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匪徒克瑞】

1【匪徒克瑞】

【匪徒克瑞】

「記得把死人都堆到馬廄里。」

克瑞邊撫摸着手中的蒸汽手槍,鍍銀的外殼扭曲着他身後的滾滾煙幕,邊大聲朝眾人吩咐:

「堆好后,再添把大火,全燒了。」

「克瑞老大,這個村的人比較多,估計那個小馬廄裝不下。」

肯特跛著左腿,用一柄巨劍劍鞘作拐杖,從幾具農夫屍體的空隙中緩緩穿行而來。

「弟兄們,多出的屍體就丟到村尾的爛房裏。」

克瑞意興闌珊地掃視這被他們洗劫一空的村莊,濃煙則吞噬著正午的烈陽。

微風吹不散這燃燒的氣味。

克瑞自打做了北方戰線的逃兵來到哈維斯地區成為流寇頭子后,就一直喜歡這種味道。

跛子肯特行至克瑞前方隨即停下,將身體的重心往左邊靠着的巨劍鞘上移,這能讓他的右腿好受些。

而他的雙眼則好奇地盯着克瑞手中把玩的蒸汽手槍,四十餘歲的肯特從未見過這般做工精妙的東西。

「老大,這玩意兒你從哪裏搞到的?」肯特疑惑地發問。

「半個月前咱們在漁村劫掠的時候,都還沒見到你有這玩意呢?」

克瑞大笑起來,道道皺紋浮現在眼角之上。

「哪裏搞到的不重要,你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麼嗎?」

見跛子肯特斜靠着劍鞘搖了搖頭,克瑞的笑變得更為放肆了,還露出了幾顆斑黃的垢牙。

克瑞很喜歡這種自己知道而別人不知曉的感覺。

儘管自己從未讀過書,但是他打心底里享受這種頭腦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快感。

他想起五天前和一位禿頂的黑市商人交易這把蒸汽手槍時,對方也是這樣放肆地嘲笑他的無知,反覆撥弄他的自尊心。

那位商人大言不慚地告訴克瑞這把槍來自於王城的某位龍騎士。

所以在交易結束后的當晚,這把槍的第二顆出膛子彈就射穿了那位禿頂商人的頭,第一顆則是天花板的舊鎢絲燈遭了殃。

不過,王城究竟有沒有龍騎士,究竟有沒有龍其實都是一個未知數。

畢竟在這偏遠小地方,又有幾人到過王城?

這只是一句商人抬價的戲言。

「這叫做蒸汽手槍。」

克瑞用他那粗糙的手指撫摸着它,像一隻野獸舔舐著白凈的酮體。

手槍上那凹凸有致的蒸汽金屬器件在鍍銀的外表下爍爍發亮,有一種道不出的美感。

「這東西很金貴,是最近幾個月才開始出現的,據說這玩意兒目前只有王城的龍騎士才有資格佩戴。」

「王都的……龍騎士?」

肯特微笑着回應克瑞的解答,他從未聽說過什麼龍騎士的存在,他懷疑這是老大的謊言。

而且他還無法想像這漂亮的小玩意兒,除了顯擺和收藏外,還有何實際用途。

「那這小玩意兒,算不算是身份的象徵?」

而克瑞聽到身份二字,心中大喜,因為他這輩子最缺的就是一個身份。

他隨即走到跛子肯特身前,拍了拍肯特的右肩,卷皮的舊護肩被拍得悶響。

「哈哈,我告訴你,據說王城的龍騎士會用魔力作用到這上面。幾千米之內的普通人,都可以——直接死。」

聽到克瑞浮誇的答覆,跛子肯特倚著巨劍鞘,半信半疑地問道:

「老大,這玩意兒就兩柄匕首那麼長,加上魔力就有幾千米的攻擊距離?那可比咱們的弓箭射程都長幾十倍了,

不可能吧。」

聽着肯特的疑問,克瑞心中反而更高興了,隨即答道:

「我呢,不會魔法,所以只能普通地裝上特殊子彈使用。用上這種特殊子彈可以在三十米內,讓人一秒內像兔子一樣死得輕輕鬆鬆。」

「特殊子彈?是什麼東西?」

克瑞的腦海還未組織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便被斜後方不遠的小木屋中所傳來叫喊聲給打亂。

不用說,那公鴨般的嗓音肯定就是從「種馬」卡文破喉嚨里發出來的。

「小娘們,跑什麼跑!等下不就輪到你了?」

克瑞和跛子肯特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移到了那個方向。

只見那木製窗框裏跳出來一位雙手被縛、衣衫凌亂的農家女子。

她一腳踩到了地上的一塊尖石子上,鮮血馬上滲了出來。

因為嘴巴被粗布胡亂堵住的關係,即使她的臉疼得煞白,但也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過了幾秒,她勉強從劇痛中緩過神來,嘗試着拖着滲血的腿往水井方向慢跑,庭院中的泥地被染了一道血印。

她想自己跳井自盡,不讓那畜牲一樣的男人糟蹋自己的身體。

過了一會兒,「種馬」卡文一腳踹開半掩著的木門,右手握著一柄滴血的鈍斧,把幾縷擋在眼前的栗色髮絲向耳後一撥,大聲叫喚著:

「別跑,小娘們!」

克瑞看着卡文那不害臊的樣子,心中毫無波動,因為他作為這幫人的老大,早習以為常。

在這十幾個跟他一起干打家劫舍行當的人中,卡文的出身其實算是比他們好太多的。

卡文是鄰國一個鄉下貴族的小兒子,依照他爸的遺囑,他本來可以分得一點遺產,成家立業娶個老婆過個還算不錯的人生。

誰知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他,居然戀上了打家劫舍的活兒。

後面卡文加入克瑞一行人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他可以不要錢,但是打劫時候他必須要酒和女人。

為人處事被下半身牽着走的卡文,因此也得到了「種馬」的外號。

「小娘們,接下來該輪到咱們了!」

卡文說完便把斧頭扔到一旁,將自己的浸滿汗水的上衣隨手一扒,正好蓋在了斧柄上,慢慢地向那位農家女子走去。

而那位農家女子拖着自己的血腿,驚恐地回頭看,死命忍着疼痛向前走。

淚水從她的眼中不斷滴到地上,濺起朵朵塵花。

「肯特。」克瑞從自己的舊腰包里亂抓一把,「這就是特殊子彈。」

肯特細細一看,與火槍彈丸不同,七顆一寸長的黑銅色小玩意兒在克瑞掌中。

「有點像老鴇嘴巴里含的煙桿。」

肯特覺得自己說得不到位,撓了一下自己的襠部,補充一句:

「煙桿屁股的那一頭。」

克瑞邊誇肯特說得准,邊將子彈放進蒸汽手槍的彈夾裏面,多餘

的兩顆則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回腰包裏面。

「肯特,你他娘的看好了!」

克瑞拉了一下槍身上的鍍銀部件,一絲蒸汽從槍身後方升起,將克瑞的耳旁的亂髮掀起了一下。

槍側量表處的指針徐徐轉動,到了綠色的刻度處,便清脆地發出滴的一聲。

跛子肯特一聽這聲響就明白,這叫做蒸汽手槍的玩意兒在克瑞老大手中已經準備好要殺人了。

儘管他不知道這中看的小玩意兒能不能像弓箭或者像正常的火槍一樣利利落落地要人命。

槍口對準了那個女子的腦袋。

「砰!」隨着一聲脆響,白色氣霧從槍管那頭緩緩飄出。

那位女子前方的青石井沿缺了個大口。

而她的眼睛正朝着後方,驚慌地盯着漸漸向她走來的「種馬」卡文,絲毫沒有注意到井沿的變化。

「媽的偏了!再來!」克瑞臭罵一句。

但一旁的肯特早已震驚萬分,倚靠的巨劍鞘滑落到地上,他渾然不知。

他睜大了眼睛都沒看清那叫做子彈的東西是怎樣嵌進到井沿石磚裏面的。

兩秒后,槍上的指針重新回到綠色,發出脆響。

隨着一縷白色氣霧散開,這一次,卻是水井打水的軸承遭了殃,帶着舊木桶連着粗繩向井底掉去,水花四濺的聲音馬上便從井裏傳出。

農家女子愕然,隨即便被追上了來的「種馬」卡文一腳踹在地上。

「叫你別跑,你不聽!」

然後又是一腳,她整個人好像被一頭疾馳的公牛撞了一下。

右臉磕到了青石井沿上,從口腔中流出了汩汩鮮血,把封住嘴的粗布染得緋紅。

卡文一手攫住她散亂的頭髮,將她拎起,她整個全身疼得痙攣不停。

隨後又是一拳打在腹部,她整個人被這蠻力掀到了井邊,卻再也動彈不得。

「我是很溫柔的,前提是要好好聽我的話。」

卡文道出這句話,那位女子的眼睛睜得滾圓,她此刻已經沒有任何氣力反抗這野獸一般的男人。

而「種馬」卡文慾望的血絲佈滿眼眸。

「砰!」一聲,子彈射穿身體,她如同一個布娃娃無力攤開。血花濺射到卡文的臉上,他瞬間疲軟,獸慾盡退。

「還是不亂動的東西好中些。」

卡文扭過頭,正想破口大罵,隨即看到不遠處老大克瑞,手拿泛著蒸汽的槍瞄著自己。

雖然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但他曉得這和火槍沒得區別。

他馬上知道自己該閉嘴了。

「種馬!我不是講了去運死人嗎?」

克瑞正一手握著精美的銀色蒸汽手槍,一手靠着跛子肯特的肩膀,向卡文命令道:

「你要是不聽,我就把你的大寶貝兒給射穿嘍!」

卡文賠著笑,表示自己穿好衣服就馬上開工,隨即便朝着木屋走去。

「砰!」又是一槍,克瑞射中了卡文腳後跟不遠處的泥土上。

「要跑起來!和你找女人的速度一樣快!哈哈。」

「種馬」卡文奔至門口,不忘從斧頭上拿起自己的上衣,馬上從房間里穿好衣服,然後便拖屍體前往馬廄。

「肯特,看到了吧,你感覺這玩意兒怎麼樣?」

克瑞將蒸汽手槍的鍍銀槍身一拉,壓力表上的指針緩緩歸零。

隨即別至腰間,撿起一旁的巨劍鞘,遞給肯特,欣賞著後者的震驚。

肯特回過神來,接住自己的劍鞘,緩緩道出:「這玩意兒…太棒了!比弓箭…強一萬倍啊!」

「沒錯,就是特殊子彈只有那麼多,普通的火槍彈丸又用不了。畢竟這玩意剛問世沒多久,有價無市啊。」

克瑞拍了拍自己皮褲腿上的泥塵。

「好了肯特,該去看看弟兄們的活兒幹得怎麼樣了。要是動作慢招來了警衛隊的人就麻煩了,我可不想把子彈浪費在他們身上。」

「老大別擔心,哈維斯地區主城的人都死光了,哪還有什麼警衛隊?」

「有道理,只要咱們搶得到錢和女人,不去前線打仗,王城被攻下都和老子無關。」

斜陽漸沉,賊寇已去。

晚風掠過層林,撥開濃濃煙幕,將這座村莊遭遇的死亡顯露出來。

獵殺隊的羅傑,身着黑色輕皮甲,身裹舊披風。

從井沿上摳下了那枚深陷其中的彈頭,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隨即吐出幾個字:

「居然是弒獸手槍的子彈。」

夕陽之下,余煙隨風飄散。

他早已知道,不久后自己僅存的一絲人性,也會如此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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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星之夜與黯淡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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