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心氣當拏雲

時值2020年3月初，庚子鼠年戊寅月。

晉西省省城晉陽市。

這是李白眼中雄藩巨鎮，非賢莫居的聖地，一座有四千七百餘年歷史的名城，幾千年來許多皇帝都與這座城市有過特別密切的關係，因此也被稱為龍城。龍城一隅，便是晉陽湖，亦有九水環繞，一湖點睛的盛譽。

此刻，在晉陽市火車站內，一名約莫二十齣頭的少年，搖搖晃晃地下了車，清秀的臉上卻看不見一點血色。

「我就不會坐火車，下次還是老老實實坐汽車好了......嘔...」還好現在還是早晨，還沒來得及吃早飯，不然就要出糗了。

白景元背著包，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剛才暈車的感覺這才消失了一些。

出了車站，大早上的人就已經不少了，車也不少，排氣管在不停的喘息著，各種氣息飄蕩在一陣陣叫賣早食的喧囂中。醬黑的茶葉蛋，鮮紅的鹵豬蹄，焦黃的洋麵包，凈白的熱包子，繼續不斷地出現在車站外面，發散著渾濁不堪的香味。

白景元走在人行道上，邊走邊躲，生怕碰倒了那些別人手裡的黃粥。

「靠，走路還衛玩手機......」

......

誰也沒有注意到，春寒還沒過去的大早上，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端一小板凳就坐在路邊，指甲縫裡塞滿黑泥的手上拿著半個還沒啃完的包子，一邊吃著，眼睛一邊掃過一個又一個來往的路人。

「不得不說，冬天的妹子確實不及夏天的養眼...嘿嘿嘿......」

剛走到這，白景元就聽到這男人嘴裡嘟囔了一句，向左低頭看去，白景元實在被這男人滿嘴的黃牙還有上面沾著的菜餡噁心了一番，幸虧白景元還沒吃早飯，不然指不定真得吐出來。

白景元連忙向右邁了一步，這一讓，他注意到了這男人前面的有塊布，定眼一看，泛黃的布上寫著幾個大字：「周易八字測算，能知前世因起，善斷當世糾纏，可推下世緣滅！」

「敢斷因起緣滅，好囂張的口氣！」

看完最後一句，白景元下意識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這男人耳朵倒也靈巧，抬臉對著白景元厲聲道：「小子，我勸你想清楚了再開口，有些因果你能胡亂招惹的！」

少年心氣當拏雲，豈容他人來置喙！

白景元學了這麼多年的術數，雖說所擅長的並非八字，但不氣盛，叫什麼少年，況且，這兩年來，誰敢在這方面對他說教。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那你便給我講講，我會因你沾染何種因果？承者為前，負者為後，還是說，你要給我講承負？」

白景元此話一出，男人臉上明顯看出來一愣，接著怒色一下不見了，轉而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手裡的包子也不吃了，開口道：「喲，年紀輕輕沒看出來，看來我今日得破個戒，替你這同行算上一算了。」

白景元哈哈一笑，說道：「當真有趣，看來你這男人並非完全是江湖騙子，你既認為你我同行，那你覺得我是否會給你我的八字？」

算命先生有三不算，白景元肯定也是知道的，不算死人、不算同行、不算自己。

「噢，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小友認可咯？今日我不欺你，雖說八字乃我強項，但其他的我也不弱，還請賜一字。」

男人一改常態，氣質一變，險些讓白景元不敢相信，這種高人風範會出現在這種路邊「大師」上。

白景元也不再多語，看了看人流穿梭的車站大門，白景元腳踩著男人扔過來的一截粉筆，便直接在地上寫了個「門」字，而且是繁體的「門」字——「門」。

剛寫完，白景元愣了一下，隨即將「門」磨了，改為了簡體，變為「門」，隨即開口道：「那你便算一算，我姓氏為何？」

男人沒有搭話，盯著地上的「門」字，過了數秒，抬頭說道：「小友可是姓王？」

聽聞這話，白景元面無表情，也沒有說對錯，而是繼續問道：「你為何敢斷定我姓王？」

「既然要聽，依你便是。」

男人的聲音鏗鏘有力，停頓了一下，盯著地上的字繼續說道：「方才你先寫了繁體的『門』，那我便看古代的門有上一橫，為門頭；下一橫，為門檻；中間一橫，是鎖門的短閂；再加中間豎有一門縫，三橫一豎，這不正是『王』字？只是......」

說到後面，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越來越疑惑，說完「只是」便停了下來。

白景元也沒打岔，就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只是，這『王』姓應該是你原本的姓氏，你從繁體的門改為了簡體，那就意味著，你改了姓，你現在不姓王。至於你現在姓什麼，當你這同行的面，我不瞞你，我看不出來。」

白景元哈哈一笑，說道：「就沖你這點坦誠，我對你另眼相看，我確實不姓王。至於改沒改姓，我不知道，便是改了，我原本姓什麼，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有一點疑問。」

「小友請講。」

「既然你用大門來說，大門兩側，還各有一豎門邊呢，何不說我姓田呢？你看『門』字，沒有這兩門邊，門可是立不起來的，立不起來，何來的『王』呢？」說著，白景元指了指地上『門』字的兩邊。

「哈哈哈哈，你這小友，當真不凡。」

聽聞這話，男人大笑，隨即繼續說道：「你剛才腳踩粉筆，站著便寫了個『門』字，你這兩條腿，不就是豎著的兩道門邊嘛。」

男人說完，白景元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開口道：「你這字測的，當真有趣。」

「門的兩道門邊，本來就是固定的，挨著牆的，但你這兩條門邊，都走到我面前來了，你也說了，門邊不在，那門肯定也不在了，這不就是說，『王』有可能是你原來的姓，但肯定不是你現在的姓。」

「敢問老哥高姓？」無論算的結果如何，男人此番見解，值得白景元尊重了。

「高姓就不必了，報酬更是不必了，看得出來你還是學生，給我介紹兩個女同學就好，老漢我今年也才一十有八，還是很嚮往甜甜的戀愛的。」一瞬間，高人不見了，又變成了剛才猥瑣的那個老男人。

「呃...」白景元一下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我去，這都什麼人啊，還十八歲，鬼信你，「還是算了算了，我同學都比較喜歡學習，還不考慮談戀愛呢，你和她們的緣分未到，再等兩年...再等兩年...」

「小子！剛才你無禮的事我還沒追究呢，你不得給我賠禮個道歉？」聽到被拒絕，男人又說起了剛才的事，變臉快得像猴一樣。

「呃...」

「誒，罷了罷了，小友，我不追究了，誰讓我是大師呢，自然有大師的風範。」沒等白景元開口，瞬間，男人又擺出了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說出了一句讓白景元實在無語的話。

「......」

白景元確定了，這傢伙不是像猴，分明就是猴，專門玩變臉的。

哈氣便可見白霜的早晨，白景元愣了一下，硬是從額頭上抹出了細汗，還是快逃吧，連忙打斷了正在自我陶醉的男人，快速說道：「老哥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有緣再見。」說完，又低聲自己嘀咕了一句：「還是別見了...」

沒等男人說話，白景元擺擺手，便要離開。

「小子，你等等。送你一個忠告。」見白景元要走，男人又開口了。

白景元一愣，回過頭，疑惑問道：「什麼忠告？」

「你有病，記得吃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