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犬

夜半，一道身影在高樓間快速穿梭。

[向右走，進那邊大廈里的防火通道！]

貓玩具急促大喊，在雲諫的腦海中上躥下跳，恨不得化作實體跑出來幫忙。

雲諫倒還算淡定，貓尾巴勾住電線杆的中央，三兩下躍到不遠處街道上關了門的麵包店門口，化作小巧的狸花貓，藏在賣小吃的三輪車車廂里，盤腿坐著，瞧著身後追自己的人迷惑地團團轉圈。

「又是一群超能力者喵，」他一手托腮，鬱悶道，「早知道這樣我就加入二十八宿了，至少那樣是我追捕他們。」

從控火者手下救出那個小孩已經過了近半個月，在這半個月內，他幾乎每天都會遇上超能教派的狂信徒，大多數時候他都能對付，但是像今天這樣被組團包圍，就只得逃之夭夭了。

二十八宿倒是幫過他不少次，抓了不少超能力罪犯，唐艾白甚至戲稱他為『通緝犯吸引機』，但是雲諫總覺得拒絕了人家的入隊邀請不太好意思，若非碰到，否則很少會尋求支援。

[這些人應該是想抓你去做研究。]

貓玩具的語氣憤怒。

[畢竟在這群傢伙看來，你的身份是貓妖——甚至有可能是近千年來唯一一隻成精的妖。]

雲諫無所謂地攤了攤手，目送著那群失去目標的信徒走遠，順手給二十八宿拍了張照片，又發個當前坐標，這才從三輪車裡溜出來，重新幻化為人形。

「定位下一頭地獄犬的位置，」他靈巧地跳上樹梢，「你剛才不是說又有一頭地獄犬出現了喵？」

[好嘞，這就定位。]

循著貓玩具指引的方向跑去，雲諫努力與貓咪的本能搏鬥，好不容易才重新克服總是喵喵喵的口癖：「以後還是得盡量減少變成小貓的時間，貓咪的本能太強大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貓玩具聊著天，轉瞬出現在八條街開外的寬闊大道，正對面便是繁華的步行街，雲諫努力往陰影處藏了藏，目光銳利，四處梭巡著地獄犬的蹤跡。

[在那個喜慶雪人的奶茶店旁邊，靠近鐵閘門的拐角！]

雲諫依言望去，便見那掛著明亮燈牌的奶茶店門前，男男女女三兩成群，正有說有笑地排隊買奶茶，他們身側約五米遠的距離，一頭大狗正鼓著眼睛往外噴粗氣，犬牙齜起，血紅色的森森視線落在離它最近的那人身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撲上去咬斷他的脖頸。

「糟了。」

雲諫喃喃道。

宿方本地人忌憚黑夜，不願晚上出門，但是很多遊玩或工作的外來人並不了解這裡的規矩，即使有所耳聞，也大都不把這些傳言當真，像是步行街、小吃街這些遊客聚集的地方，即便到了半夜也還是有人的。

只是這些場所大都燈火通明，像地獄犬這樣畏光畏水的生物，本能會驅使著他們遠離光源，這還是雲諫第一次在這種地方看到地獄犬的蹤跡。

情況已經危在旦夕，他來不及多想，縱身躍向地獄犬，在它撲到路人身上之前，準確地拽住它的耳朵，與它一同在水泥地里滾了好幾圈，巨大的撞擊力讓奶茶店的店門砸出一個半米多深的凹坑，塵土飛揚間，無數尖叫聲次第響起。

不想引起恐慌，雲諫一腳踏地，拽住地獄犬的尾巴，用力將它甩到遠處相對偏僻的街巷，自己也迅速追過去，半空中，尚不解氣地踩在地獄犬肚子上跳了跳，結果被地獄犬一口咬住，利齒嵌入腿腹，幾乎是瞬間便見了血。

鑽心的疼痛感如約而至，雲諫眼前一黑，差點以為自己沒了半條腿，好在理智猶存，金屬爪掃向地獄犬的腦袋，逼著它鬆了嘴，只留下個深可見骨的豁口。

[這頭地獄犬應該是進化過的那種——實力更強，反應速度更快，對光源和水源的畏懼程度也沒有之前那些明顯——更重要的是，它有可能已經進化出了地獄犬的超能力。]

貓玩具顧不得心疼雲諫的傷勢，語速飛快地提醒道。

雲諫疼得手都在抖，動作倒不見停頓，單腿在地上蹦蹦跳跳，與地獄犬纏鬥著，盡量將它引進無人的窄巷：「什麼超能力？這傢伙既能打又能咬人居然還算不上擁有超能力嗎？」

貓玩具還沒來得及解釋這個問題，地獄犬就已經給出了答案。它鼓起的雙眼猛然冒出兩束紅光，像是小時候玩過的激光筆，筆直的射向雲諫，沒能射中，打在雲諫身後的牆壁上，直接將牆壁穿透。

「這麼強？」雲諫戰術後仰，「這傢伙真的是地獄犬嗎？你就是說它來自氪星我都信啊！」

[……我的建議是，少看漫畫多讀書。]

「你下次給我本貓貓神聖經，我保證看。」

雲諫依舊在絮絮叨叨地跟貓玩具打嘴炮，轉移自己心底的恐懼，手上動作卻格外果決，躲過幾次地獄犬的紅色射線后，意識到自己正因腿部流血過多而體力不支，果斷地不再躲避，硬是挨了它一記正懟在肩膀的射線攻擊，金屬爪重重劃過它的脖頸。

嘭地一聲，黑霧瀰漫，地獄犬在人間的倒影就此消散。

雲諫大口喘粗氣，靠著小巷遍布青苔的潮濕牆壁，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有勇氣低頭去看自己傷痕纍纍的小腿，看到慘不忍睹的血淋淋傷口，做作地抽泣一聲：「貓玩具，我要是殘疾了，你還要我嗎？」

[是不是雙開馬甲讓你覺醒了什麼詭異的戲精天賦？]

貓玩具無語。

[狸花貓的馬甲本身就是由貓貓神肉身碎片和靈魄碎片融合而成，具有自我修復能力的，更何況你剛剛驅逐了進階版的地獄犬，反哺的精神力和貓貓神的神力也可以用來修補肉身，等回家睡上一天，傷勢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雲諫這才鬆了口氣。

他單腿支撐著自己站起來，目光落在小巷被震塌的牆壁、附近被激光波及的轎車以及房屋，再想想剛才被自己砸了個大坑的奶茶店，頓時心虛。

「貓玩具，我算是在為貓貓神打工吧？」

[應該算？怎麼了嗎？]

「貓貓神給不給報銷戰損？」

[……]

貧窮的貓玩具不敢吱聲。

雲諫就猜到會是這樣。他心累地晃了晃尾巴。

「那你說，我要是現在加入二十八宿，他們給不給報銷戰損？」

[應、應該會？]

貓玩具也不確定，弱弱地猜測道。

雲諫扶著牆，單腿往回蹦躂，路過小衚衕拐角的胡桃樹，順手摺了根樹枝當拐棍，一步一瘸地往家裡走。

「幸好這裡離我家不遠，」他拍拍胸膛，慶幸地彎起眼睛，「要是像之前那樣跨越大半個宿方城，我怕是明天晚上都走不回家。」

[馬甲是可以遠距離轉換的，只不過對精神力的消耗要大一些。]

貓玩具提醒他。

「那我明天就沒精力聽課了！」雲諫不贊同地揚起眉毛，「明天數學要講平面向量，很難的！」

貓玩具無言以對。

自從它遵循貓貓神的遺志，選擇了雲諫作為自己的主人後，讓它不理解的事情就變得越來越多。

就比如現在，這個被居心叵測的教徒追殺、遭到地獄犬的反撲，以至於受到如此嚴重傷害的少年，在孤獨一人忍受著痛苦艱難往家中趕去的路上，心心念念的居然是明天平凡的一節數學課。

再比如忽然響起的通訊儀。

明顯已經查到了附近監控的唐艾白，竟然只關注云諫「受沒受傷，需不需要治療系超能力者來幫忙」，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居然還安慰他「不用擔心戰鬥造成的破壞，我們已經把地獄犬的情況上報審批，之後與地獄犬有關的一切損害情況都由國家財政負責」。

——明明只要一丁點的威逼利誘，甚至只是把賬單遞到雲諫面前，他們就能收穫到一個完美的打手，結果他們居然給報銷！

貓玩具不理解，但貓玩具覺得很安心。

甚至連見到地獄犬后回憶起往事的悲涼，都在這種春風化雨的安心感中被慢慢撫平。

「喵啊，怎麼還有這麼遠的路，」掛了通訊，雲諫小聲嘀嘀咕咕，「早知道我就不逞強，讓唐隊長開車來把我送回去了。」

[你現在重新打回去還來得及。]

「那怎麼行！我還要面子的！」雲諫炸毛，頭搖成了撥浪鼓，就連貓耳朵都跟著一晃一晃，「被唐隊長知道我被狗咬掉了半條腿，那也太丟人了！再說，這會暴露我家地址的！」

[我覺得他們早就知道你住在哪兒了——雖然大概率把你當成了你們家的寵物貓。]

貓玩具潑冷水。

「對，你提醒我了，明天得上網買個貓糧盆，再買個貓抓板，至少得偽造出家裡有貓的假象。」

[真的嗎？我怎麼覺得是你控制不住貓咪本能，想玩貓抓板了？]

雲諫惱羞成怒，氣到飈母語：「喵喵喵！才不是喵！」

……

他和貓玩具一路鬧騰著往家走，注意力轉移到別處，就連小腿和肩膀處燎燒似的劇烈疼痛感都減輕不少——儘管在其他人看來，這種自言自語還情緒波動極大的模樣實在不太正常。

「這傢伙真的是貓妖？」拿著望遠鏡的男人無語地回頭問，「該不會是個喜歡cosplay的神經病吧？」

「情報不會出錯，」他身後的人不耐煩道，「首領派了另一組人去引開二十八宿南宮隊，這次貓妖受了重傷，還孤立無援，我們勢必得把他拿下，絕不能再出問題！」

男人立刻正經起來，戴上兜帽，與另外四人一同化作灰霧，消失在黑夜中。

超能力者本就是稀有資源，最近又被二十八宿抓了不少，他們這次雙線行動，已經是傾巢而出，要是能夠抓住貓妖進行研究，他們教派必然會在宿方各大超能教派中脫穎而出，要是抓不到——

男人咬牙。

這一次，絕不會有任何失敗的可能！