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績溪二胡

新加坡靠近赤道，氣候迥異於中國內地，常年高溫潮濕多雨。

這裏是英國海峽殖民地的首府。海峽殖民地由新加坡、檳榔嶼、馬六甲三地組成，隸屬於英國東印度公司。首府原本設在檳城，後來移至地勢更加緊要的新加坡。

這三地，夾在馬六甲海峽兩旁，地理位置相當重要。當年，荷蘭人自知不敵英國，把馬六甲地區割讓給英國。作為交換，英國則放棄了蘇門答臘，荷蘭人得以獨霸蘇門答臘。

卻說胡雪岩離開坤甸，乘坐「靖波號」一路東行，到新加坡時已是4月。這裏剛剛經歷過一番暴雨，酷熱為之一去，彷彿在歡迎胡雪岩的到來。

新加坡是英國殖民南洋的大本營。英國人大力經營新加坡，將新加坡規劃為自由港，在此疏浚港口，完善市政設施，吸收了許多外來移民。

這處彈丸之地，扼守馬六甲海峽的咽喉，商路相當繁忙。從1824年英國正式殖民新加坡，到現在不過三十多年時間，新加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為南洋首屈一指的城市。

胡雪岩抵達新加坡后，照例先去拜訪當地的華人領袖。此地華人領袖名為胡家玉，是南洋華僑中數一數二的大富豪，也是新加坡華人同盟會的會長。

胡家玉並不在家。但胡家公子相當客氣，把胡雪岩延請家中，請他參觀父親的收藏。

胡家玉五十多歲時，一度迷戀上了動植物，收藏了許多動植物標本。南洋多熱帶雨林，亦多珍禽異獸，所以胡家的收藏相當豐厚。

胡雪岩無心欣賞胡家玉的收藏，向胡家公子旁敲側擊，打聽胡家玉的情況。

胡家公子倒是沒什麼心眼，也有些炫耀似的，把胡家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出來。

胡家算是新加坡最早一批移民。1819年1月，英國人史丹福·萊佛士代表英國東印度公司登陸新加坡，與柔佛蘇丹訂約，開始在新加坡設立貿易站。

1821年，第一艘滿載華人移民的中國帆船，自廈門開抵新加坡。胡家玉的父親，正是這艘移民船的船主。

當時，正是道光年間，中國人口暴增，糧食壓力增大。胡家組織船隊，從南洋販運木材、稻米，走私回國；返程時搭載華人移民，採購中國茶葉、瓷器到南洋銷售。

經過幾十年的辛苦經營，胡家一躍成為南洋華人巨富。胡家玉五十多歲，年輕時經常押運船隊，與海盜、中國官吏、南洋土著鬥智斗勇，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

前些年，他年事漸高，精力不濟，頗有些安於現狀，迷戀上了收藏動植物。自從當上華人同盟會會長后，胡家玉又生髮出許多勃勃生氣，人生態度也積極了許多，還當選了海峽殖民地議會的議員。

正在閑聊時，胡家玉回家了。一聽說胡雪岩登門拜訪，胡家玉十分高興，吩咐廚子燒了幾樣拿手好菜，宴請胡雪岩。

見面之後，胡雪岩遞上吳如孝的介紹信，說道：「老先生，敝人胡雪岩，奉吳會長之命，前來登門拜訪。」

胡雪岩做人地道，給胡府精心準備了禮物。再加上吳如孝的介紹信，胡家玉也十分高看他，說道：

「雪岩老弟，久仰久仰。前天我剛收到吳會長的來信，說老弟會蒞臨新加坡。我琢磨著，你總得過兩天才能到。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

胡雪岩腦袋靈活，從胡家玉的話里推測到許多話外之意：

第一，同盟會另有通訊方式，總會與分會之間溝通聯絡十分快捷。

第二，同盟會總會與分會關係緊密，分會服從總會的安排。胡家玉雖是新加坡巨富，亦很重視吳如孝的來信。

胡雪岩笑了笑，說道：「老先生是同盟會會長，又是殖民地議會的議員，事務繁忙。今日胡某得到老先生的接見，真是不勝榮幸。」

胡家玉謙讓一番，說道：「說到殖民地議會，亦令人不勝感慨。華人在新加坡族群中佔據大多數，卻屢被英國殖民當局歧視。

「殖民地實行種族隔離，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各自聚居，不相往來。為防範華人，英國人雇傭馬來人充當警察，讓馬來人管制華人。

「同盟會成立之前，華人佔新加坡人口百分之七十以上，卻無一人進入殖民地議會。現在有了同盟會，有人為華人利益發聲。英國人再也不敢小瞧華人，我也有幸當選了議員。

「我活了這麼多年，一生財富無數。可唯獨當上同盟會會長之後，才感到了風光，人生才有了滋味。」

胡雪岩順着胡家玉的意思，笑道：「都是祖國強大，我們這些做商人的，才有了地位，人生也才有了意義。」

話一出口，胡雪岩感到話說得不對。與胡家玉相比，他只是一個後輩，又沒什麼交情，還談不上「我們」。

胡雪岩反應很快，隨即說道：「老先生是商場前輩，經歷傳奇，如今依然龍馬精神，鬥志不減，真是我輩榜樣。」

胡家玉大笑，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你們這些年輕人，才是帝國的希望。」

攀談起籍貫，兩人都自稱來自績溪胡氏。績溪胡氏是個名門望族，產生過北宋名臣胡舜陟、南宋文學家胡仔、明朝戶部尚書胡富和兵部尚書胡宗憲等著名人物。

胡雪岩確實出生於安徽績溪，但少年時就移居了杭州。績溪胡氏主要有四個分支，即「龍川胡」、「金紫胡」、「遵義胡」和「明經胡」。

胡雪岩出自「明經胡」，又稱「李改胡」。這一支胡氏，先祖是唐末的太監胡清。

朱溫滅唐時，胡清藏匿了唐昭宗李嗶的兒子，將其帶回績溪老家。這個皇子後來改姓胡，成了胡清的義子胡昌翼，後來考中進士。當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胡昌翼便辭官回家，專心於經學研究。

這一支胡氏，便被稱為「明經胡」、「李改胡」。「明經胡」不喜做官，多從事治學和經商，沒出什麼着名人物。所以，胡雪岩對自己的籍貫並不自豪。

胡家玉則自稱來自「龍川胡」。他是福建人，自稱是明朝兵部尚書胡宗憲的族人。當年胡宗憲在浙江、福建抗倭，族人亦散落到了福建。

古人修家譜都喜歡攀附名人。胡家玉是個暴發戶，他自稱是胡宗憲的後人，其實並不可信。

胡雪岩對此心知肚明，卻一個勁地和胡家玉套近乎，把胡家玉哄得十分開心。

最後，胡雪岩才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老先生，聽吳會長說，同盟會正在籌劃組建石油公司，老先生正在這方面下功夫。敝人也想投資石油，得到了吳會長的首肯。只是，我們若想開發石油，該從何處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