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戒指

我在這座城市裏無牽無掛，為了工作索性在警局附近租了一間普通樓房。即使在市中心，租金也並不高。原因是房東在了解我的身份后特地為我降了房租，甚至給我留了臨時車位。這令我一個獨身生活的外鄉人頗為感動。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四下一片寂靜。我將帶回的稿件放好，躺上床，放空思緒準備結束疲憊的一天。

電話響起，瞬間將我從朦朧的睡意中驚醒。

「張夻，我大致檢查了一下屍體，我覺得你有必要馬上來警局一趟！」

「怎麼回事？」

「電話里難以解釋，你還是來親自看過才好。」

「這樣嗎……我知道了。」

我翻起身，隨手拿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門。

漆黑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偶爾走過一個人影，看上去如幽靈一般。即使衣冠不整，也沒人會發現，我這樣想。

警局就在前方不遠處，但此時也是大門緊閉，樓里一片黑暗。我從左邊繞了過去，陳鵬正在側門等我，那是夜班人員的專用通道。

「怎麼，影響你休息了？」陳鵬看見我懶散的樣子問道。

「不，我也才剛回家不久。」

「這麼晚？你耽誤的夠久的，有什麼進展嗎？」

「並沒有，只是簡單了解了些他的家庭情況。從高憶雯家出來后，我順便去了趟孫裊家，畢竟挺近的……」

「是這樣啊……」陳鵬語氣淡了下來。

「你呢？屍檢後有什麼發現？」

「我解剖檢查過了，死者的呼吸道里有大量的黑色線狀粘痰，咽喉和氣管形成有大量水皰，都是典型的『熱呼綜合征』，肺部也是廣泛性充血水腫……」他開始有完沒了地說着，「總之，他的確是死於火燒。但是……」

「這麼說——這件事的確是一起意外？」我打斷他。

「聽我說完，」陳鵬不滿地繼續開口，「但是——我在解剖胃部的時候，在裏面發現了這個。」

他拿出一個塑封好的袋子，裏面似乎裝着某物，那是手指大小的環狀金屬。藉著解剖室的燈光依稀能看到它在透過塑料后變得模糊不清的銀白色光芒。

「戒指？！」我驚呼出聲。

「沒錯！而且是枚女款。你見高憶雯的時候注意到她戴戒指了嗎？」

我懂了陳鵬的意思，他認為這枚戒指是死者妻子的，既然如此她就有很大的嫌疑。

「嗯，她戴着。」我解釋起來，即使和陳鵬的設想大相徑庭，我也必須陳述事實，「我觀察過，她戴着的那枚尺寸正好合適，不像是頂替的。而且這枚戒指的尺寸明顯更大一些……」

「會不會是其他女人的？」

「可能吧。按照高憶雯的說法，李昂是個游浮浪蕩的人，確實有可能在外面搞女人。但如果真是這樣，想找到戒指主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陳鵬聽罷失望地嘆了口氣。

我和陳鵬都明白，在把這枚戒指調查清楚之前，誰都不能將這件案子定性。究竟是意外事故還是蓄意謀殺，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得到結論。

「你叫我來就是因為這個嗎？」

「我還沒閑到因為一枚戒指就會把你喊過來。你來看......」

陳鵬把我拉到解剖台旁邊，那具炭屍被遮屍布蓋住。白色的布角邊緣只露出了一小部分焦黑人體，它近乎以直角的角度彎向解剖台外。

我走近才看清那是人的腳。

「你看這兒......」陳鵬指向一個凸起部位。

我從位置上大概判斷出那是死者的腳踝。

「有什麼問題么？」

陳鵬用手指戳了下去，外踝連帶着半截手指竟直接陷了進去，彷彿裏面沒有骨頭。

「如你所見，整個腳踝已經斷開了。」陳鵬解釋起來，「我推斷是踝關節脫位后又受到巨大外力拉扯或者擠壓導致的。」

「你的意思是李昂是被人謀殺的，他死之前和兇手發生衝突導致了腳踝斷裂？」

「不是。試問你和人打架會專門打腳的位置嗎？我想有什麼其他原因，比如說猛踢東西之類的......」

「但是配電室的門內部並沒有被踢過的痕迹......」

「那我就無從所知了。」

陳鵬將手縮回，指甲上還粘上了些黏糊糊的黃黑色肉漬。我儘力不去想像被掩藏在白色蓋屍布之下的血腥屍體。

「對了，據說李昂也是在那所福利院長大的，這事兒你知道嗎？」陳鵬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

我背過身。「知道，這事兒是高憶雯她父親告訴我的。巧的是，她父親正是福利院院長。」

「真有這麼巧的事情？」陳鵬驚訝道。他和我剛聽到此消息時一樣的反應，「還是他親口告訴你的？」

「我也覺得事有蹊蹺，總之高家的嫌疑很大。」

「要不要派人去搜查他們家？」

「算了。即使他們就是兇手，犯罪現場又不是在他們家裏，也不會搜出什麼東西來的。我們這麼做反而還會讓他們提高戒心……」

「的確……」

「還真是件麻煩事兒！」我不禁感嘆。

陳鵬疲憊地扭了扭脖子。「總之，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也該休息了。」

「哈——你在開玩笑吧？交給我一個人？」

「畢竟我只是一個法醫，偵察方面遠不如你，有事的話再聯繫我。」

「再見。」他彷彿沒有和我說話，沒等我回答就自顧離開了。

昏暗的解剖室內只剩下我和那具被遮蓋住的屍體。

陳鵬那冷漠的態度令人窩火，但此時我已困意十足，沒有多想就回到了辦公室。我決定在這兒將就睡上一晚，等到明早再繼續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