁了雙肩，冰涼的呼吸落到她的後頸上。

軟涼的觸感緊隨而來。

令林三七渾身一震，脊骨酥酥麻麻的，爾後，軟涼順着後頸而上，最後她被他攬住腰，轉了個身。

少年的唇貼上了她的嘴角。

落無悔的手循着本能地伸到林三七的身後，拉開自己給她綁好的發繩，三千青絲傾瀉而下，五指滑入了發間。

他喉結滾動着：「林三七。」

林三七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

很快，唇觸到了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