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文帳

十殿閻羅與老孟一同運轉神通之下，生死簿從某段河水開始，光華湛然，並且金光還在漸漸變得更加刺目。

並非是要改寫生死簿，他們做不到，但是借生死簿施展一門大夢幻術，還是勉強可為的，眼下也由不得此事不可行，只能是必行。

此事需要耗費的光陰不是一時一刻，且不能中斷，所以閻羅們出力之外，便分心聊天起來。

「老包啊，你當過官，說說看違逆上司，在你們那個朝代判什麼罪？」

「無罪。」

其他幾位閻王也活躍起來。

「嗯......是嗎？不應該啊，你看那捲簾神將，打碎個琉璃盞就給罰下流沙河，日日受錐心之痛，我們這明目張膽違逆帝旨，不得直接抽仙骨，再地府刑罰一條龍？最後貶為凡人，生生世世沉淪？」

「我可求你盼我們點好吧，自己有點特殊癖好，別拉我們下水。」

「咳咳，胡說什麼，憑空污人清白，不說捲簾，想想天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追求嫦娥仙子的辦法不妥當了些，就被罰入畜生道，先例在這擺着，這是我胡思亂想嗎？」

回答無罪的閻王淡然道：「用前朝的法，判個鎚子的今朝人。」

眾閻王沉默，這個無罪聽上去，說服力好像有點不夠。

心聲暫歇一小會兒后，才有幽幽語氣。

「那個琉璃盞，好像是西王母的一件至寶？」

「是嗎？既然是至寶，怎麼會輕易打碎，不合理。」

頓時所有閻王都開始深思，彷彿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呃，我們來說說天蓬？」

「......」

「他好色。」

「......」

閻王們放心下來，他們又不好色。

嗯......只是好色都被罰這麼重了，那我們公然違抗玉帝旨意，干涉人間，不該受罰更重？

「被斗戰神佛當年搶走蟠桃，無功而返的幾位仙女，最後怎麼樣了？」

「這事我知道，過錯又不在她們，所以只是在拓展桃園面積，種了千年的樹。」

這也算錯不在她們？

「怪不得，我說後面神資福利越來越好，我們都能吃上蟠桃。」

閻王們齊齊點頭，天庭有一套靈活的賞罰標準，就看他們運氣好還是不好了。

作為陣眼的老孟，聽着許多秘辛，翻了個白眼。

一個不小心，他們全都得隕落，也真是佩服這些當領導的，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

泰山......哈哈哈，泰山垮了，泰山王會不會變成大花臉？

老孟趕緊想了一遍誕生以來的各種傷心事，生怕笑出聲來。

————

一道橫跨數十里的巨大圓罩下，開闢出了一處嶄新戰場，廝殺雙方沒有一個活物。

文帳英靈聚在一起，觀察大陣特點，打算在最短時間內將其破除。

鬼知道時間一長會發生什麼。

哦，我們都算是鬼啊，那就鬼都不知道時間一長會發生什麼！

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木訥漢子，抬手放出做工精巧的青銅小獸，或者穿過戰場，或者圍繞大陣內部邊緣遊走，有些則悄無聲息遁入地下。

另一位身穿黑白正紋衣物的老人，同時放出許多巴掌大小的木鳥，去往天際各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出路。

天上有兩道身影正在交手，一人揮舞大戟狠狠砸下，被一桿巨大毛筆擋住，相撞餘波就將半數木鳥毀去，連同地上的兩軍士卒都有受到牽連，化作塵土與墨水消散。

霸王斜蔑一眼，在他眼皮子底下抖摟些小手段，不夠看。

老人微微皺眉，木訥漢子不苟言笑，只是暗暗想着還是青銅金屬做神機好，沒那麼容易壞，然後他驅遣入地的小獸，就被霸王和呂姓武將帶來那些武靈給聯手毀去了大半。

最後能回到他們手中的，十不存一，兩人心疼得直搖頭。

判官抽身後退，潑墨化作幾道刃氣襲向霸王，被對方隨手化解。

不得不承認，只在武力一道，哪怕他身居神位，對方都已經相差不多，一旦對方晉陞神靈，恐怕戰力會直追那位三眼真君。

而且眼下對方有此戰力的，還不止一人。

不過他並不擔心對方成神，原因無需多言。

身披七海蛟龍甲的霸王，大戟畫圓，便有七條蛟龍脫離甲身，好似追尋軍旗列陣，緊隨其後，從尺許大小，迎風化作百米蛟龍，身姿蜿蜒，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判官。

一襲血紅朱衣的人影，在空中左右騰挪，不時以筆墨靈氣抵擋襲來蛟龍。

宛如一幅七龍戲珠的鮮活繪卷。

光是對付一人，判官就已經打起十分精神，眼下另一人還沒出手，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老人收好木鳥，捏著鬍鬚開口：「諸葛軍師，天上沒有缺漏，至少木鳥所至皆是如此，其餘地方不做保證。」

木訥漢子點頭，「地下我也搜查過了，一樣。」

除了他們文帳在嘗試搜索大陣出路，其餘看熱鬧把自己看進熱鬧的一眾英靈，也各施手段嘗試離開此地，都沒能成功。

卧龍先前一直在審視大陣，後來的目光，就更多留在手持方天畫戟的武將身上。

方才隔着戰場，他覺得對方氣象好像沒有那麼重。

幾人身前地上有個大坑，坑裏泥土翻飛，冒出個有些粗獷的漢子，一邊撇嘴一邊躍上地面。

「呸呸呸，軍師，下邊走不通啊！」

這話換來的是幾道莫名意味的目光，漢子愣了一下，了解事情原委后惱火不已。

「你們有手段早說啊，害我白跑一趟，這破殼子忒硬，砸得我手酸。」

老人心說，你自己一開始就鑽地下去了，都來不及攔，怪我們？

不愧是「過河拆橋」的武將，聰明，又不那麼聰明。

儒士笑道：「有勞兩位前輩，方才木鳥被毀，我已經看出些眉目。」

老人眼角一抽，合著你讓我放出木鳥，是這樣用的？木訥漢子則面無表情轉過頭來。

儒士拱手，「之後我會將機關一道心得贈予兩位前輩。」

兩人這才作罷。

諸子百家爭鳴年代，擅長機關術的，有兩家，此刻兩家的祖師都在這裏。

而許多年後，被人三顧茅廬請出山的卧龍先生，同樣在此道有傳說之作，可惜後世沒能流傳下來，所以往往被人忽視他在此道的才華。

見這裏沒有自己的事，粗獷漢子拿着長槍就大踏步衝進戰場，五虎上將其四聯手，殺得盡興。

木輪轉動，一男子坐椅而來，問道：「卧龍，你方才看出什麼了？」

儒士無奈，若不是這些年與對方熟悉起來，他都要忍不住問對方一句，坐個破輪椅是要讓自己難堪嘛？誰不知道我最後在五丈原，咽氣后還坐着輪椅嚇唬人！

實際上這位孫姓智者，只是單純只想動腦子，不想動身子，才找墨家巨子和公輸家主定製了這麼件很方便的輪椅。

「按理來說，巨子前輩的木鳥，被毀壞之後，靈氣應該是四溢飄散，但奇怪的是，這些靈氣數量不對，有些過於少了，雖然被霸王與判官交手擾亂軌跡，有些難辯去向，但總歸不止這麼點才對。」

坐着輪椅的男子低眉思索，老人與木訥漢子，立即再度取出機關小獸，認真查看。

「嗯？明明沒有被損壞，但其中蘊含的靈氣，少去了一成。」

兩人的機關獸比起來，青銅小獸靈氣消耗更多。

輪椅上的男子沉聲道：「果然是這樣，這個大陣，可以吸取陣中靈氣，化為己用。」

而對方士卒，全是腳下冥土所化。

儒士點頭，「所以從一開始到現在，這些土卒才會源源不斷，好似無窮無盡，真是好一個以戰養戰的手段。」

輪椅男子抬頭，「是與你同輩那人的手筆吧？」

儒士早已看過在場所有英靈，無奈說道：「沒有出現在此地，應該是他無疑了，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麼能苟。」

當年就給那傢伙苟到了最後，得了個晉高祖，現在想起來，他們這一大幫子人，都想好好「恭喜」對方几次，可惜那傢伙自從來了這邊，根本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沒想到和霸王這些人混在一起去了，怪不得，對方這次設計眾英靈的手段，這麼出人意料。

在五虎將戰團之外，五子良將在右，孫家兄弟在左，俊朗儒將持劍而來。

「想到破局之法了嗎？」

儒士搖搖頭，「暫時看不出來生門所在，等等看。」

輪椅男子坐着輪椅溜達起來，反正有這麼多武將在前，他又不怕被砍。

「我去找別人，精確勘驗一下靈氣被抽取的速度。」

隨便找個正經理由，誰也不能說他的不是，真是機智。

儒將無言以對，其實最初，他們這批留在地府的多智文英，一開始頂下的大帳名稱，不是很有夏天味道的「文帳」，而是另一個。

可是最近這些年，受到人間影響，他們這些性格各有古怪特點的英靈，才齊齊要求改名。

那箇舊名字，是「智帳」，以前不覺得如何，現在怎麼聽都是在罵人。

儒將小聲說了一句，不愧是智帳中人，就提劍回了戰場。

一個個就知道等等等，以不變應萬變。

可其實他們沒有一個面露慌亂之色，反而都是運籌帷幄的樣子。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那麼我文帳智囊齊聚，仲達小謀，不足為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