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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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秀剛轉學到啟明中學的時,就注意到了校園後面那一大片被野草覆蓋的荒地。

作為整個A市人默認的頂級貴族學校,啟明的位置也正好就在A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皮,卻空着這麼一大塊荒蕪之地,不知情的人看過去,確實會覺得很可惜。

不過,A市本地人,對於這場景倒是見怪不怪。

畢竟,那塊地……是肖家鬼屋。

說白了,啟明中學後面這塊地還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荒地——多年以前,這裏可是A市最風光無限的肖家,花了大價錢,特意為家族建造的大型別墅群。

不過,在搬進肖家花園后沒過多久,肖家就遭遇了那場震驚全國的離奇滅門案。

從那之後,這塊地便徹底地空了下來。

大概就是因為「凶名在外」,在房地產開發如火如荼的時代里,肖家花園這麼多一大塊地皮卻依然無人接手開發。

時至今日,肖家別墅依舊佇立在那,宏偉的建築上,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美輪美奐,奢靡風流。

被稱之為王榮發的男生壓在李秀背上的力道又用力了一點。

「砰——」

*

李秀的身體有些不自覺的痙攣,眼前微微有些發黑,喉嚨里泛起了帶着金屬氣息的腥氣。

早些年啟明是走的國際學校的路子,很多學生根本就不需要千軍萬馬走獨木橋,然而這幾年國家政策大變,就算是啟明中學的學生也得開始高考。為了讓自己的升學率好看點,啟明沒少在其他中學薅尖子生。

畢竟很少有女生會討厭一個安靜,漂亮,聰明,而且還有着明顯生理缺陷的美少年。

有人粗聲粗氣地在他頭頂罵道。

李秀就是被啟明用錢薅過來的那批人。

「操操操——」

如果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會踏足肖家「鬼屋」。

也就是啟明中學里血氣方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生不會忌憚肖家鬼屋的各種傳聞與陰森的氣氛。

即便不跟他身側那幾個叼著香煙,已經進入青春期尾聲顯露出成年身形的高壯男生比,對於這年紀的青少年來說,李秀的身形也可以說得上是過於纖弱。

正說話間,李秀忽然掙脫出來,抬手給了王榮發一胳膊肘,趁著男生吃痛,李秀猛然朝着門外跑去。

然而這種特殊的憐愛,落在某些愚蠢莽撞的男生眼裏,便顯得異常礙眼起來。

「亂動什麼?!怎麼都到了這時候了,你還想跑?」

「這娘唧唧的好學生還挺能忍疼呢。」

有人嘀咕道。

如此硬氣的反應,甚至讓那幾個打人的男生髮出了咋舌聲。

與此同時,他聽着來自於王榮發還有那群走狗們難聽的叫嚷聲,心裏泛起一絲煩躁。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跟這種蠢貨們起衝突。

他衝上去猛地給了李秀幾腳。

灰塵,還有發霉的味道湧入李秀的鼻尖,他掙扎了起來,背後又遭受了一擊重擊。

可現在,李秀正被人按著,直接壓在了肖家別墅某間廢棄的房間地板上。

王榮發捂著自己的臉,一口氣罵了好幾聲髒話。

一直以來,李秀都本能地很討厭這這種透着絲絲陰森的地方。

是的,李秀成績很好,好到讓啟明招生辦的那幫人都可以忽略他不方便的右腿。根據簽訂的協議,李秀在校考,市內統考以及高考中,只要達到應有的高分成績,就能拿到一筆不菲的「獎勵金」。

「噗,王榮發你那麼緊張幹什麼?他一個瘸子,就算你放開他讓他跑,他難不成還真的能跑到哪裏去?」

學校里管得嚴,啟明中學里某些格外不服管的桀驁學生,會在課間偷偷跑到肖家別墅里找地方抽煙……不過,這種事向來跟李秀無關。

他無聲地小口喘著氣,好讓自己從腹部和背部刺骨的疼痛中回過神來。

李秀算過了,有了這筆錢,他就不用在想方設法從早已斷連的親戚朋友那裏籌借去上大學的生活費,也不用擔心外婆去醫院的診療金。

李秀之所以在這個時候轉到啟明來,純粹只是為了拿啟明的高額獎學金。

相比起同齡人,李秀明顯要顯得瘦小很多,然而本應不受歡迎的體型,配上了那張近乎妍麗的面容后,卻有一種微妙的,難以形容的吸引力——至少對於啟明中學的女生來說正是如此。

「我就說你這傢伙欠揍——」

緊接着,是另外一個男生的嗤笑。

然而就像是那幾個圍在他身邊的男生說的,李秀微瘸的右腿確實讓他難以保持平衡,若是普通人這時候可能真的能找到機會逃出去,可他沒跑兩步就被王榮發的狐朋狗友們追上,一拳打在了腹部,然後被人重新甩到了骯髒的地板上。

蔥蘢茂密的野樹層層疊疊,就算是在夏日的正午,陽光也很難透過濃密的枝葉落入林中,配合上關於這裏的各種恐怖傳說,肖家花園裏總是顯得幽暗而潮濕,彷彿永遠沉澱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凝重死氣。

房間深處的陰影中,李秀佝僂起了身體,露在校服外的皮膚白得彷彿透明,漆黑的頭髮烏黑宛若鴉羽,凌亂地粘在他佈滿細密冷汗的臉上,掩住了他的眼睛。

不過,無人打理這麼多年之後,再奢華的肖家花園,也變成了破敗恐怖的「肖家鬼屋」。至於別墅周圍的庭院,也早已被野蠻生長的草木覆蓋。

李秀的身體卧在地上,驟然弓起,巨疼傳來,他嘴唇間溢出一絲血絲,卻咬着牙關,連悶哼都沒有發出來。

「宋誠你是不知道,這瘸子瘸歸瘸,人可狡猾得很,這回要不是我們方哥,我差點就讓他跑了——」

毫無疑問,作為一個家境糟糕,沉默寡言的轉學生,李秀到了啟明后,在女生那邊竟然相當受歡迎。跟清純少男少女之間的曖昧無關,李秀只要坐在教室里,女生們便難免對他表現出不自覺的優待與憐愛。

一聲悶響。

從進學校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跟學校里的的這群權貴子弟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來啟明上學就是為了拿錢,也沒有想過要跟這幫人成為朋友。

他本來就只打算安安靜靜待到高考結束然後靠着成績拿錢走人,結果千算萬算,李秀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只是給同桌女生講了幾道題,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王榮發的眼中釘肉中刺。

其實事情本來還不至於這麼糟糕,畢竟最開始被王榮發罵的時候,李秀忍住了沒理會。可是等到某次在男廁所里,王榮發借題發揮,要當着狐朋狗友脫李秀褲子,美其名曰看看李秀到底是不是個男生時,李秀還是沒忍住,面無表情直接抓着牆角的拖把懟了過去。

再然後,就是李秀並不陌生的,應該稱之為校園霸凌的無聊橋段了。

上課時間段還好,雖然說啟明的老師很少真的嚴格管理過這群出身豪門的學生,可李秀的成績還有身體在這裏,就算再冷漠勢利的老師多少也得意思一下。可等到放學后,王榮發沒少召集自己一般狐朋狗友追着李秀咬。

有的時候李秀能想辦法逃過去,而有的時候……他就會跟今天一樣,被王榮發一幫人堵個正著。

倒霉的是,今天這次,王榮發似乎比以往都要亢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還沒有綠豆大的腦仁難得的又擠出了什麼新的整人方法。

李秀感受着身上不斷蔓延開來的劇痛,冷漠地想到。

以前王榮發能想出來的霸凌手段,無非就是把他拖到角落裏澆冷水,又或者是故意弄髒他的課桌,往他的書包里倒些垃圾這種小學生手段。

但這一次,王榮發卻直接把李秀拽到了肖家花園的廢棄別墅裏頭來了。

「果然看着這傢伙的臉就讓人不爽。」

王榮發踢了李秀一腳,刺耳的咒罵聲拉回了李秀的注意力。

「得了,老王你就是嫉妒人家長得好,張妍又沒瞎,這瘸子看臉確實比你養眼啊哈哈哈……」

「哈哈哈,那可不是,張家又不缺錢,人家說不定就想養個小白臉呢。」

一群男生圍着王榮發和動彈不得的李秀嗤笑出聲。最後還是王榮發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嚷嚷出聲才壓過了其他男生逐漸走向下三路的調笑。

「地方呢?你們不是說找到了暗室?我倒想看看明天過來,這傢伙是不是還能擺出這幅死人臉。」

聽到王榮發跟其他人的對話,李秀的神色一凜。

注意到了李秀的緊繃,王榮發咧開了嘴笑起來:「喲,現在知道怕了?不對啊……你家不是專門搞這種封建迷信的嗎?怎麼,你還真的怕鬼?」

李秀還是保持着沉默。

啟明中學建校時,肖家的滅門慘案就已經發生了。整個啟明中學里,沒有哪個人不知道這棟鬼屋的傳說。

比如說早些年據說啟明跟其他學校一樣都是有晚自習的,可沒多久就被校長急匆匆地叫停了,原因是在學校上晚自習的學生,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荒蕪花園中,燈火通明的別墅。

隔着滿是蛛網和灰塵的玻璃,甚至還能隱約瞥見其中影影綽綽的人影。

夜風中,還有隱約的,早已過時的老歌飄來。

還有人說,其實啟明中學的地皮,原本也是肖家鬼屋的一部分,學校建好后,舊別墅也被整修了一遍,給校工充當員工宿舍。

結果校工也沒有住滿一個星期,屁滾尿流地從別墅里逃出來了,據說每天晚上,這棟舊別墅里就鬼影重重的。

明明在宿舍里就兩個人,可是半夜驚醒之後,卻會覺得整個房子裏擠得簡直下不了腳。

諸如此類的傳說數不勝數。

至於王榮發這次的整人手段,也十分簡單粗暴。

前幾日他的幾個朋友在舊別墅這裏找地方抽煙時,無意間發現了一間非常狹小,完全無窗的封閉暗室,只要把人關進去過一晚上,再放出來時候估摸著人都能嚇蠢。

「……我看你還能在我面前得意到什麼時候!」

王榮發最噁心的就是李秀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明明被校園霸凌的人是他,可又瘸又娘唧唧的少年冷漠地越過人群望過來時,王榮發總是會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跳樑小丑。

總算這一次李秀聽到他的計劃后,終於表現出了他想要看到的驚慌。

「放我回去。」

被拽到這裏來這麼久,王榮發還是第一次聽到李秀沙啞的聲音。

李秀的臉綳得很緊。

確實,李秀此刻是着急的。

他其實不太在乎王榮發那些拙劣的欺負,可是,被鎖在這種地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回家晚了,耽誤了「那件事」……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嘖嘖,難得啊,等等,瘸子你是真的怕鬼?!」

嘲笑完李秀,王榮發轉頭催促起同伴來。

「喂喂喂,還沒打開房門嗎?」

一直跟着他的幾個人此時正撅著屁股,粗暴地翻弄著房間一角不知道堆砌了多久的廢棄雜物。聽到王榮發的追問,他們也一頭霧水的嘟囔起來。

「奇了怪了,前兩天就在這裏的啊?那扇門挺顯眼的……」

男生們迷惑地打量著雜物被推開后,展露在眾人視線中的牆壁。

多年來的潮氣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浸潤了內部的磚牆,舊日奢華的歐式壁紙下端早就被斑斑點點的暗青色霉斑佔據。幾個男生記得分明,那天他們就是在這裏發現了那扇古怪的僅僅只有半人高的猩紅色小門。

看上去很像是儲藏室的門,雖然在這個位置設置儲藏室多少有些怪異。

推那扇門后就是他們之前跟王榮發說過的,狹窄密閉的暗室,從外面還能把那扇門原樣鎖上。

男生們記得很清楚,畢竟那扇門實在是太怪了,就算是想忘記都難。

可現在他們都找了這麼久了,他們面前卻只有一面滿是黴菌和水痕的牆,根本沒有那扇門的痕迹。

「開什麼玩笑,那地方還真找不到了?」

「是不是記錯地方了?這破房子房間太多了——」

「怎麼可能,地上的煙頭都在在呢。」

「簡直就像是來鬼了一樣。」

某個男生無意間脫口而出地一句話,卻突兀地讓所有人都頓住了話頭。

短暫的寂靜過後,所有人的神色中都添上了一絲古怪。

沒有人真的顯露出真情實感的恐懼,可是莫名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只有王榮發還沉浸在對李秀的憤恨中,繼續嚷嚷着讓人繼續找。最後把其他幾個人的火氣也隱隱挑了起來。

破敗房間里響起了幾個人的相互質問與咒罵。

「啊……」

直到一個人的哈欠,打斷了男生們刺耳的叫嚷聲。

王榮發的聲音驟然卡在了喉嚨里,與此同時整個房間里的男生也像是收到了什麼命令,齊齊噤聲,一時間,所有人都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那是一個面容英俊,身形高大的少年。

跟王榮發幾個人不一樣,他沒有穿着奢侈顯眼的潮牌,而是像個乖乖學生般,穿着啟明中學的西裝式校服。但不知道為什麼,名師設計的端正英式校服穿在他身上,還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浪蕩感。

他的發色很淡,而這一點跟他瞳色一樣。

在夕陽照射下,男生的虹膜就像是某種貓科動物一般呈現出一種淺黃色,只有中間一點細細的,黑色的瞳仁鑲嵌在其中。

「方少,你怎麼看——」

幾個人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打量着他們口中「方少」的神色,開口詢問道。

之前他們在圍毆李秀時,這位「方少」一直置身事外,彷彿是個局外人一般盤腿坐在鬼屋別墅的窗台上,埋頭玩着手機。

「艹,又死了……塔留着不推是打算當墳嗎?」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從手機上抬起頭,皺起眉頭望向王榮發一幫人。

方乾安一邊抱怨,一邊順手將手機丟到一邊。

立即就有狗腿上前,殷勤地幫他把手機收了起來。

方乾安跳下了窗枱,大貓似地伸了個懶腰。他好像終於意識到了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麼,斜眼瞥了一眼被人壓在地上,滿臉灰塵的李秀。

「喂。」他偏了偏頭,沖着李秀嘟囔了一聲。

「你就道個歉唄。」

他說。

意識到方乾安在跟自己講話,李秀艱難抬起頭望向他。

對上了李秀的視線,方乾安百無聊賴地又打了個哈欠。

「老王也沒有什麼壞心思,看到你這種人圍在他女神身邊不高興也是正常的。你後來又招惹了他那麼多次,老是把人氣得吱哇亂叫,你不煩我都煩了。」王榮發聽到方乾安的話,不忿地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方乾安也沒注意身邊男生的僵硬,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繼續道,「你給他道個歉,說你以後不會再礙眼了,這事就過去了。」

說完他聳了聳肩。

「老王以後也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李秀直勾勾地盯着方乾安,沉默了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

「呸。」

李秀沖着方乾安,吐了一口唾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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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棺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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