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如白鳥飛
氣氛重歸安靜。
那女生向申林北鄭重的道謝后，也像他一樣，隨意找了一處乾燥的地方坐了下來。動作看上去倒是比申林北熟練許多。
女孩腳上純白的運動鞋仍潔凈如初，只在鞋底有一些青草碎屑的痕迹。她的褲腳也是，沒有被露水沾濕分毫。申林北有些驚奇，低頭看看自己的褲子和鞋，忍不住笑了笑。
對比實在是太明顯了。
女生盤腿坐下后，就靜靜的凝望遠處的山峰，好像是在發獃，沒有發出一絲動靜。
彷彿山頂只剩她一個人。
申林北不願打擾這份寧靜，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世界，就這麼貿然闖入的話，多少讓人覺得有些魯莽。他不是個魯莽的人，也不願當個魯莽的人。
女生的側臉很優越，柔和的臉部曲線和挺拔的鼻樑營造出獨特的氣質，伴着陽光和微風，發尾微微拂動...原本美好的畫面，申林北卻看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破碎感。
像是，一副精緻的油畫，囊括了朝陽、微風、山巒、深林，甚至連岩石上的青苔都顯得如此真實。只是，畫布上卻雜亂無章的佈滿了一道一道細小而深刻的裂痕，顏料被裂隙分割，變成了一座又一座孤離隔絕的島嶼，島嶼間是深不見底的破碎的海。
申林北看了對方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不該好奇的事情從不會多過問。
天空中白鳥飛過，在一瞬間短暫的分割了日光，隨後又恢復原狀。
「夏天就這麼來了。」申林北正好抬頭看到了這一幕，低聲的說道，「說不定又會這樣子飛走。」
遠處白鴿已經快要成為天邊的一粒黑點，它會越來越小，直到從視線裏面消失。
空氣太過於安靜，即使一句低語也能通過柔和的清風傳遞到女生的耳中。她跟申林北一樣抬頭望向天的那邊，明白了對方話中的含義。
「夏天總是過得很快，」女生終於開口，聲音還是一樣的輕柔，「每年都是如此。」
申林北轉頭看向她，倒是沒想到對方會主動開口。
「謝謝你將那個項鏈還給了我，」女生繼續說着，「它對我而言很重要。」
「用不着客氣，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更何況，你已經道過謝了。」
遠處又有兩三隻白鴿飛來，受限於視野，申林北從不知道它們的目的地在何處，也無從得知它們來的方向。
「這個地方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吧。」申林北不想讓話題輕易的冷下去。
「是的，」女生稍微轉了轉頭，只是目光仍沒有看向他，「自從在前田桑那裏了解到這裏，基本上每天早上都會上來坐坐。」
「啊，堅持爬這麼高的路還真是不容易呢。」
「倒沒有覺得爬山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女生聽到申林北的話語，嘴角微微揚起，「只是因為覺得在這裏很令人安心，很喜歡這種舒服的空氣，所以才堅持來的。」
「因為有令人記掛的事情，所以即使路途再遠再累也不會覺得辛苦？」
「正是這樣。」女孩笑着點點頭，肯定了申林北的說法。
「這麼說來，你已經溫泉屋住了一段時間了？」
「唔...應該算是吧，」女生思考了片刻，「有時候會下山去，最近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裏度過。」
「雖然才在這裏呆了兩三天，這裏像是有某種魔力吸引著繼續停留在這裏。」
「停留在...？」女生對申林北的用詞有些好奇。
「原本的旅行計劃...」空氣還算潮濕，他舔了舔嘴唇，不算乾燥，「這裏算是意外之喜。」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這邊景色很好，可惜遊人卻不多。」申林北雙手撐在身體兩邊，身體向後靠在岩石上。早起的晨露現在還沒有消散完全，手掌仍能感受到草地上清晰的潮濕的痕迹。
「可能大家都很畏懼陡峭的山路。」
「風光在險峰。不過人少一些也很好，不會破壞這裏自然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除了青草和微風的清新氣息此時卻多了一種特殊的香氣，好像花香，但又不太準確。
「確實如此。」女生將幾縷髮絲別在耳後，棕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着光澤。
「你在這裏看過日出嗎？」
「日出嗎？」女生抬頭望了望太陽，日光已經變得有些刺眼。逃離了山峰的托舉，天空中此時看不見雲朵，太陽倒顯得有些孤單了。
「還沒有過呢...」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今天本來是想要看一看日出的，」申林北語氣中帶着遺憾，「可惜稍微起晚了一些，路上又耽誤了一些時間...」
「總還是有機會的。」女孩輕聲安慰道，「反正還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
女生說完微微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不再開口說話。
「你還要在溫泉屋住很久嗎？」申林北敏銳的捕捉到她話里的信息。
「...應該吧，」女孩的聲音弱了下來，眼神也再次望向遠山的方向，「大概還需要再這裏呆上一段時間。」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算近，但也沒有離得很遠，只有六七步的距離。破碎感再次襲來，這次更加洶湧，申林北感覺自己也成了畫卷中一座獨立的孤島，周身被那種疏離感分割，置身於一眼望不到盡頭灰暗之中。
他第一次感到這距離是那麼遙遠。
「既然這樣，你願意跟我一起來這裏看日出嗎？」
「誒？」
「我說，你願意跟我一起看日出嗎？」
哪怕隔着銀河，申林北也願意往前跨出一步，向身邊的那女生邁出一步。
「好啊。」女生笑了笑，這次她終於願意正視着申林北。
夏如白鳥飛，害怕它溜走的話，就讓鳥兒飛的再慢一點吧。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名井南，」女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着申林北，「叫我mina也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