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裁斷

12月12日傍晚。

「——」姚志宇和算命先生望着鄭行雲遠去的背影，在夕陽的投射下影子拉的很長。

「我要走了。」姚志宇說。

算命先生沒說什麼，拄著小拐棍往東邊去了。

21:45。

「這份稿子怎麼樣？」唐澤把一張稿紙交給張仕然，毫無疑問是明天大會的演講稿。

張仕然細細端詳著，最後的幾絲陽光打在了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顯盡了滄桑與無奈。

「沒問題。」張仕然把稿子放在桌子上。

「我說，唐澤，你偷着帶手機了吧？」

「嗯？」唐澤推了推眼鏡，遲疑了一下，「沒有啊。」他眼珠子轉了兩圈，「月初來校的時候不都做過安檢嗎，我雖然身份特殊也得遵守規矩啊。結果咱也都瞧見了，啥也沒有——不對啊，你怎麼突然問這種話？」

「沒什麼，因為那位韓同學當時身上就帶了手機，忽然想到這事兒了。」張仕然抿了一口茶葉，蒸騰的水汽為他的啤酒瓶底蒙上了一層白霧。

「再者說，」唐澤倚在一個椅子旁邊，「就算我真帶了什麼手機，你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吧。」

「你小子啊…」唐澤和張仕然都笑了。

18:26。

某鞋店裏。

賀偉一手把着手機，另一手不時翻動着這些花里胡哨的鞋，做一個比對。

年輕的售貨員走了過來，「先生，這鞋是給誰穿啊？」

賀偉稍一尋思，還不如直接找她們要呢。於是他掏出自己的證件：

「辦案，請配合調查。」

19:32。

白蘭青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心理諮詢室里，翻閱著一張報紙。

「T市一中疑似出現地下室殺人案！真相令人髮指！」

真無聊，這種標題黨的慣例那麼久以前就有了嗎？

19:34。

「這鞋，」賀偉拿着一雙跟監控里的反光貼位置形狀一致的鞋，確實就是這個款式了，正與戰戰兢兢的售貨員說話，「有沒有購買記錄？」

「有…」售貨員大氣都不敢出，屬實嚇壞了。

「？」賀偉心頭悄然飄過一個問號，自己難道真的這麼不受女生待見嗎？

「只要這雙鞋的購買記錄是嗎？」售貨員問。

「是的。」

售貨員好像鬆了一口氣，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隨即便出現了最近的記錄：

……

11月29日9:52，LIKE牌時尚反光跑鞋*2雙

11月30日9:52，LIKE牌時尚反光跑鞋*1雙

12月1日8:43，LIKE牌時尚反光跑鞋*1雙

12月2日8:43，LIKE牌時尚反光跑鞋*3雙

……

賀偉看着這記錄不由得一笑。

賀偉的時間觀念很強。他在昨天剛和秦曉楓說道14號的事兒，也就是星期六。

那麼11月30號與12月1號就是星期六與星期天，正是T市一中的學生與老師們放假的日子。——T市一中一般在月中和兩月交際之時放假，相比某市二中再良心不過了——也怪不得那個地方把學生逼的出走、失蹤甚至自盡。

那麼也就是說，如果是某個學生作案的話，我們就可以直接找到證據了。

「能調監控嗎，就那天的。」

「呃，行，不過可能會費點時間。」

21:35。

晚自習。

27班，王玥作為安靜的女班長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學習。

忽然，指關節敲擊桌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抬頭，是本該坐在講台前的劉制勝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王玥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玥子，我有點事，出去一趟，幫我打掩護……你去前面吧。」

王玥會意，她慢慢走上講台，坐下。

劉制勝自顧自地出去了。王玥卻一點寫題的勁頭都沒有了。大概率她腦子已經被胡言亂語所佔據，正當王玥理智即將清空的時候，一個溫柔的聲音將她從幻想拉回了現實。

其實王玥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這種莫名奇妙的……

……好感？

「班長？」

王玥臉一紅，「怎，怎麼了？」

「我要去趟醫務室，有點感冒。」說話的人是秦曉楓。「呦，班長你這是想誰呢，魂都快被勾走了……」

「嗯，沒事，去吧——啊啊啊啊你不要亂說啊啊啊啊啊！。」王玥回答道。

畢竟秦曉楓總是能帶來一些意料之外的歡樂，別的事反而都是小事了。

王玥掃視了一下班級。王渠的座位是空的——似乎晚自習開始之前就是空的；張思成的座位也是空的，好像他跟劉制勝請假來着……

不管啦，王玥，你趕緊安靜下來，做題吧。

21:46。

不會錯的。

我已經接近真相了。

賀偉開着自己的車，漆黑的夜色在車邊滑過，馬上就該到T市一中了。

在T市裏，更準確地說，只要不坐上直升飛機，在T市中學生放假能活動的最遠區域裏，售賣LIKE牌運動鞋的商鋪，就那麼一家。

在11月30號出現的人，是一個家庭主婦，經調查與本案沒有什麼關係。

而在12月1日出現的人，是王渠。

「身材高大」「與安博曾發生打鬥」「安博與27班體委有矛盾」「反光鞋」。

跟劉文詢問過後，王渠是住宿生。

不會錯的。

王渠就是那位半夜擊傷安博老師的兇手。

可是……

還有一個問題。

稍稍了解情況后，27班在案發當天晚上是離開教學樓最晚的班級——基本可以確認，傷人者不是27班學生就是教學樓的老師。

可惜宿舍監控並沒有啟用…問了李正輝，他說是因為經費不足…但是監控沒開這件事一直沒告訴別人，只有幾個領導層老師知道。

所以李正輝也說：

「怎麼可能是學生辦的？要是真有這事他們宿舍的都得翻了天！」

賀偉之後根據校園內部監控查看，12月9日11:02，一輛轎車從校園內部的停車場出發，來到教學樓A的東樓梯口停頓了一會兒，可能是有什麼人上車了，再開到南門警衛室隨後開出學校，直至凌晨2:38才返回學校。

那輛車是安博的車。從門衛大爺那邊取得的口證也是開車的是安博。

但是後座上坐着一個人，監控沒有拍清，大爺也沒有認出來。

如果車後面那個人就是王渠的話，那他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他又是確定監控沒有啟用？又是怎麼瞞過宿舍舍友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們必須先找到王渠。

已經和劉文說好了關於王渠的事兒。

這就是賀偉開回T市一中的原因。

不過……

誰也沒有想到……

事情的演變很有意思。

趙印廷，是T市一中最有趣的化學老師。雖然年事已高，但他對教學的熱愛絲毫不減。因為他天天佝僂著個腰，騎着個自行車上下班，個子也不高，光看着就平易近人，更別說講課的時候媲美單口相聲。

也不知道是老天有意安排還是怎麼着，這位敬業的老爺子在晚自習時候備完課，去車棚那邊搬車子準備回家。

忽然有一個纖弱的女聲響起：「老師，能看看那兒發生啥了嗎，我……害怕……」

趙印廷轉過身來，心想着多大點事兒啊，至於這麼害怕嗎。

他朝着那女生指的方向走了兩步，甩出自己備在褲兜里的小手電筒。

——

他教了四十多年的書，頭一回碰見這種情況。

也怪不得，秦曉楓的一聲尖叫讓整棟教學樓都惶恐不安起來。

「殺人了。」

21:50。

「鈴鈴鈴」電話打了進來。賀偉緊急制動，車停在了一邊。

「劉文，你這時候來電話是？」賀偉不解。

「王渠……死了。」

「……」

「…………」

「賀警官？賀警——」

賀偉把手機重重地砸在副駕駛座上。

死了？？賀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或者說，他沒預料到。

如果真有這麼個幕後黑手操縱着這一切，那他未必也太果斷與精明了。

賀偉怒火中燒。

草菅人命！

……死人不會說話啊……這是最難辦的。

無論安博是不是被王渠擊傷的，都沒有對證了。

「怎麼辦，賀警官？……」

「你說怎麼辦……給我保護好現場，」

賀偉眯起了雙眼，

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賀偉隱隱約約感覺到。

T市一中的悲劇還會上演…如果不加以及時阻止的話。

賀偉憤怒地再次把剛從副駕駛座上撿起來的手機甩了出去。

手機……

可不能自亂陣腳。

我還有的是手段呢。

鄭行雲倒是先賀偉一步來到T市一中。可能因為賀偉在鞋店吧。

報案人兼第一目擊者是27班學生秦曉楓與下班的化學老師趙印廷，於21:48在教學樓A北面的車棚發現了被害人王渠的屍體。由於車棚昏暗，車棚里死了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雖然可以被看見，但是很難注意到。

這車棚大概南北十來米寬，東西方向橫跨整個教學樓AB的北面，西接操場，以欄桿相接。從A、B教學樓之間有一條路，西側為A，東側為B，可以通向教學樓與車棚空出來的地方，-算是挺寬敞。

王渠的屍體躺在車棚西側的一排自行車旁邊，血流成河，身中數刀慘不忍睹。很幸運的是，王渠的正上方便是一個攝像頭，不幸的是，這玩意兒被打壞了。

也就是說，

王渠如果想死在這，如果他從教學樓A里出來的話，就得先走過一片空地，抵達車棚。

車棚中間，正對着那條從AB教學樓之間延伸的道路，專門空出來不停車，為行人所用——也就是說學生老師等人可以穿過車棚到達校園北側，也是唯一的一條正道——那裏有北大門和醫務室。

值得一提的是，車棚橫貫東西，有着全覆蓋的棚頂，即使如此，監控也有佈置的很嚴密。

但是正對着案發現場的這一個，卻被打壞了。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如果是案發前乾的，那麼打壞這東西的理由就不清不楚，難以捉摸。

如果是案發時或案發後乾的，不同於安博現場的那個早就壞了的攝像頭，這個是可以保存它壞掉之前的錄像的——警方曾讓學校為各攝像頭做好了保養工作，目前已經存在的攝像頭都沒有問題。

正當鄭行雲想要前去查看監控一探究竟時，另一個風塵僕僕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冷風吹着……繁星在幽暗的夜空中閃爍，為逝者投射著哀悼的光輝。

賀偉來了。

帶着一個更加使人憤怒的消息。

「劉制勝，在A樓1樓東側樓梯口，昏倒了。」

「他周圍全是血……手上還有刀子。」

賀偉冷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