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美人魚1

「埃里克,我該怎麼辦？我不想，不想被選中做祭品……如果真變成那樣,那我不如現在就死了好。」

騎士埃里克剛從戰場上回來,脫下一身盔甲，正前往向向國王復命的路上，沒想到會被昔日的同學攔下。

眼前的少女金髮碧眼,潔白無瑕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埃里克在神學院進修時，曾短暫地和迪莉婭做過同桌,作為臉盲，雖然已全然不認識對方的模樣,但對她的聲音還是有點印象。

他不著痕迹地躲過少女撲來的動作,問道：「冷靜點,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

迪莉婭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中閃過陰霾，面上依舊是一副擔憂驚恐的神色。

她說：「納西城的事你聽說過嗎？」

埃里克搖頭。

迪莉婭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納西城是距離王都兩千多公里的一座邊陲小城，它的稅收一直不高，也從未出過數得上名號的人物，所以王都中的大部分人都對它很陌生。

三個月前，這座存在感低微的小城爆發了一場可怕的瘟疫，死傷無數。神殿得知后，立即派遣神官前往解決。然而，最開始的十名中級神官以及領隊的一名高級神官去后就再無音訊，之後派去的七名高級神官亦是如此。

執掌預言之能的大祭司百年來第一次在非慶日做出預言。

預言的結果表明,納西城中存在邪神降臨的痕迹,為了使他們信仰的萬物之主——光明神降下神跡,抹去塵世污穢,需要獻上最純潔美麗的少年少女作為侍神的祭品，以表對神明的尊崇和敬意。

埃里克耐心聽完，從迪莉婭亂七八糟的敘述中提煉出有用的信息。

「你被選中作為侍神者了？」他問。

「選拔還未開始，但昨天艾倫主教找到我，說……」迪莉婭眼中盈上淚水。

她自小就被父母送到鎮上的教會，因長相出眾，過得比許多同齡的人好許多。五年前，在王都的一位主教下鄉考核的時候，她把握住機會，用了些手段，跟隨其來到王都，甚至擠進了神學院學習的人選中。

原以為光明大道就在前方，嫁給貴族也指日可待，誰知碰上了這倒霉事！

想到那位將她帶到王都的主教昨日找她說的話，迪莉婭簡直想衝到他的房間撕了那張老嘴！

是！她當初是裝作對光明神無比尊崇，用「堅定」的信仰打動了他，才來到這裡，但這難道就能作為她被選中作為祭品，被關進神廟，然後永不見天日的理由嗎？！

不過是因為她是沒有背景的少女中最美最聖潔的一個……可她的美貌不是為了獻給不存在的神明，而是要作為迷倒貴族夫婿的武器的啊！

沒辦法了，那些人現在還未對她起疑心，為今之計，只有迷倒眼前這個以驍勇善戰聞名的騎士，讓他帶她離開這個狗屁王都。

想到這裡，她的眼神愈發柔情似水，如怨如訴。

「埃里克，幫幫我，好不好？我不願意一輩子都被困在神廟裡，因為我心裡……其實，自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我就，哎！」

她低下頭，羞澀的粉紅爬上臉頰。

其實埃里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高大威猛，長相俊朗，光是這點就勝過了大部分大腹便便的貴族。

關鍵他還不是花架子。加入軍團沒多久，就殺死了敵方的小首領，獲得初級青銅騎士的稱號，後面更是一人敵百，讓敵人聞風喪膽，這次回來更是要被破格加授高級白銀騎士的稱號。

況且，她打聽過，他是城主家的三子，若是能將他拿下，再如何也不會比現在糟糕。

「這不是很好嗎？」

溫和低沉的聲音從上方響起。

「啊？」

沉浸在思緒里的迪莉婭迷茫抬頭。

「莉迪亞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夠長伴神明左右，是班上信仰最堅定的人嗎？」

她是表現成了信仰堅定的樣子，可那樣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她潔白的品性和高貴的靈魂……

「對你來說，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

被她寄託了厚望的騎士朝她露出鼓勵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英俊極了。

「先恭喜你了，莉迪亞。」

說完這句話后，他轉身離去，朝王宮的方向走去，將美麗的少女留在背後，於大風中凌亂。

「還好……」金髮的姑娘深深地低著頭，嘴角牽出抹笑容，隱於陰影下的笑帶著與純美面容截然不符的陰毒，「我還有別的準備。」

她鬆開捏緊的拳頭，光滑的掌心赫然是一根褐色的髮絲，正是方才離去的埃里克的頭髮。

神秘人說的愛情魔咒，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會成功？

能夠讓最無情的人變得最痴狂最鍾情，聽上去實在是美妙至極。

可惜了，這玩意兒只能對不信仰光明神的人用，她認識的優質股里，也只有埃里克這個當初神學院的刺頭才能使用。

她恨恨地瞪了眼埃里克離去的方向，「還有，我叫迪莉婭，不是莉迪亞！」

對於陸地上的發生的一切，大海的子民自然是不知曉也不關注，他們正在為即將成年的二王子準備成年禮。

人魚的成年禮無疑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

這象徵著他們能夠自由地選擇住所，能夠向心儀的異性求偶，能夠變得更加美麗，能夠……

「真希望我成年以後能變得和妍一樣美。還有三十年才能成年，好漫長啊。」

「做夢吧，傻兒子。人家那種程度的漂亮可不是想想就能變成的。我活了快兩百歲，還沒見過妍這樣美的人魚，連十多年前來過的據說是全海域第一美都沒她好看。不過，話說回來，大家都還挺好奇，她沒成年前是什麼樣子。」

「嗯，我也想知道。不過我猜，她成年前大概就比許多人魚成年後還要漂亮了。」

「那是自然。」

兩條雄性人魚一邊閑聊，一邊游向王庭，手裡還拿著家附近長的最好的海草，打算作為生日禮送給今日的壽星——二王子圖澤。

他們這片海域叫東海域，主要分佈的是圖希族，以黑尾為主要特徵。

至於他們對話里的妍，她是最近才出現在東海域的雌性人魚。

據她所說，她來自於更遙遠的東方。

比東海域還要東，那豈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海底深淵了？不過，話說回來，將她帶回來的二王子圖澤的確經常去禁區邊緣試探。

圖希族其實並不算是對外來者熱情的人魚種族，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排外，但架不住人家長得實在美絕人寰，帶她回來的二王子都快成迷弟了，還將所有意圖靠近妍的人魚都趕跑了，若不是還沒成年，說不定早就湊上前去告白了。

祁妍此時正坐在黑珊瑚打造的座位上。

周圍的人魚們毫不遮掩投向她的視線，每一個都緊緊盯著她看。

比起人類的含蓄，人魚族可以說是相當直接。

此外，人魚族長得都很好看，比起她之前在現代的各種以顏值走紅的帥哥美女，未成年的人魚都要甩他們幾條街。

成年後的人魚自然更不用提，人魚降生后的第七十年，會進入二次成長階段。

在這個階段里，人魚的體質、戰力還有容貌都會有一個質的飛越，一般是會增長一倍，厲害的甚至會長到未成年的五至六倍，所以七十歲被他們視作成年，會舉行成年禮。

祁妍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一年了，是在最近才來到這裡，原因自然是為了完成任務。

這次的許願者就是圖希族的一個雌性美人魚。

她是個孤兒，父母在四大海域的領地爭鬥中喪生。

作為最善戰最兇狠的種族，圖希族同時也是最重感情最看重小孩的種族。

族人們將她撫養長大，小人魚並不缺少愛，但不知為何，她總是對頭頂的那片天空充滿好奇。當從族人的口中得知海洋之外還有陸地時，又對陸地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在這種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在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救下了一個溺水的男人。

她將男人送到沙灘，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離開海洋，奔向陸地。

彼時的她沒有想到，這也會是她最後一次徜徉在海洋母親的懷抱。

重傷的人類看上去很可憐，眉宇間同她早逝的父親有點像，她便動了惻隱之心，將人魚血餵了點給他。

人魚血擁有醫治的功能，男人很快就從痛苦中蘇醒。

看到他睜眼，人魚倉皇著想要逃回大海，卻被他攔住了。

他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臉上是她讀不懂的神色。

他們人魚族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情緒也都直接擺在臉上，但大抵也就生氣、開心、憤怒這些簡單易懂的表情，她從未見過那麼糾結複雜的神色。

鬼使神差地，當他伸出手時，她將自己的手輕輕覆了上去。

熱熱的，真神奇。

後來，他為她找了個可以鑽進去的水箱，用一輛馬車將她帶到了一個全是人類的地方。

在那裡，她看到了許多海洋里沒有的東西。

很有意思，她還想再看看，可後來就被一群穿著白衣服的人鎖進了一個巨大的殿堂里。

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人類少年。

他們一起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這麼說也不準確，那個少年只陪她度過了漫長歲月的前一階段。

人類壽命不過百年，人魚族卻是五倍之多，族內的強者有活到千歲的記錄。

那個少年叫做尤里安，他教會了她人類使用的語言。

他說，他們是被選中作為獻給光明神的祭品，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這裡。

他還說，他是落魄貴族家的次子，來到這裡是父母為了給他的哥哥鋪路。而她，更可憐，被自己救下的騎士親手送到了教會，只為了將心愛的姑娘替換下來。

他似乎是想看她震驚難受的樣子。

但她當時其實沒聽懂，他的話實在太長了，之後他放慢語速說了好幾遍，她才聽懂。

後來，少年垂垂老矣，臨死前告訴她，那個騎士在將她送到教會後沒多久就自殺了。

再後來，又是新的少年被送進這方天地，直到第七個送來的時候，她也進入了老年，最後死在了神像面前。

祁妍原先以為，這姑娘的心愿是報復騎士，顛覆教會，或者是救下那個叫尤里安的少年，所以看到任務時，她不由吃了一驚。

——人魚姑娘想知道光明神究竟存不存在。

轉念一想，又覺得可以理解。

人魚在五百多年的歲月里，最愛的就是讀書，她用從尤里安那裡學會的人類文字，將神廟裡的書都看了個遍。

書中的內容全部都是關於光明神的，直接將她洗腦，從原先的懵懵懂懂，到後來真心在神像面前禱告。可惜直到死前，她都未等到神的垂眸。

隨著圖希族所有人魚的到場，二王子圖澤的成年禮正式開始。

人魚族曼妙的歌聲響起，在宮殿里悠揚傳唱。

儘管不是第一次參加成年禮，不是第一次聽到人魚的合唱，祁妍仍會為這仙樂般的聲音著迷。

彷彿整個人都被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閉上眼，跟著輕輕哼唱。

成群的魚兒從人魚們身邊游過，時常還調皮地輕啄他們的尾巴，惹得他們煩躁甩動時，才像受驚般地散開。

一道陰影籠罩下來，祁妍睜開眼。

今天是圖澤的成年禮，可畢竟第二次成長期才剛剛開始，他的臉上還帶著少年的稚氣，五官卻隱隱有了幾分銳利的感覺，一雙灰眸認真緊張，全然看不出往日趕跑她身邊追求者時的兇狠。

「妍，你願意改名叫圖妍嗎？」

周圍的歌聲倏地停下。

所有人魚都聽明白圖澤的言下之意。

不少人魚嘀咕起來。

「圖澤這小子，剛成年就求偶，有夠急的。」

「能不急嗎，最近他都趕跑多少個妍的追求者了？這是還沒遇上厲害的……我看他哥都有點蠢蠢欲動了，這小子當然按捺不住了。」

圖澤又補上一句：「我成年了。我會變得更強大！更美麗！妍，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被他注視的人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美麗的倒影在他的灰眸中浮現。

「可是……我還沒有成年。」

祁妍無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