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胳膊條件反射地抬起來,但瞬間又壓了下去。

最後,原泊逐什麼都沒有做,彷彿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一樣,順着被砸中的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鏡掉落在地,他撿起來擦了擦,看見上面的裂痕,幾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但還是沉默地戴好。

幾個男生朝他跑來,滿臉歉意。

「對不起啊同學!你沒事吧?」

「剛才那一球我踢得挺使勁的,很疼吧?醫務室應該還沒關門,我們送你過去!」

原泊逐說:「沒事。」

這個球的力道因為距離的拉遠而削弱了很多,加上他剛才不動聲色地側了點角度,其實沒有真的砸到他。

他不完全躲開,主要考慮到在剛才那種突髮狀況下,一個埋頭走路的人要躲開或者接到球的幾率無線趨近於0。被砸中才是正常情況。

原泊逐相當熟練地扮演着一個普通人。

他在幾個男生的攙扶下站起來,接連擺手以示自己並不用去醫務室,然後邁步離開。

原泊逐走得太利落,幾個本以為闖禍了的男生都鬆了口氣。

忽然有人咦了一聲。

「他長這麼高,怎麼沒在籃球隊見過?」

「高有什麼用,打球又不是只看身高。而且你看他的眼鏡片,好傢夥,一指厚,一看就是說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的書獃子一個。」

後來的兩個女生聽見他們在說閑話,也朝原泊逐的背影望去,沒看出什麼特別,就抱起球啐了句:

「你們幾個是不是看人家長得高就嫉妒,砸了人還挺能耐,背後嚼舌根。」

被看破心思的青春期少男們尷尬撓頭,但又不想被比下去,倔強地梗著脖子:「切。嫉妒什麼,我才十七,還能長好吧?」

「哦,你最好是。」

***

公交車晃晃悠悠,開到站的時候已經看不見落日。

月亮出來,原泊逐還沒有回家。

那一球,把原泊逐的眼鏡砸壞了。

他只能先繞道去離家最近的眼鏡店,問人家能不能修。

「鏡架沒事,主要是鏡片碎了。重新給你定做吧,最快周五來取。」工作人員檢查完之後,對原泊逐說,「要補六百塊錢。」

原泊逐蹙了蹙眉。

對方以為他是嫌貴,就說:「你這個度數特別高,一年都很難有人做一副,我們要去專門調貨,很麻煩的。」

原泊逐點點頭,沒說別的。

他總不能解釋說,他的眼睛沒有近視,戴一千多度的眼鏡也不是為了看清楚東西,反而是為了阻絕視線。

原泊逐先天身體素質優於常人,五感敏銳無比,不戴眼鏡的時候,世界在他眼前像個高清縮略圖,一旦原泊逐的視線停留在某個地方,就會無限放大那個區域的一切。

他之所以要戴不適合他的高度數眼鏡,是不想在和人說話的時候,連他們臉上每根汗毛的動態都看得一清二楚。

眼鏡店的工作人員和店長出於擔心,怕他沒有眼鏡生活不便,就問他要不要先買一副固定度數的眼鏡回去應急。

「不貴,一千五百度的就八百塊錢一副。如果加散光,就是九百。」

原泊逐搖搖頭:「不用。」

他不喜歡浪費錢。

從眼鏡店走出來,原泊逐在門口站了會兒,適應了一下周圍的光線。

有時候學會克制對世界的好奇,少看少聽少關注,是一種有效的自我保護方式。

原泊逐從小到大就貫徹執行了「沒看見就當沒發生」的戰略方針,他認為行之有效。

而現在,眼鏡拿掉,萬物在視野里水落石出撥雲見月,原泊逐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

儘管太陽已經落下,路燈顫顫巍巍地亮着虛弱的微光,一切被籠罩成晦暗不清的灰色,但原泊逐還是把周圍百米內的所有細節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兩個街口外的那根電線桿上貼著的「旺鋪招租」上被小孩拿筆劃花的電話號碼。

以及一頭橫看豎看都不應該出現在市區里的大型獸類,正鮮血淋淋,奄奄一息地躺在路燈下。

-

「……你確定是狼嗎?萬一是狗呢。報警不是浪費警力嗎。」

「廢話,你見過這麼大的狗啊?它爪子都比你頭大了!受這麼重的傷,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了。」

幾個飯後散步的人圍在一起,又好奇又害怕地站在路邊,觀察著倒在地上的那頭難說是狼還是別的東西的野獸。

原泊逐斂著下巴,想若無其事經過他們,走向回家的路。

只要他不靠近,這街上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在與這些看熱鬧的人群擦身而過瞬間,原泊逐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餘光瞥見受傷的狼尾掙扎著揮了起來,奄奄一息的呼吸中發出野獸的嘶鳴。

原泊逐垂下眼眸,內心告誡自己:不要理會。

這時,忽然有個路人建議道:

「我看還是先報警吧,這要萬一是個珍稀物種,得馬上隔離保護起來。」

很多碎片似的想法七零八落地散在眼前——

原泊逐很清楚,他這樣的人,是不適合在大街上樂於助人的。

每多管一次閑事,就有被人圍觀的風險。

但原泊逐最終還是停下腳步。

在熱心路人們撥打報警電話以前,他忽然原地向後轉。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受傷的野獸跟前。

他看見獸耳上戴着一枚銀色的耳釘。

在昏暗的天色下,隱隱發着亮光。

這是原棲風二十五歲的那年,原泊逐送給他哥的生日禮物。

看到這個,他並不意外。

眾人見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走近了鮮血淋漓的野獸身旁,都感到驚慌:

「誒誒誒,同學你幹什麼?!別靠近——」

「小心這狼爪子撓你!」

原泊逐充耳不聞,蹲下身子,摸了摸野獸腦袋,拿出並不精湛的演技,抬頭告訴大家說:

「這是狗。」

「……哈?」

「小夥子你別亂說啊,這東西站起來得有兩米高,你說它是狗?」

原泊逐信念感很強,點了點頭,重複道:「他是狗。」

大家都不信。

原泊逐也不多解釋,俯下身對着癱倒在低的孤狼低聲說:「你是狗,我就帶你走。」

「……」

野獸沉默。

野獸呼嚕了片刻。

野獸在眾目睽睽之下,發出了一聲字正腔圓的:

「汪。」

路人驚呆。

「狼不是這樣叫的吧!」

「難、難道真的是大狗?」

「雖然但是,這個狗叫,標準得過分啊……」

原泊逐抬眼,語氣淡淡打斷他們的討論:「你們帶他去醫院?他腹部撕裂,後腿骨折,內臟受損情況不清楚,花點錢可以救。」

「啊這。」

「……。」

原泊逐一聲不吭,目光挨個掃邊路人。看看誰想願意管這門子閑事。

「我可找不到寵物醫院。」

「這又不是我們養的,憑什麼讓我們送?!」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家了。走走走——」

都是看熱鬧的,沒人真想抱着這麼大一頭「狗」大晚上找醫院。

不過半分鐘,人群盡數散去。

原泊逐俯身,托起體型碩大的孤狼,毫不費力地半抱起來。

等走到無人的河岸邊,藉著及腰的蘆葦叢,才把它放下。

又從背包里摸出紙巾,沾了水,給它擦了擦身上的血漬。

原泊逐簡單檢查了一下,是真的傷得不輕。

不知道原棲風最近在外面鬼混什麼,竟然連獸態原形都給人打出來了。

單從作戰能力上來說,能和原棲風打成平手的人一定不簡單。更何況,現在看起來,原棲風是慘敗。

但好在,獸人血統畢竟不是普通的動物,自我修復能力很快。

只要沒有傷及能量腺和心臟,把他放在這兒不出一晚,就能自愈。

原泊逐心裏推算著,表面卻不露聲色。

只在清理血痂時,悄悄拔了幾根獸尾的毛。

因為傷口很多,疼痛泛濫,原棲風壓根沒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

為了假裝自己沒有認出來這頭狼是他的大哥,原泊逐鎮定自若地把他按流浪狗處理。

擦完血跡,原泊逐就站了起來,說:「我走了,你保重。」

獸態的原棲風呼吸渾濁,大腦昏沉,聞言,只是抬頭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原泊逐。

為了鞏固自己是條狗的事實,他又汪了一聲。

然後目送原泊逐離開。

看着自己單純善良的弟弟慢慢遠去,原棲風縮在河岸的蘆葦叢后,慶幸地想,還好原泊逐眼神不好,是狼是狗都分不清。

「我的傻弟弟。」

-

自從原泊逐八月份過了十八歲生日,柊舒和原紀朗帶着他去醫院檢查了很多次,確認他很健康,且沒有任何特殊狀況以後,家裏的氛圍就變得有些奇怪。

爸爸媽媽還好,主要就是哥哥姐姐。

剛才原棲風原形畢露倒在街頭,差點被人當成珍稀物種扭送警察局,如果不是原泊逐反應迅速,把他帶走,他們家從今天起就會少一口人。

原泊逐以為這就算完。

沒想到回家,又看見消失幾天的原挽姣,正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瞪大了一雙眼睛,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沒有。

原泊逐一言不發換好拖鞋,從玄關走進去。

整整兩分鐘,原挽姣都沒有任何動作。

走到沙發前,原泊逐喊了一聲:「姐。」

原挽姣沒有回答。

原泊逐毫不猶豫地決定,無視她,回房間寫作業。

他剛推開卧室房門,客廳牆上掛着的時針正好走向八點整。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咚」的一聲。

與此同時,沙發上彷彿靈魂出竅的原挽姣忽然猛烈抽氣:「呼!呃!哈——」

一陣不似人的號叫聲以後,原挽姣回神了。

原泊逐的手還放在門把上,進退兩難。

「阿逐,你回來啦。」

原挽姣先是伸了個懶腰,再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原泊逐,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說,「我剛才在沙發上睡著了,你怎麼沒叫我。」

原泊逐轉身看着她,目光頓了頓,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哦對了,爸媽今天不回來吃飯,」原挽姣笑了笑,生硬地轉移話題,說:

「美容院做活動,滿一萬立減三十,媽媽今晚要做全套保養,十點前回不來。爸爸要加班,新項目在外地,估計下周才能結束。原棲風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今天就咱倆吃飯,我叫個外賣吧?」

原泊逐點頭。

儘管他對此充滿疑惑。

其實從很久以前,原泊逐就弄不懂這事兒——

他的媽媽柊舒,表面看起來是個普通公司的財務工作者,然而真實的身份,卻是前星際大盜舒·洛洛白唯一的女兒。

明明只要她想,她隨時可以拿着洛洛白的信物,去某個遙遠的星球,帶回價值連城的寶藏。

別說做美容,只要這位星盜第一繼承人想要,她可以乾脆就買下這顆星球上所有的美容院。

可柊舒仍然蝸居在這個不到一百平米的小房子裏,和一家五口瓜分著僅有的生存空間。每月要靠省吃儉用或者盤剝父親私房錢去美容院蹭打折活動。

奇怪的不只是媽媽,還有他那個中年危機的爸爸原紀朗。

原紀朗看上去每天為了個他的項目獎金累死累活,頭髮日漸稀疏,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社畜。實

則他過去卻是聯盟舊政的秘密特工,一個正兒八經為星球拋頭顱灑熱血的無名戰士。

新政當局天天想着重金返聘他這樣的優秀老員工,卻屢次慘遭拒絕。

原紀朗捨棄所有別人求之不來的福利,現在卻為了換個大房子,每天加班到兩鬢斑駁。

原泊逐不懂。

但他不會追問。

現在比爸媽更讓他頭疼的,是眼前的原挽姣。

「你想吃什麼?燒烤炸雞火鍋披薩——」

原挽姣還沒發現問題,拿着手機刷外賣軟件。

說完,卻沒等來弟弟回應。

她警覺地斂了笑容,猶豫地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只欲言又止盯着她。

「幹嘛不說話,怎麼了?」

原挽姣慢騰騰收起手機,試探地問,「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原泊逐點頭:「嗯。」

原挽姣如臨大敵一般,身子輕微繃緊:「你看到了什麼?!」

原泊逐措辭少許,道:「你流鼻血了。」

原挽姣:「?」

她下意識抬手一抹,果然滿手猩紅濕熱。

隨即,原挽姣「啊」的一聲高亢震吼,直奔到洗手間。

嘭!

浴室門火速關上。

原泊逐無聲嘆氣。

何止流鼻血。

原挽姣完全是七竅流血,雙目通紅,猶如鬼門關闖過一回。脖子上青筋暴起,頭頂甚至冒着熱氣。

像個詐屍的女鬼。

浴室裏面很快傳來水聲,以及原挽姣垂死掙扎的解釋:

「我今天去參加漫展!co…cos喪屍,回來忘記卸妝了,我馬上洗完澡就出來哦。」

如此拙劣的謊話,沒有人會信。

但原泊逐不會掃興,只說了聲:「好。」

進到卧室,關上門。

***

人要守住秘密是很消耗精力的事。

在學校里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生活,實則需要耗費極大的忍耐力,要做到完美克制,三緘其口,更是難上加難。

但原泊逐做到了。

而且他的秘密,一守就是十八年。

至今,仍然沒有人知道,他們平平無奇的五口之家裏,哥哥是個覺醒了血狼種獸人血統的稀有種,姐姐是個繼承了通靈血脈的女巫,母親是前星際大盜唯一的女兒,父親是曾經在各大星系令人聞風喪膽的絕命特工。

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以為捂得嚴嚴實實的身份,其實早就被這個家裏看上去最普通的原泊逐看透了。

而原泊逐之所以對這一切了如指掌,都是因為——

他是穿書者。

十八年前,柊舒懷胎十月,正待臨盆。

彼時,整個阡城的夏日突然被籠罩在一片狂風暴雨的黑暗中。蒼穹彷彿被人撕裂,從巨大的縫隙里透出刺目而詭譎的光。

伴隨着那場被新聞媒體稱為「鬼日」的奇特天氣,一位來自異世的修仙者靈魂被捲入這個世界。

於是,修行千百年,離飛升僅一步之遙的原泊逐,在雷劫當日殞身,穿越成為了一名呱呱墜地的嬰兒。

原泊逐知道這是一個書中世界,只是他穿越的時間早於主線劇情多年。

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原泊逐擁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去避免靠近主線劇情。

離主角團越遠,他在這個世界的生活就越簡單,平靜。

生活在他的掌握中無波無瀾地度過了十八年。

只是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從上個月——也就是原泊逐十八歲生日以後——他的哥哥姐姐露出破綻的機會越來越多。

要努力維持表面的風平浪靜,顯然並不容易。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癱倒在床上。

因為太過疲乏,也不大想做作業了,緩緩閉上眼睛……

只能說,幸好他擅長規避風險,即便每次都千鈞一髮,原泊逐也總能從容應對。

現在,他再次守住了每個人的秘密。

今天也是平凡又普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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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全家都有秘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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